1 我剛才碰見了老子
人情債最難還,這句話是韓奕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對他說過的。
而他此次的中國之行,正是為了償還以前所欠下的一筆人情債務。
從悉尼飛往香山大概需要十個小時,韓奕問空乘要了杯熱牛奶,喝剩三分之一左右,眼皮逐漸有些乏累,意識開始昏昏呼呼。
夢裏,他再一次重返五年前的那場火災現場。
為了盡可能地讓所有受困于馬房的馬兒順利逃生,他不斷争分奪秒,铤而走險地在火場中四處奔走。
人的呼救聲與馬兒的嘶鳴聲交雜在一塊,宛如兵荒馬亂的戰争年代,混淆了他的視聽,以至于他壓根沒注意到那即将坍塌的屋頂。
等他重新擡頭往上看的時候,上方黑壓壓的一片排山倒海般朝他壓來。
濃煙奪去他的呼吸,瓦礫将他徹底掩埋,一切為時已晚......
雙手不由自主地掙紮了一下,韓奕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額頭上滲了一層薄薄的汗水。
他一臉平靜地低頭盯着自己的右腿,良久過後,伸手在膝蓋上拍了一下。
動作很輕,但能夠明顯聽出一股不同于肌膚拍打的硬朗聲響。
不是夢,五年前的那場大火吞噬了他一部分身體,如今這條右腿,大腿以下的部分,早已被機械義肢取而代之。
殘缺的身軀在平日裏總會碰到一些不便,比如坐飛機過安檢比較麻煩,又或者是夏天穿短褲外出會招惹很多奇異的目光。
但也沒什麽,反正習慣了就好。
回憶着過去的一些零星,韓奕聽見機艙內一陣廣播音樂響起。
空姐正用清甜溫柔的職業聲線,向乘客們提醒降落注意事項,不知不覺間,原來已經抵達目的地了。
南北半球季節相反,此時的香山正直盛夏,飛機才剛着陸完畢,一股隐隐約約的悶熱感便悄然從四面八方來襲。
韓奕将之前的毛衣脫下,上身只留一件白色的短T。
他行李不多,這趟遠行只帶了個二十來寸的拉杆箱,過完安檢出來時,弟弟韓千景早已在接機處等候着了。
韓千景主動從韓奕手中取過行李,帶他前往停車場取車,問道:“哥,你什麽時候過去大學那邊報到?”
“等通知吧,應該就這兩天。” 韓奕邊說邊取出手機,給香山大學的校長發了封郵件,大致是告訴對方自己現在已經到了國內。
“他們有給你安排住的地方嗎?”
“還不知道呢。” 韓奕發完信息,把鏡頭對着外面的街道拍了張照,發到朋友圈裏。
微信是前天才下載的,通訊錄裏目前只有韓千景一位好友,沒人給他贊,韓奕便自己給自己點了個贊。
“去我公寓住吧,我那兒有房間。”
韓奕應了聲“好”,不過在那之前,他肚子有點餓,得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
當下正是晚飯的點,外面很多餐館都人滿為患。
兄弟倆不挑剔,随便找了家不用排號等位的餐廳。
“你先進裏頭坐坐,我找停車位去。” 考慮到待會要跟韓奕詳談工作上的要事,為防止外界幹擾,韓千景又補一句:“要個包間。”
門一推開,挂在門板上的銀鈴飾物叮當作響,服務員聞聲熱情地上前招待:“先生您好,請問幾位?”
“兩位。”韓奕打算問服務員要個包間,卻被對方抱歉地告知店裏的包廂都已經滿了。
外面的大廳倒是有不少空位,也罷,大廳就大廳吧。
韓奕找了個燈光敞亮的位置坐下,埋頭看起了餐牌。
他肚子餓得慌,全副精力都集中在餐牌那些五花八門的菜名上,渾然沒留意餐廳大門那串鈴铛再一次響起。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風風火火走了進來。
男子身着潮牌運動套裝,頭戴一頂深藍色的鴨舌帽,手機舉在耳邊,正在跟人打電話。
“姐,我到了。” 炎紀文快速在周圍掃了一轉,最後将視線鎖定在韓奕身上。
“看見那家夥了......嗯,就他一個人......是穿白色T恤沒錯,黑頭發,長着一張拈花惹草的欠揍臉。”
放眼整間餐廳,符合以上描述的就這麽一個,炎紀文由此更加确定自己沒找錯人。
他挂了電話,大步走到韓奕跟前,拿握成拳狀的手背往桌面重重一磕。
韓奕起初以為是弟弟停完車回來了,擡頭一看,眼前卻是一位陌生的年輕男子,長相俊帥,眉宇間還透着一股嚣張氣焰。
對方在韓奕的注視下,直接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看那樣子是并不打算自我介紹。
韓奕有點納悶:“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哪位?”
炎紀文不跟他客氣,明擺出嫌惡的口吻:“你甭管我誰,我今天替我姐過來跟你把話講明白,你倆早沒戲了,以後別沒皮沒臉纏着她。”
韓奕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感到好笑:“我想我們應該不認識,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擱這裝什麽蒜?敢做不敢認是不?”炎紀文極力按捺着心中的惱怒,“今兒我把話撂這,以後再讓我看見你跑去堵她,別怪老子對你不客氣!”
他故意将聲量提高,引得周圍用餐的客人紛紛往這邊張望,存心要讓這個劈腿的渣男無地自容。
放完狠話,炎紀文片刻不多留,風風火火的來,潇潇灑灑的走。
回去的路上,他掏出手機,重新給自家表姐打了通電話彙報情況。
“喂姐,跟那渣男說了......哎我沒打人,真沒打,我當時夠沉得住氣了......不過下次他要是再敢騷擾你的話,我可就說不準......”
說着說着,炎紀文發現表姐那邊突然安靜了下來,他以為信號不好,又喚了對方兩聲。
過了陣子,電話那頭的女生問道:“你剛才真的去找他了?那家夥怎麽發信息跟我說等了半天沒見着人?”
怎麽可能?
炎紀文把渣男的外貌特征重新複述了一邊,白T恤,黑頭發,生來一副花花公子的皮囊,餐廳裏就那麽幾桌人,怎麽着也錯不了。
表姐再次跟他确認:“你剛才真的是去的海悅餐廳?”
“對——” 炎紀文突然沒了聲音。
這麽說來,他剛剛進去的那家餐廳名字好像是叫......凱悅?
兩家店僅一字之差,而且都坐落在同一條街道上。
靠,罵錯人了......
剛停完車回來的韓千景對餐廳之前的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進來以後還沒來得及坐下,便聽見韓奕不明所以地來一句:“小弟,我剛才碰見了老子。”
“什麽?” 韓千景壓根沒搞懂他到底在說什麽。
“我剛才坐在這裏等你,碰見了一個叫老子的人,我想他應該是把我跟另一個人搞混了,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覺得他的名字還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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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會說中文,但也僅僅限于會說而已,第一次到中國接觸中文環境,對很多事情不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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