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天,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屋子。

溫暮雨個子将近一米七,窩在一米五的沙發裏睡覺一點也不舒服,醒來時候一條大長腿無處安放地垂在地毯上。

她望着天花板上不符合審美的水晶吊燈,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重生到三年前了,這是酒店裏的燈。

按下換燈的念頭,她按着腦袋起身,撩了撩頭發就去叫醒文雪柔。

收拾完,兩人到酒店一樓吃早餐,然後再由溫暮雨開車回老宅。

溫家的老宅遠離喧鬧的市中心,在安靜休閑的郊區。

離開了市區,四周的植物就多起來了,空氣也清新了不少。

溫暮雨餘光看到文雪柔神色恹恹的,一副也沒睡好的樣子。

她想着現在的關系,關心地問了句:“做噩夢了?”

“嗯。”文雪柔含糊地應了句,偏頭看着窗外。

在夢裏,她被一頭兇猛的獅子追趕。她拚命逃,但終究還是被對方撲倒。不過最後她沒被吃掉,因為後面那野獸變成了溫暮雨的樣子。

文雪柔又聯想到昨晚的事情,神色瞬間萎靡。

溫暮雨不明所以,但見文雪柔沒交流的意思,也就不再出聲。

大概一個多小時後,兩人到了老宅。說是老宅,實際上是一棟三四層的豪華別墅。

門口守着的保安給兩人打開大門,放車子進去。

文雪柔搖下車窗,看見一個圓形的噴泉正對着門口,噴泉兩側是兩條石子鋪成的小道,而靠近圍牆的區域則是色彩缤紛的郁金香。

五月陽光明媚,郁金香開得正燦爛。有傭人正在澆花,和煦的陽光透過傾瀉而下的水珠,隐隐折射出彩虹的光澤。

溫暮雨偏頭見她盯着趴窗口看花,解釋說:“我奶奶喜歡弄這些花花草草。”

停好車後,溫暮雨沒往屋子裏走,而是帶着文雪柔繞過別墅,踩着石子路走到別墅後面。

別墅後面是一大片花圃,走近就能聞到濃郁的花香。

文雪柔只能認出幾種比較常見的,覺得疑惑,正準備問就聽見身邊人喚了句“奶奶”。

遠處花叢的老人家回過頭,看到兩人,慈祥地笑着揮手。

溫暮雨笑着走過去,拿走溫奶奶手裏的水壺,和旁邊坐着的爺爺打招呼,“爺爺早上好。”

文雪柔也跟着在一旁叫人。

爺爺一向嚴肅少語,雖然欣喜但面上也只是點點頭。

相反,奶奶倒是開心地表現出來,拉着溫暮雨的手關心地問:“你們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溫暮雨有些慚愧。

上一世她結婚後不是忙着公司的事情就是黏着文雪柔,雖然會定時回來看兩位老人家但卻沒有結婚前那麽多了。

不過現在她不會了。

“這不是想早點回來見你們。”她回答完就問了哪邊還沒有澆水。

“就剩一小片了,奶奶自己澆就行,你們小兩口一邊歇着吧。”奶奶伸手想拿回水壺,卻被拂開。

溫暮雨觀望一圈,找出葉子還是幹的區域走過去,詢問道:“這邊還沒澆吧?”

奶奶無法,只能點頭由着她去了。

溫暮雨低頭澆花,偶然擡頭就發現自家奶奶拉着文雪柔的手不知道在說着什麽。

文雪柔五官柔和,尤其臉上還總是挂着明媚的笑容,側耳認真傾聽的模樣看起來很乖巧。

不知道是不是奶奶說到和她相關的事情,這時候文雪柔擡頭看過來,臉上還挂着明媚的笑容。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上。

溫暮雨沒想到對方這會兒剛好看過來,以至于原本她随意一掃的目光在此時添了分“含情脈脈”的意思,只能回了個笑容。

溫奶奶來回看着兩人,笑着打趣:“再澆下去就把我的花都給淹死了。”

溫暮雨回神,忙拿開花灑,低着頭專心澆花。

等澆完花,幾人就回屋了。

爺爺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又不愛坐輪椅,平常走動都是拄着拐杖。

別墅外面的路都是石子路,好看,但這會兒顯得有些危險。

溫暮雨不緊不慢地走在爺爺一旁,暗地裏打起十二分精神。

有驚無險地走完了路,她準備回頭就将人把十字路給填平了。

他們進屋的時候,龔欣蘭正從樓上下來。

龔欣蘭看見溫暮雨,瞬間就想起昨天的話,當即心就一個咯登,停在樓梯中間不動了。

溫暮雨感覺有人看自己,一擡頭就看見一個身影竄地往上走,那速度估計連競走選手看了都汗顏,沒一會兒就消失在拐角。

溫爺爺也看到了,沉着臉舉起拄着的拐杖敲了敲地板。“沒個長輩模樣。”

溫暮雨也沒想到龔欣蘭這麽怕自己,安撫了下爺爺的情緒,“可能是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情了吧。”她适時岔開話題,“爺爺,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她轉身拜托文雪柔陪奶奶,然後拉着爺爺去書房談事情。

溫暮雨大學實習就是在自家公司學習,畢業後更是直接進了公司跟在爺爺身邊了解公司的情況,如今已經開始接手一些不是很重要的項目。

彙報完工作後,溫暮雨給爺爺提了想給員工安排每年體檢的事情。

溫爺爺訝異:“怎麽突然想提起這件事?”

“只是偶然想到。”溫暮雨解釋說,“現在公司一般在入職前體檢,但之後就只有一些和女性員工相關的婦科檢查,并沒有每年健康檢查。”

她頓了頓,餘光見爺爺認真聽着,繼續往下說:“沒病固然好,但如果有什麽,我們能提前發現的話,那就更好了。”

“我們總公司以及分公司這麽多人,每年體檢的花費你想過嗎?”

“我已經算過了,還聯系了相關的體檢中心,拿到了優惠的價格。”溫暮雨昨晚就琢磨了一宿,将各方面的問題都想了個遍,“可以按照進入公司的年限來進行一定的折扣。”

“比如說剛進來的員工和公司五五分擔,工作五年十年的員工則是免費的。雖然看起來公司少賺了,但按照長期發展,卻能增加大家的歸屬感,無形中留下了許多人才資源。”

而且最重要的是目的是帶爺爺去檢查,就算真的虧本,她也要去做。

溫暮雨神情堅定。

“你想清楚了,就和董秘書去說一聲,讓她制定個規程出來。”

溫暮雨松了口氣,走到溫爺爺身後,幫對方捶背:“那到時候爺爺你安排一下時間,看什麽時候有空當一下領頭羊。”

溫爺爺眯起眼,“你這丫頭設圈在這裏呢?”

“我才沒有,只是想起來爺爺你今年還沒體檢。”溫暮雨知道爺爺的弱點,當即又說,“奶奶也一起去。”

“好了好了,你說了算。”溫爺爺寵溺地擺手,然後岔開話題問,“你現在才剛結婚,準備好去哪裏度蜜月了嗎?”

溫暮雨捶肩頓住,緩緩搖頭,“小柔要趕通告,沒時間。”

現在正是文雪柔拿了第一個最佳女主角的時候,戲份不斷,又是上升期。文雪柔願意在這個時間段曝光和她一起結婚,也是溫暮雨當初感動得一塌糊塗的原因之一。

“時間是擠出來的,只要你有心。”溫爺爺眼神清明,作為過來人一眼就看出兩人發生了什麽。

溫暮雨垂下眸,緊抿着唇:“讓你和奶奶擔心了。”

“你奶奶一直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還讓我不要多擔心。”溫爺爺察覺到自己說漏嘴,當即就找了個借口把溫暮雨趕出書房,“趕緊找你老婆去,把我老婆換回來。”

溫暮雨出了書房,看着氣哄哄但實際上是不好意思的老人,輕聲笑出來。

還能再見到爺爺奶奶,真好。

溫暮雨在書房門口站了會兒才轉身離開。

她來到樓梯口,瞥見大廳裏奶奶和文雪柔在說說笑笑。文雪柔神色輕松,和早上截然不同。

見狀,她也就先不去打擾兩人了,而是從側門的樓梯一路來到別墅後的花園。

她找來管家,讓對方安排人把石子路鋪平。

吩咐完,溫暮雨還是不放心,從後花園檢查到別墅的門口,盡量排除掉不方便老人家日常的東西。

“卡嚓——”

鐵門打開的聲音讓她停下腳步,轉過身就看見溫父踉踉跄跄地走進來。

溫父一手一瓶酒醉醺醺的模樣,讓她想到以前的事情,臉色沉了下來。

在五六歲以前,那時候她還沒被奶奶發現然後帶走撫養,是被溫父丢一個別墅裏放養的,身邊只有管家和幾個傭人。

溫父偶爾會來別墅看她,只是每次來的時候都是一身酒氣,嘴裏咒罵着那個抛夫棄女的女人。有一次她沒忍住頂嘴,結果就是被關在房間裏一整天,餓了一整天。

也是這樣,她才會偷偷跑出去,想去找自己的母親,最後遇上文雪柔,還連累對方一起被綁架。

溫父也看到她了,停下腳步,歪歪扭扭地也站不穩,一臉厭惡地問:“你這臭丫頭怎麽在這裏嗝?”

溫暮雨被一股濃郁刺鼻的酒味拉回神,神色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反諷。“這是我家,我來還要和你報備嗎?”

“嗝,這、這不是你家。”

這話溫暮雨從小到大聽多了,直接當做沒聽見,面無表情地轉身準備進屋。

溫父看她這樣,以為自己贏了,又舉起酒瓶灌了口,罵罵咧咧地說:“跟你媽一個德性,怎麽就不能有多遠滾多遠,真是礙眼。”

溫暮雨停下腳步,轉過身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站都站不穩的人。

“我終于知道那女人為什麽不要你了。”

燦爛的陽光投在白皙的側臉上,也融化不了她眼底的冷漠和譏諷。

在這種目光中,溫父下意識就後退一步,但回過神就惱羞成怒地往前走了一步,舉着酒瓶子指着溫暮雨,“你個不孝女說什麽?”

“四五十歲的人了,天天游手好閑啃老。”溫暮雨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大早上就喝得爛醉如泥,哦不,我說錯了,爛泥起碼還能當花肥,你呢?拿去當化肥花都要覺得自己髒了。”

溫父喝醉酒的腦子嗡嗡嗡的,好一會兒才聽出來溫暮雨是拐着彎罵他,當即就丢開手裏的酒瓶,舉着巴掌,撸着袖子踉踉跄跄地上前。

“都怪我以前沒好好管你,我今天就好好盡盡父親的職業。”

溫暮雨看着面前走路都東倒西歪的人,直接走下臺階。她利落地避開溫父遲鈍的攻擊動作,還順勢抓住對方的手腕反扣到其身後。

“痛痛痛——”溫父的醉意沖淡了兩分,但嘴裏還是不依不撓,“我是你老子,你這是要做什麽?來人啊,救命啊——”

一旁的保镖和傭人面面相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溫暮雨面無表情地把人推向門口的溫泉。

經歷過那次的綁架後,爺爺奶奶給她安排了許多武術的課程,就是怕她再次遇到危險的事情。

不過那次後爺爺奶奶就給她安排了不少保镖,這麽多年都沒發生過什麽意外,這還是她第一次動用武力。

兩人最後停在噴泉邊。

溫父聽見聲音了,不知道溫暮雨想做什麽,心裏怵得慌,但心裏覺得溫暮雨不敢真動手,嘴上還是忍不住罵罵咧咧的:“你松開我看看我不打死你個不孝女。”

溫暮雨手一用力,一把将溫父的腦袋按進水裏。

溫父被嗆到,這會兒是完全清醒了,雙手不停掙紮。

一旁圍觀的傭人看要鬧出人命了,想上前阻止,但被溫暮雨冷眼吓退了。

看着噴泉裏不斷往上冒的氣泡,溫暮雨仿佛看見了被丢進浴缸裏的自己,耳邊還響起了男人“你.媽欠我的”“你就不該來到這世界”之類的話。

時間一秒秒流逝,溫父掙紮的動作漸漸少了下來。

旁邊的傭人注意到了,害怕地出聲:“小小姐,夫人也在看着呢。”

溫暮雨回頭,看見門口立着的人影。對方站在門口,由燦爛的陽光打在其身上,看不清楚神情。

溫暮雨抿着唇,把溫父拽了起來。

“咳咳咳——”溫父跌坐在地上,漲紅着臉吐了好幾口水,臉上是難掩的後怕。

壓着後勁的手力道那麽大,那麽穩,他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

溫暮雨看見他一臉害怕的模樣,反倒笑了出來,蹲下身,“不要把我和那個女人放在一起。”

上一世,她恨無能拿她撒氣的溫父,更恨那個選擇帶走妹妹把她丢下的女人。

她掏出手帕不緊不慢地擦幹每一根手指,放緩了語氣,“我的母親在我出生的時候已經死了。”

聲音柔柔的,像是親昵地和父親說着悄悄話。

溫父被這個笑弄得背後發寒,恰好一陣風吹過,直接打了個哆嗦。

溫暮雨丢下手帕起身,餘光看見二樓龔欣蘭正隔着窗戶看着,緩緩勾起唇。

兩人的目光對上,龔欣蘭被那帶着惡意的笑吓得拉上窗簾。

溫暮雨嗤笑,收回目光朝着文雪柔走去。

走近了,她才知道文雪柔臉上并沒有什麽神情,像是看一場和自己無關的鬧劇。

還真是毫不掩飾的無情。溫暮雨心想,也不知道自己上一世怎麽會沒發現。

面上她還是一副體貼地走到文雪柔面前。

兩人的身高差不多,但文雪柔今天穿了高跟鞋,倒是高了溫暮雨半個腦袋。

“外面曬,回屋子吧。”她伸出手,但被文雪柔避開了。

溫暮雨也不生氣,把手背到身後,率先進了屋。

溫奶奶沒出去,但從傭人嘴裏知道個大概,拉過自家孫女檢查一番,然後板着臉叫管家安排人把溫父送回房間裏。“跟他說,下次再喝酒,就不要回來了,省得把這裏弄得烏煙瘴氣的。”

溫暮雨見奶奶生氣了,連忙岔開話題,好一番功夫才把人逗開心了。

文雪柔在一旁看着,也覺得挺有趣的。不過不是因為那冷得掉牙的笑話,而是溫暮雨頂着嚴肅的臉說冷笑話哄老人家開心的模樣。

溫暮雨原本還想陪兩位老人吃午飯和晚飯的,但陪着說了會話,她就被溫奶奶趕人了。

用溫奶奶的話來說就是“年輕人就該出去玩,一整天黏着我還擋着我和你爺爺聊天。”

溫暮雨見她堅持只能點頭說回頭再來看兩人,走之前她說了做檢查的事情,得到奶奶肯定的答案才放心離開。

不過走之前,溫奶奶又拉着文雪柔到一邊叮囑了什麽。

溫暮雨在一邊看着兩人邊說邊看自己,就明白又是和自己相關的。她看着文雪柔皺起眉頭但還是點點頭,有些好奇,但下一秒又掐掉這種念頭。

文雪柔上午有個雜志封面的通告。

原本溫暮雨是打算讓司機送的,自己留下來陪兩位老人家然後,現在只能自己充當司機把人送過去了。

車子漸漸遠離老宅。

文雪柔上車後就安靜得很,溫暮雨忍不住問:“你不想問點什麽嗎?”

文雪柔頓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溫父的事情,垂下眸,長長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思緒。

“這是你的隐私。”她頓了頓,又說,“如果你想說的話,我可以當忠實的聽衆。”

正常的伴侶會一點都不好奇另一半的過往嗎?

溫暮雨不知道,但覺得不會。

不說情侶,就算是朋友,看見了之前這一幕也會安慰兩句吧?

與其說文雪柔是體貼,還不如說對方只是單純把她當做回文家的交易對象。一個工具人而已,誰會去好奇并付出真心呢?

溫暮雨不再說話,收斂心神專心開車。

她已經做好了打算,對文雪柔只寵不愛,再問這些又有什麽意思呢?

文雪柔察覺到氣氛不對,但也沒出聲。

等到了攝影樓,她想起了溫奶奶叮囑自己的話下了車便說:“暮雨,要是沒事的話,晚點拍攝完了你能不能來接我?”

“我比較忙,可能沒時間,到時候我讓司機來接你。”溫暮雨說完,搖上車窗。

車子駛得飛快,沒一會兒就消失在拐角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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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溫暮雨:哼,女人只會影響我賺錢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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