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薏娘與崔清若說說笑笑下了樓。

未曾想一下樓, 熟悉的聲音便鑽入了耳朵。

循聲望去,只見崔清荷冷笑一聲,道:“你喜歡, 我便要讓給你?”

崔清若瞧着她這個妹妹, 只是因為一件成衣便與人鬧了起來。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

崔清荷幼年時, 尚且還會乖乖喊她姐姐。後來,被母親一手帶大,卻把脾氣一天天養得愈發惡劣了起來。

這樣大庭廣衆之下如此丢臉面的事, 也只有她從小見母親, 不顧名聲都要事事刁難周姨娘行徑養出的性子, 才會這般做。

薏娘咳了一聲,打斷她們, 道:“崔小姐這是作甚?若是實在喜歡得緊,不如讓這兒的繡娘重新為您裁一件。”

崔清荷正準備說話,就發現了薏娘身旁的崔清若。

她撇撇嘴, 道:“算了算了,就是一件衣服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崔清若的錯覺,她感覺這人望向她的目光裏, 居然有愧疚。

這人曾經把她推下湖裏,都不曾有過半分愧疚。

如今卻愧疚了?

難不成, 真如回門時她說的那樣, 這人當真為害得她嫁給謝庭熙, 而心生愧疚?

崔清若對這個妹妹沒什麽感情, 既不讨厭, 也不喜歡。

誰會和一個十二歲的姑娘計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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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 被養成現在這樣的性子, 往後崔家能永遠繁盛下去便罷。

一旦崔家衰頹, 她往後的日子自然不幹好過。

人做過的事,早晚都會付出代價。

崔清若把目光放在被為難的那個女子身上。

她道:“家妹年幼,還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這女子眉眼生得精致,那雙鳳眼裏滿是清冷,通身谪仙氣質。

“無礙。”這女子定然望着崔清若,“不過一件衣服。”

崔清若道:“這件衣服我便買下,當作禮物送給姑娘。不知姑娘覺得可好?”

“那便多謝夫人了。”她輕咳一聲道,“我叫雲非月……我想姑娘是知道我的。”

雲非月。

這個名字如今京城裏的人,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平康坊當紅的舞姬,多少人一擲千金只為一睹芳容。

崔清若更是明白。

雲非月就是謝珩之養的那個外室。

她瞧眼前這人的清冷模樣,與她想象中嬌柔魅惑的樣子,可謂大相徑庭。

崔清荷道:“不行!”

“我不要的東西,也不能給這樣的下賤人。”

崔清若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評說這個妹妹。

雲非月嗤笑一聲,只道:“身為下賤,心卻未必;身居上位,心亦未必。”

崔清荷聽了這話,意識到被人罵了,氣得想要還嘴。

幸而她身旁的嬷嬷拉住了她。

崔清荷氣不過,只能瞪着眼睛翻白眼。

崔清若尴尬地陪笑,“雲姑娘,家妹此言多有冒犯,還望你莫要挂懷。”

這話傷人,她補充道:“若有得選,誰都是不願的。”

她隐晦道。

雲非月掩袖輕笑,望着她,眼裏是好奇的神色,“你和她們真不一樣。”

她疑惑:“什麽?”

雲非月勾了勾唇角,道:“別的女人知道我是誰,都恨不得離我三米遠,又或者罵我是狐貍精。”

“你為何不這樣呢?”

崔清若其實也很好奇這個原因。

按理來說,從小被母親苛待,在崔家那樣親情涼薄的人家長大,她不該是這樣的性子才對。

她應該疾世憤俗,又或者敏感卑鄙,可偏偏她就是長成了如今的樣子。

或許,是小時候看過太多書,又見了太多宅院裏的可憐女人。

她總是不願意把惡意給到女子身上。

說到底,那些自诩大丈夫的男子,往往才是女兒家痛苦的根源。

她淺笑,滿懷真誠道:“漂亮不是罪過,錯的從來都不是身份。”

雲非月羨慕地看着她,道:“夫人真是好福氣。”

好福氣?

崔清若疑惑,她什麽時候都成了有福之人了。

雲非月落寞道:“謝家的門第高,大概只有崔家這樣的人家才配得上。我……真的很羨慕夫人。”

“未見夫人前,我只以為您是個空有出身的人。如今見了……我倒覺得,是謝二公子高攀了您。”

崔清若這下明白這人是羨慕她的出身。

她只是沒想到這人會這般喜歡謝珩之。

她道:“我與夫君沒有高不高攀的說法。大概是上輩子月老牽的紅線,這一世才能遇上,是天作之合。”

嫁與子言這幾個月,比她過去十幾年都過得讓人舒坦順心。

她知道外人都以為,她是因為陛下的聖旨才委曲求全的。

或許,一開始确實如此。

可她如今已經認定了子言。

她溫柔可愛的子言,會臉紅,會給她分享點心,會送她禮物的子言。

她不會讓任何人誤會她與子言的感情。

她就是要讓每個人都知道,崔清若和謝庭熙是天生一對,是這京城世家裏最美滿的夫妻。

雲非月見她這樣,啞然道:“是我冒犯了。那便祝夫人與謝公子日後瓜瓞綿綿,同心同德。”

雲非月淡然轉身,行禮離開。

這人并未拿走,她贈與的新衣那人并未收下。

她這才注意到這件衣服。

水藍色的襦裙,泛着銀光的昙花繡花,這人的穿着想必定更顯得清冷。

這樣好的姑娘,作甚要喜歡謝珩之那樣的僞君子。

這人走後,崔清荷湊上來道:“二姐,為何要待她這樣好?”

她這才注意到一直乖巧聽話,安靜等着她的人。

她道:“小妹可是還有話要說?”

崔清荷別扭着,半天不說話。

最後指着她的發簪道:“你就是這樣讓謝家欺負你的嗎?”

崔清若下意識用手摸到挽着發髻的木簪。

她的這個妹妹真的……眼裏是只有榮華富貴的。

這一點和她母親如出一轍。

不過,她還是細心捕捉到這話裏關心。

她心中覺得諷刺。

這些與她連着血肉的親人,一個個自诩關心。

有的如崔嬈,只會嘴上說幾句關心;有的如這人,甚至連關心都滿是刺。

這話放在未嫁時,她聽了,心裏還是會有不舒服的。

至于如今,她有夫君陪着,這親手所制的木簪,遠勝人間千百萬。

她微笑道:“多謝小妹關心。我在謝家過得很好,夫君待我……如捧明珠。”

她想了想,略微誇大了一些。

不過一個那麽愛吃甜食的人,願意給自己分一塊。

應當是喜歡她的吧?

她攜着冬青把那新衣包好。

雲非月這人挺合她眼緣,這衣服改日再送給她好了。

崔清若的一天是忙碌的,清晨去了天香閣,早上随意在小攤上與冬青,湊合了一頓早飯。

又着急忙慌趕着去碼頭,到了下午,還得去新開的點心鋪,和那剛挑好地段,還沒開張的茶樓視察一番。

待暮色蒼茫時,她才提着一袋點心,和冬青往謝家走。

路上路過鄭家的門,正巧碰上她的外祖母帶着表姐,上香回來。

她不喜歡外祖母一家,因為他們和母親一樣勢力。

他們也都不喜歡她,因為她在崔家沒什麽地位可言。

但她還是得主動打招呼,因着一個“孝”字。

她行禮道:“外祖母好,行歌姐姐好。”

鄭老夫人只是颔首示意,鄭行歌就斜視了她一眼,也不多說話,瞧着連個多的眼神都不肯給她。

沒事。

她都習慣了,這些人就是這樣,敷衍過去就好了。

她身體瑟縮,瞧着有些害怕道:“外祖母若是無事,我便先行離開了……”

鄭老夫人乜了她一眼,道:“都嫁了人,怎的還是這樣……”

她知道外祖母是想要說她上不得臺面,畢竟,外祖母以前都是這麽說她的。

鄭老夫人想了想,還是給她留了點臉面,道:“謹小慎微的樣子,應該要大氣些才是。”

她還來不及顫顫巍巍,如往常一樣,擠出幾滴淚忽悠過去,就聽見鄭行歌道:“祖母莫不是忘了,這人可是嫁去了謝家。”

鄭行歌一向不喜歡她,準确來說,京城裏但凡出身不如她,但比她有出息的姑娘都不喜歡她。

一言以蔽之,恨不得以身代之。

京城高門裏,人人都想做崔家嫡出的女兒,所以,她這個沒本事的嫡女,自然會被旁人讨厭。

沒事。

她也習慣了,她只要不在乎,就沒人能讓她難過。

鄭行歌打量了她一番,諷笑道:“表姐穿得這麽樸素。莫不是嫁去了謝家,那個破落戶,連帶着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打扮了不成?”

罵謝家罵得好,反正子言不喜歡謝家,多罵點,她愛聽。

只是,這簪子可是子言送的。

她解釋道:“表姐此言差矣。”

她的手撫了撫發簪,笑得真誠,道:“這是夫君親手為我做的。”

只有她一個人有。

沒想到聽了這話,鄭行歌反而笑得更歡,道:“表妹該不會是真喜歡那個賤種吧?你……”

鄭行歌話還沒說完,就被崔清若一把揪住衣襟。

她們在門口,于是崔清若,一把拎住她把她推進鄭府。

她眼裏泛着冷光,道:“你說什麽?”

鄭行歌沒想到這個一向柔弱可欺的表妹,居然不知為何,突然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一時驚詫失聲。

不只她,連鄭老夫人和冬青都一時并未反應過來。

崔清若又重複了一遍,“你剛才說什麽?”

見這人不回答,她道:“好,你記不起來了。”

“那你跟着我說,”她道,“謝庭熙,謝子言,是全天下最好的郎君。”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熙熙:有人造我謠QAQ

清若:不怕,我相信你

……(放學後)

清若:(小巷蹲)看我麻袋(坐一下,右一下)還傳不傳

傳謠言的人:不傳了

清若:明天到學校廣播室,給全校同學澄清(晃了晃手裏的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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