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子言, 子言。”

謝庭熙坐在馬車上,睡眼惺忪地望着崔清若。

她今日特意早早起了床,比平素還要早半個時辰, 半點沒有昨日醉酒的樣子。

謝庭熙斜靠着崔清若, 喃喃:“有什麽好看的。”

崔清若不悅的挪了挪肩膀, 謝庭熙一下子失去靠背,清醒了片刻。

她道:“子言,你就不關心成績嗎?今天就出成績啦, 子言, 不管是好是差, 都要去面對結果才是。”

謝庭熙知道崔清若性子如此,連忙道:“我就是覺得……”

見崔清若看着他, 他轉了話頭:“清若說得對,是我不對,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崔清若笑着點頭, 謝庭熙無聊地吃着昨夜剩下的月餅。

崔清若見了蹙眉道:“子言,這都隔夜了。”

謝庭熙搖頭,道:“沒事, 我讓侍女好好收撿起來了。”

這是崔清若做的,他舍不得丢。

秋闱放榜來的人很多, 除了參考的考生和陪着的家人, 還有來榜下捉婿的人。

雖說只是舉人, 但對于尋常人家, 家裏有個能做官的舉人, 已經是十分不易了。

“這不是二弟嗎?”

這熟悉的讓人生厭的聲音, 崔清若一聽就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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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清若正想上前維護謝珩之, 卻被他拉住。

崔清若見眼前人含笑望着她, 搖了搖頭以示安撫。

謝珩之等着謝庭熙向他行禮,卻未曾想謝庭熙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謝珩之身邊的李三郎心裏滿是怨氣,畢竟以他的出身,秋闱哪裏需要自己來看榜,派個小厮來瞧一眼就是了。

誰知道謝珩之硬拉着他來,說到底就是來對謝庭熙落井下石的。

他滿腔怨氣不敢撒在謝珩之身上,就全部算到了謝庭熙身上。

李三郎道:“謝二哥這是做什麽,考不中便算了,見了兄長都不知曉行禮不成,連禮儀尊卑都忘了嗎?”

崔清若正想開口,就被謝庭熙淡淡打斷,道:“既然李家公子喊我一聲“二哥”,卻如此不尊敬,又是怎樣的家教門風養出來的。”

李三郎道:“你……”

他“你”了半天,卻終究沒能說出口。

謝庭熙說話不緊不慢,他往日裏總是說話溫吞,做事溫和的樣子,如今計較起來的樣子,真可謂判若兩人。

崔清若見這人綿裏藏針的樣子,與方才在馬車上的樣子,沒有半分相像。

謝庭熙見李三郎這樣,知道這人不過是謝珩之的跟班,與他多做争執無益。

按理說,李三郎被他打了臉,謝珩之應該維護的。畢竟就算是狗,那也要對狗好,狗才會忠心,更何況是人。

謝庭熙瞥了一眼謝珩之。

他這位兄長,文采略過人,品行不足,還不懂經營之道。

也就只有長公主還會天天給兒子灌輸,他驚才絕豔,舉世無雙的謬論。

謝庭熙笑着行禮,道:“兄長好。”

他雖行了禮,但僅僅只是拱手颔首,但脊梁未折分毫。

謝珩之道:“子言此次若是不過,不若便去書院裏好生修習一年,我可以為你寫信給山長推薦你。想必明年定會有所增益。”

崔清若在謝庭熙答話前,便先拒絕了,道:“便不勞兄長費心了。”

李三郎道:“像謝大哥這樣的好兄長,這天下怕都是找不出第二位。你們還這般不領情。”

崔清若冷笑一聲,道:“大哥的心意,我與夫君如何敢不心領。”

謝庭熙衣袖下的手,輕輕握住崔清若的手,輕輕搖了搖,示意她不用計較。

他只是松開崔清若的手,然後走近謝珩之,湊到他耳旁,道:“兄長,你今年的策論寫的真是好。”

謝珩之立時與謝庭熙對望,他表面仍是鎮靜的樣子,眼底卻是一派慌張。

謝珩之問:“這件事若是……你也活不了。”

謝庭熙淺笑,“我本來就一無所有,比不得大哥是‘狀元郎’。乞兒無所謂,真正害怕沒了千金裘的,永遠都是高門顯貴,兄長說是不是?”

謝珩之不知是氣還是害怕,一時間臉色煞白,拉住了想繼續說話的李三郎。

他咬牙切齒道:“謝子言。”

卻終究不敢再為難謝庭熙,也不敢讓旁人為難他。

謝庭熙偏頭,一臉無辜道:“兄長這是作甚。”

崔清若被謝庭熙拉着遠離這兩人,崔清若疑惑地望着謝庭熙。

謝庭熙道:“不必和他們計較。”

注定會成為權力傾軋的犧牲品的人,又何必在乎他們的幾句話呢?

本朝規定辰時一刻貼榜,及至辰時,告示板下便已經圍了許多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崔清若盡力拉着謝庭熙,一起往最靠近告示板前擠。

謝庭熙道:“可以讓冬青他們來看的。”

崔清若搖頭,“才不要,我一定要第一個看見子言的名次。”

謝庭熙道:“好。”

崔清若身材嬌小,倒是在這種時候得了方便,很快擠進了靠裏面的位置。

只待官差一貼榜,她便挨個尋找起來,只是她人不算高,只得從下面找起。

謝庭熙離她大概兩步遠,他生得高,前頭的人都擋不住他的視線。

在人頭攢動的人潮裏,他一眼就看清了榜上最高處最醒目的那處的名字。

遒勁有力的三個字,他随意瞥了一眼,沒什麽驚喜的,不過意料之中。

只是他并不打算打斷這人,且讓她自己找吧,本來就是考來讓她高興歡喜的。

然而,一旁趕來的官差卻讓原本喧鬧的人群,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為首的人穿着綠色官服,雖只是六品官階,但于大部分寒門考生已經是很大的官了。

那人先是與謝庭熙對視一眼,見面無表情地搖頭,便肅穆莊嚴道:“陛下聖谕,自本場科舉秋闱起,唱每場鄉試前七,以嘉獎之。”

崔清若原本正在找尋謝庭熙的名字,聞言也停下來,向那官員望去。

她過了一遍腦子裏的印象,最終确定這人就是本次的考官,禮部主事沈大人。

沈大人一名名念下來,到第三名時,已經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了。

本事不夠的,到了這時已經掂量清了自己的分量,開始沮喪了。

本事夠的,聽到競争對手被念,心裏也更是有了幾分數。

沈大人道:“亞元,李承。”

李三郎愕然,他原以為解元定是他的,這次考生裏除了謝庭熙,就他們隴西李氏最為顯貴,但就謝庭熙的文才根本不足為懼。

再加上他可是找的許太傅做保舉,光是這一點謝庭熙就輸了不知多少。

李三郎想出聲打斷沈大人,但想到這人拿的是陛下的聖谕,他又只能默默咽回去。

崔清若同樣了解過這次子言的競争對手,特別是世家子弟,她原本預估的解元也是李三郎。

此刻聽到這個消息,她不由得有些預感般地攥緊衣袖,往謝庭熙的方向望去。

謝庭熙心有靈犀般向她看過來,隔着人海,輕輕一笑。

沈大人看到第一名時,頓了一下,道:“解元,謝庭熙。”

這人的名字一出,世家子弟是震驚,全都看着謝庭熙說不出話。

寒門子弟則完全不認識這人,他們與世家子弟隔着天塹,除了像李三郎這樣出挑的以外,大部分世家子弟他們都是不認識的。

“子言!”

崔清若跑過來想抱謝庭熙,但大庭廣衆下,她不能這樣只能背着手,望着謝庭熙笑。

她道:“子言好厲害!”

謝庭熙抿唇不語。

其他考中了的人大多相互恭維祝賀,謝庭熙獨來獨往慣了,自然是沒人來煩他的。

崔清若覺得正好,這樣她就可以一個人和子言說說話了。

那邊李三郎卻抓着主考官沈大人不放手,道:“這試卷定然判得有問題!”

李三郎雖然不敢質疑陛下,但一個小小的六品主事,他還是惹得起的。

沈大人給身旁的侍衛使了個眼神,把李三郎拉開,他拍了拍衣袖,道:“李家公子這是做什麽?陛下重視科舉,這次更是着人,把京畿試卷擇了前十送到宮裏,認真看過的。”

沈大人眯着眼,“難不成沈公子對陛下心有怨念?”

聽到這話,李三郎忙忙放下手,搖頭,“臣、臣惶恐。”

沈大人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崔清若貼近謝庭熙的耳朵道:“子言,這些人真好笑。”

欺軟怕硬,自诩世家名門,實則德不配位,遲早會華屋丘墟。

謝庭熙拍了拍她的手,只是眼裏晦澀難言,他道:“今晚咱們出去玩吧,正巧考完了。”

崔清若點頭,“好,我還要吃上次那家馄饨。”

兩人相攜路過謝珩之,不約而同地無視掉這人。

謝珩之在身後怨恨地望着二人,眼裏滿是不甘心。

大明宮裏,皇帝居高臨下地望着,跪在下首的禮部主事和京兆府尹。

他道:“趙卿聽明白了嗎?”

京兆府尹恭謹道:“臣明白。臣今日便差人給各中舉的舉子送請帖,請他們到府上參加宴會。”

地方官員大都會舉辦這種宴會拉攏舉子,只是京畿是天子腳下,誰敢這麽做?

趙大人聽聞陛下要微服私訪,瞧一瞧這些舉子,他也滿是不解。

按理來說,明年春闱後自當有鹿鳴宴,到時候陛下是可以得見天下英才的。

哪需要如今見這些小小舉子?

皇帝道:“趙卿無事便退下罷。”

“清臣,你見着了子言,他如今可還好?”

沈大人畢恭畢敬道:“公子一切都好。”

皇帝像是想到了什麽,問:“他與崔家姑娘可還恩愛?”

沈大人道:“瞧着倒是相敬如賓。”

皇帝輕嗤一聲,道:“你是說,他不喜歡崔家姑娘?清臣,怎麽?連你都騙朕?”

沈大人道:“陛下挑的兒媳婦當然好,只是公子年少,還不懂事。”

皇帝起身,一步步走下高臺,道:“他不懂事?他就是太懂事了。”

沈大人卻忍不住想,謝庭熙那樣的人,若是不早早懂事,怕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多年前,那個孩子明明也是會笑得燦爛,乖乖喊他們幾位大臣叫“夫子”的。

陛下囚禁王夫人的事,既是秘辛,又何嘗不是為許多人知道。

只是天子讓誰知道,不讓誰知道的問題。

皇帝問:“朕這些年對他還不好嗎?朕明明說過的……”

他如果願意回來,太子之位就是他的,可是他卻從未松口。

沈清臣看着皇帝眼中癡狂的神色,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別宮。

那時陛下也總是這般,忽地因為王夫人的冷淡,便發瘋般地殺宮人。

見王夫人面不改色,他就會掐着謝庭熙的脖子,逼着王夫人跪下給他認錯。

沈大人低着頭,眼裏滿是不屑。

這樣自诩深情的人,成為孤家寡人也是不奇怪的。

作者有話說:

最近沒怎麽回評論,是因為有小可愛在問劇情,說一下哦,問劇情的評論不回哦,劇透了就不好玩啦~(沒有說這樣不行的意思啦,問劇情是可以噠,只是俺不會回啦,不是不想回,我也想回噠)

還有,謝謝大家哦,愛小可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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