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他真不熟

湛藍的天空,厚實的白雲像一朵朵棉花糖,露天體育館裏的紅色的塑膠跑道被陽光照得發燙,熾熱的暑氣從地面的縫隙中緩緩蒸騰着向上漂浮。

夏季的溫度暫時停留在這場九月底的校園秋季運動會,觀衆席上,人山人海。

“宋哥!你的4×100米結束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此起彼伏浪潮般的喧鬧聲中夾縫生存,艱難地殺出一條血路,擠進宋柏楊的耳朵裏。

于是宋柏楊停住腳步。

他的後背濕了大半,白色的校服衣料貼在身上,印出幾分肌膚的顏色,發尖的汗水反射太陽的金光,順着脖頸的曲線洇入藍色的校服領裏,喉結下的衣領的扣子解開了兩顆,方便散熱。

當然,最顯眼的,還是挂在胸前四塊金燦燦的金牌,随着他的腳步輕微地搖晃,撞擊,浮動的金光在透明的空氣中閃爍。

尋聲望去,宋柏楊從人頭中伸出一只手,示意對方朝自己方向看過來。

江君大步流星地朝宋柏楊走了幾步,在僅有一步之隔的地方無可避免地注意到對方胸前的四塊金牌,驚訝地張大嘴巴,“卧槽,這麽多金牌?!我一個體育廢物從來就沒見過這麽多金牌!”

即便宋柏楊的耳朵早已适應運動會上嘈雜的環境,但是在近距離接收到江君的吼叫之後,他依然被吵得受不了,後退半步,摸了摸耳朵,“你什麽時候能把你一驚一乍的習慣改改?”

“宋哥,你知道的,我畢竟是咱們學校校園廣播隊伍的一份子。”江君聞言反倒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說話那得,中氣十足才行。”

說完,一圈圈螺紋的高度近視眼鏡片下,江君彎起狹長的雙眼,“我從來沒有一次性見過這麽多金牌,宋哥,借我好好看一看呗!”

宋柏楊沒有立刻答應,他只是笑出了八顆牙齒,燦爛,得意,又帶着幾分不懷好意,右手一把抓起連接四塊金牌的紅藍雙色錦帶,炫耀地朝對方搖了搖,金屬因為錦帶的牽動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問,“想看啊?”

江君點頭如搗蒜。

“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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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君:“……”

江君:“滾。”

宋柏楊聽對方這樣說,擡腳就準備溜,當然被眼疾手快的江君一把拉了回來。

從五樓教室搬下來的凳子全部讓給女生坐了,于是兩人就坐在觀衆席的水泥階梯上,只是要犧牲一下褲子被迫與灰塵親密接觸,不過,反正是校褲,誰也不心疼。

然後他沒等宋柏楊同意,已經先一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将錦帶從宋柏楊脖子上摘下來,用指尖捏住巴掌大的金牌,先低頭看了幾眼,然後又擡頭,對着陽光,打量金牌的正反面。

“宋哥,你不愧是咱們學校身體素質最牛逼的alpha之一!”

江君目光迷離,似乎陷入回憶,“你知道嗎,曾幾何時,天真無邪的我也想過在運動會上大展身手,拿下第一,奪得優先擇偶權,誰想,一場高一體測,殘忍地将我的夢想扼殺在搖籃裏——”

宋柏楊卻微微皺眉,“曾幾何時不是這麽用的吧?”

江君:“……”

狐朋狗友見面互怼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江君非但不惱,反而樂在其中,他笑着掂了掂手裏的金牌,又問:“我記得你只報了兩個項目啊?怎麽會有四塊金牌?”

“你猜猜看?”

江君開始頭頭是道的分析,“我知道你短跑很強,所以接力和一百米跑的冠軍你都拿到手了……”

一個皺眉加上眯眼的動作,讓他本就不富足的眼睛大小雪上加霜,思索片刻,他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大腿,驚呼,“所以你是不是還幫別人完成了兩個項目?!”

“不是。”

宋柏楊笑着從對方手裏抽走自己的金牌,“領獎的時候,我們班參加接力賽的四個人裏除了我,其他三個都有事,我就代領了。”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哎呀,沒想到這四塊獎牌加在一起還有點分量,勒的我脖子都有點疼——”

江君無語了好一陣,“凡爾賽和約當初就是您簽的吧。”

宋柏楊哈哈大笑。

兩人透過鐵欄杆,不約而同地往紅色塑膠跑道上看去,又有運動員在起點白線後,只等一聲槍響,蹲踞式起跑,從一道看到八道,發現這組選手裏并沒有需要嘶吼式加油的同班同學,于是也就一齊收回視線。

江君的嘴巴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打破沉默的機會,“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他胳膊肘捅了捅宋柏楊的身側,“新轉來我們班的那個大學霸,叫什麽來着——哎呀我這記性,怎麽又把他名字給忘了——”

“周池嶼。”宋柏楊提醒。

“對對對。”江君忙不疊點頭,“就是周池嶼,就是他。他剛剛來找你了,還問我你在哪裏,我說我也不知道,然後他就走了。”

宋柏楊垂眸,他隐約記得自己方才跑完接力之後,餘光中似乎确實有看到周池嶼的身影,不過對方并沒有主動上前搭話,于是自己也從賽道上下來,回到觀衆席準備優哉游哉看一會兒比賽。

所以……周池嶼找我有事?

他能找我幹啥呢?

宋柏楊正想的入神,于是他沒有發現,身旁江君嘴邊的笑容已經變了味。

江君眨巴眨巴眼睛,開始調侃宋柏楊,“行啊,我還以為你們不熟,結果他竟然來親自找你了?原來你和這位大佬早就認識?”

“我和他真不熟,而且我之前也只聽過他的名字,沒見過真人,還是文理分班之後,才知道大名鼎鼎的周池嶼長什麽樣。”

宋柏楊很無奈,“在他轉來我們班的将近一個月裏,我和他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你信不信?”

“那他為什麽要來找你?”

“可能是老師讓他找我,或者,有同學拜托他來找我?”

江君緩緩點了點頭,顯然是被宋柏楊說服了,“也是,你說的有道理。”頓了頓,他突然沒頭沒尾地感慨一句,“他好白啊,五官端正,成績又好,我覺得,是女生會喜歡的類型。”

宋柏楊慢慢地扭過頭看着江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容很是古怪。

江君狐疑地皺眉,“不是,你這樣看着我笑幹什麽?”

宋柏楊邊點頭邊感慨道:“也有可能是某些男生會喜歡的類型。”

“滾。”江君一拳錘在宋柏楊肩上,知道對方在開玩笑,他佯怒道,“老子喜歡女的。”

宋柏楊的視線上下打量江君,帶上幾分揶揄的味道:“我又沒說是你,你急什麽急,真像是惱羞成怒。”

一段短暫的對話,江君已經無語了第三次。

許久,他哼了一聲,這次他說話不想往常那樣清楚洪亮,支支吾吾像是喉嚨裏擠出來的,“可能會變成情敵,懂嗎?”

“哦——”宋柏楊故意脫長尾音,似笑非笑。

這時宋柏楊突然想起來,江君是有喜歡的女孩子的。

摸摸下巴,江君終于還是沒忍住問宋柏楊,“你說,他會是alpha還是omega,或者beta?他人聰明,成績優異,長得也好看,會讓我覺得他是一個omega,可是他體育那麽強,又讓我覺得他是一個alpha……”

宋柏楊想都沒想地回怼,“這都5G時代了,你別刻板印象。”

“哦。”江君瞪了宋柏楊一眼,又自顧自地開始念叨,“你說,如果他不是beta,那他的信息素會是什麽味道的?會不會是女生很喜歡的味道,比如……雪松味?”

宋柏楊攤手,“這我怎麽知道,我和他又不熟,想知道你自己問他去。”

宋柏楊所在的高中,A城第一中學,是一所ABO混合制高中,而ABO性征本來是人類在漫長的進化史上演變出來又一性征,因此,alpha,beta,omega也被統稱為伴随性別。

伴随性別會對一個人的身體素質上限有所影響,簡單的來說,alpha會提高上限,omega會降低上限,beta則不變,也會對智力上限産生影響,但是效果正好相反。

所以當ABO性征剛剛在人類身體上展現出來的時候,許多人都留有刻板印象,就像剛才的江君說的那樣——A一定會比O身體強壯,O一定會比A聰明。而但是這個刻板印象很快就被一些出色的A或O取得的成績所打破。

因為伴随性別只是在原有身體素質上限或者智力上限的基礎上産生影響,而每個人的起點是不一樣的。

所以這是謬論。

再加上思想開放的潮流讓ABO平權的聲音越來越大——許多專為alpha、beta、omega設立的學校倒下了,取而代之的是ABO混合制學校,而且伴随性別也就成為一種類似于隐私的存在。

即便說,後頸的使用信息素阻隔貼能佐證一個人omega的身份,可一上來就詢問一個陌生人的ABO性征,是一種不太禮貌,不尊重別人的行為。

信息素的味道就更不例外了。

江君只好尬笑,“我和人家也不熟。”

“不過,我突然又想起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啊!”江君不知道第幾次開始大驚小怪,“今晚是不是就要出第一次月考的成績了?!”

宋柏楊:“昂。”

江君的嘴開始巴拉巴拉一大長串地輸出——

“你說這次,還會是班主任捧在心尖上的方文澤榮登咱們班班級第一名的寶座嗎?畢竟我記得,文理分班那次考試,全年級用的一套卷子,周池嶼理科總分可比那個方文澤高十分啊,只不過因為他是後來轉來我們班的,所以那次班級公告欄上的成績排名表沒有周大佬。”

“真的,我就是看不慣那個方文澤,我真希望有一天我們班有人能把他的第一給擠下來,你說人心稍微偏一偏我能理解,班主任有喜歡的學生我也能理解,可是班主任那是把他當成自個兒的親兒子寵啊,生怕我們看不出來她偏心,真是……哎!”

宋柏楊霎時面上的笑容淡了許多,“你可別唉聲嘆氣,你想想我,我身上還有班長的苦差事,你們倒是愛憎分明做自己了,我卻要夾在同學和班主任之前裏外不是人。”

他低頭踢了踢腳邊的碎紙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每次我替班主任傳達命令的時候,你們背地裏不知道怎麽罵我呢。”

江君也愣了幾秒,随後收斂了面上的笑容,正要說些什麽安慰對方,懸挂在牆壁上的大喇叭卻在這時候開始撕心裂肺地響——

“請各班運動員在操場集合,參加秋季運動會閉幕式,請各班運動員在操場集合,參加秋季運動會閉幕式!”

宋柏楊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拍拍江君的肩膀,“走了走了,咱們下去吧,閉幕式要開始了。”

作者有話說:

這篇ABO私設很多,雷避蟹蟹

攻名字的第二個字念b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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