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馬路上的燈光從臉上掠過,時昏時明，林然注視李哲的側臉，他的臉龐也是忽明忽暗,上車後,兩人只簡單交流幾句,之後就陷入沉默。

仍在醉酒中的林然感到疲乏，腦子迷迷糊糊，他只能做出簡單的思考和回應，汽車行駛的方向朝着華雲小區——我家。

想起,當初剛和李哲認識不久，魏骁結婚,當伴郎的自己醉酒,也是由李哲将他送回家，那時還是秋天，夜裏有點冷,但沒這麽冷。

出酒吧時夜風帶來的寒意，還留在林然肌膚上，他今晚的衣着有點單薄，屬于為了風度不要溫度。

瞥眼專注開車的李哲，林然什麽也不想,目光只在他身上逡巡，朝夕相處,本應該很熟悉李哲，但自己其實不知道這人內心的想法,捉摸不透。

汽車熟練地停在林然所在小區的車庫裏,李哲解開安全帶，回頭對林然說：“我送你上去。”

林然點了下頭。

李哲幫林然打開車門,見對方慢吞吞爬下車，動作緩慢，雙腿發軟，李哲伸出有力的雙臂把人攙扶。

挨靠李哲，被李哲攙着走，林然喃語：“這種情況，我怎麽覺得好熟悉。”

李哲顯然也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聲音低沉：“你沾酒就醉，以後少喝點。”

林然本來已經戒酒有一段時間，他腸胃不好，喝多了可能會引起胃痛。

“我沒喝多少。”口中說着醉語，貪婪李哲身上傳遞的溫暖，林然本能地靠近對方的身體，獲取這冬夜裏的暖意。

“李哲，我們相識時是秋天吧，才過去一個季度，真不可思議，感覺好像認識你大半輩子了。”

醉酒狀态時，不怎麽具有邏輯的話語，卻是內心的獨白。

李哲的手臂緊緊地抱住林然的肩背，隔着衣物，兩人體溫傳遞，林然感到安心，他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給李哲，不必害怕失去憑借，會跌倒在地上。

兩人進入電梯間，林然憑借李哲站立，兩人面對面貼靠，李哲一條手臂攬住對方身體，起保護作用，他的動作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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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電梯後，李哲照舊攙着林然行走，兩人之間的身高差，正好讓李哲比較輕松地架起林然。

來到林然家門前，李哲才把人放下，他熟練地輸入密碼，将門打開。

林然慢吞吞地走進家中，挨着一張沙發坐下，李哲關上門，坐在凳子上脫去腳上的鞋子，換上一雙拖鞋。

剛換好拖鞋，擡起頭見林然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四目相觸，林然不由自主綻出笑容，他還在醉酒。

李哲徑自朝衛浴間走去，他取來林然的毛巾，将毛巾沾濕，又将毛巾擰幹，接着拿着那條毛巾幫林然擦臉。

熱水的溫度還留在毛巾上面，擦拭過臉龐時，毛孔舒張，帶來舒适的感覺，林然臉上有酒漬，身上有酒氣。

幫林然洗過臉，李哲又将林然的外套脫去，而後是鞋子，他像照顧一個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那樣，照顧醉酒狀态的林然。

舒舒服服癱在沙發上，林然看向一旁收拾茶幾的李哲，目光一直緊随。

茶幾上面比較亂，林然家的茶幾總是這樣，有沒來得及扔的零食袋子，有亂糟糟随手擱放的游戲手柄、電視機遙控、杯子、飲料瓶等。

李哲這種生活充滿條理的人，且有潔癖嫌疑，每次到林然家，都會忍不住把茶幾收拾。

稍作收拾，李哲往沙發上一坐，問始終用目光追尋自己的林然：“酒醒了嗎？”

“醒了。”

林然爬起身，改變慵懶姿勢，他坐正身體。

“那麽。”

李哲側身向林然，他的語氣很平靜：“我們聊聊。”

林然點了點頭，他們之間确實需要交談。

李哲沒有任何鋪墊，開門見山說：“你覺得我們不像戀人，不夠親密，但是我覺得我跟你是戀人。”

“我們就像……”

李哲想了想，拿起桌上的兩只空杯子，一只正好是林然的杯子，一只是林然買給李哲使用的杯子，他以兩只杯子做比喻：“我們就像兩杯水，一杯是熱水，一杯是溫水，它們之間存在溫度差。”

林然贊同這個形容，确實有時李哲難得升起熱度，又會迅速降溫，李哲是杯溫水，他則是杯熱水。

“林然，我不确定，我恐怕會一直是一杯溫水，跟不上你的熱情。”

李哲擱下杯子，看着林然，目光平和：“這是我的情況。”

醉意差不多都消失了，腦子也已經運轉起來，林然心裏的想法脫口而出：“你是不是還愛着什麽人？舊情人？前女友？”

李哲愣怔兩秒，很坦誠回答：“沒有。”

深吸口氣，林然問：“你介意我是男性？”

李哲直視林然的眼睛，篤定回答：“我不介意。”

低頭咬着食指，冥思苦想，林然忽然擡頭，直勾勾盯着李哲好一會，才問：“你是不是功能受損，所以你讨厭和人親近？”

李哲笑了，顯然沒意料到林然會有這種設想，他挑眉：“要不要查看下？”

臉上溫度飙升，林然紅着臉，無法往下接話。

靜默大概一分鐘，林然苦惱地抓着頭發，他不能理解，那又是為什麽？抓頭發的力氣過大，揪下了幾根頭發，林然看向夾在指縫裏的發絲，黯然神傷，喃語：“你到底有什麽毛病？”

四目相對，林然為自己的失言感到愧疚，他挪開自己的視線，別過頭，手緊緊拳住，身體僵硬。

“我大學時期，短暫交往過一位女友，她是我的學姐，腦子很聰明。她跟我分手時說，我這種人大概有點毛病，她用了一個心理學術語……”

李哲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一字字很清晰，即便露出思考的表情，那表情似乎也不苦惱。

确實，從來沒見過李哲流露出負面情緒。

“好像是什麽恐懼症。”李哲仍在思考，他以前顯然沒将前女友指責他的話放心上，所以現在才要這樣苦想。

“親密關系恐懼症。”

李哲想起來了，他笑了一下，繼續往下說，語氣平緩：“說我像動物一樣有自己的領地意識，而且經常忽視別人的感受，不适合做朋友，更不适合當情人。”

親密關系恐懼症？

不适合做朋友，更不适合當情人？

林然一臉茫然，他不了解，半信半疑，這個詞，似乎從沒聽說過。

平淡的神情從臉上消失了，李哲看向林然，表情認真：“你跟她說過一句類似的話。”

露出畏縮的表情，林然小心翼翼問：“哪一句？”

“我們不是戀人。”提起這句話，李哲似乎仍感到驚詫。

“你是不是光顧着讀書打工，空閑時又愛打籃球，冷落女友，所以人家才堅決跟你分手？”林然笑了，笑出淚花，他努力不讓淚水溢出。

“別哭。”

見林然落淚，李哲顯得不知所措，他身體靠近，伸手摸了下林然的臉，聲音溫柔。

林然撲進李哲懷裏，摟住他的脖子，小聲啜泣，突然感到很無助。這個抱住自己的人明明有着溫暖的懷抱，健康的體魄啊。

“好些了嗎？”

過了一會兒，李哲平靜詢問，林然點點頭，把摟住對方的手臂縮回去。

兩人分開，李哲察看林然的臉，遞給他一張紙巾，并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提示有鼻涕。

林然接過紙巾擤鼻涕，随後尴尬地笑了，早不是什麽小孩子，怎麽說哭就哭。

哭過後，林然情緒不再那麽低落，他調整心情，開起玩笑：“這麽說，我們最好連朋友也不要當，因為你沒有心。”

李哲回：“你摸摸，有沒有心跳。”

林然說：“不摸。”

相視而笑，笑容很快消失，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李哲。”

“嗯？”

“你是想問我，了解這些後，要不要跟你分手嗎？”

林然問這句話時，聲音不大，他臉貼着柔軟的椅背，讓對方看不清他的臉。

感覺到有只手在撥弄自己的頭發，指腹輕輕蹭着額頭，林然擡頭，睜開眼睛，他的眼眸清亮，聚集了水汽。

李哲的掌心覆住林然的眼睛，他怕再次看見林然的淚水，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理智，不過語速很慢：“我們這種情況，确實分開會比較好，就像你說的不當戀人，退回朋友關系。”

李哲的掌心溫暖，林然眼睛濕潤，他拉開李哲的手，想看對方的臉，果然面上沒有流露任何情緒。

李哲做分析，口吻就像在分析數據那樣機械：“不過我覺得，我們分手後，應該當不了朋友。”

林然把頭埋進自己的手臂裏，他背對李哲，渾身散發抗拒氣息，不願意聽他說這些話。

李哲繼續往下說：“林然，我提個建議，你可以考慮下。”

拉走李哲撫摸自己頭發的手，林然坐正身體，詢問：“什麽樣的建議？考慮什麽？”

李哲說：“每當我冷落你，你跟我說，提醒我。”

林然問：“然後呢？”

李哲說：“我會改。”

很誠懇，出乎林然意料，他呆呆看着李哲，咀嚼對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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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李哲：我會改，你別跟我分手。

林韬：我就說童年不幸的人，很難給別人幸福吧，離我弟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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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你果然是有病啊。

李哲：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