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手機正在播放視頻,屏幕上出現一名神情恍惚的男子，男子明顯剛經歷過一番劫難，手臉都是血與泥,但看得出來他相貌英俊,而且年紀很輕,另有一人在錄影，邊錄像邊詢問受傷男子問題。

受傷男子雙唇幹裂，眼神迷離，答非所問,反應也很遲鈍。

錄像的人問：“你同伴怎麽了？他身上好像沒有什麽傷，怎麽就昏迷不醒。”

副駕駛座上的人低垂着頭,眉頭緊皺,像似在努力思考，慢吞吞回答：“林然……被打了麻藥……”

之後，他一直在重複這一句話。

這段視頻,林韬之前已經看過一遍，他此時正在看第二遍，重複觀看，不是出于閑情雅致，是想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不放過任何線索。

李哲和林然獲救後，一同被送進醫院,醫生檢查兩人身體，發現林然的狀況其實比李哲要好,他雖然被人注射麻醉劑,但注射的量不大；李哲的情況比較糟糕，他體內檢測出迷藥成分,而且撞傷頭部引起輕微腦震蕩，除此之外，身上還有幾處皮肉傷。

聽見身後傳來輕輕的啜泣聲，林韬擡起頭，見到無聲無息來到身邊的魏雯雯。

“幸好……李哲記得小然被打了麻醉劑，醫生才能在第一時間救治小然。”

輕輕嘆息，魏雯雯揩去眼角的淚花，她今晚哭過一回，那是找到昏迷的林然時，她因為擔心受怕而哭泣，此時的淚水，大概是欣慰的淚水吧。

“雯雯，你回去休息吧。”林韬将視頻關閉，站起身來。

“回去根本睡不着。”魏雯雯搖了搖頭，她打算留在醫院，等林然醒來。

林韬知道她跟林然感情深，親如兄妹，不再勸說。

魏雯雯問：“韬哥怎麽會有這段視頻？”

“我留了那名男子的聯絡方式，讓他将視頻發我。”

林韬趕來醫院時，一同在醫院的還有警員，與及在馬路上遇見李哲跟林然，并打電話報警的司機與乘客。

Advertisement

警員詢問司機與乘客當時的情況，乘客拿出他的手機，播放了這一段視頻。

視頻不僅林韬看過，在場的魏雯雯和艾嘉、韓延璋也都看過。

魏雯雯不知道司機和乘客是什麽時候離去，也不知道林韬是幾時找乘客要這份視頻，當時的她驚慌失措，根本沒辦法去冷靜思考任何事情。

“韬哥，可以發一份給我嗎？”

林韬不解地看着她，魏雯雯微微一笑：“我又開始相信愛情了。”

見林韬皺眉，魏雯雯低語：“韬哥應該看出來了吧，小然跟李哲不是普通朋友。”

他們是戀人。

治療李哲的醫生說：腦震蕩會使人意識混亂，頭暈耳鳴，心悸煩躁，很難想象在這樣的情況下，患者居然能背着一個人，走夜路找到人求救。

“韬哥好像不是很吃驚。”

“我一直都知道。”

林韬的聲音低沉，他說的一直都知道，不僅指李哲和林然在交往，也指一直都知道林然是GAY。

就算之前不知道李哲和林然是戀人，看過這段視頻，以林韬的敏銳洞察力，他也會發現。

來自韬哥銳利的目光，使魏雯雯感到有點心虛，她不自在地摸了下自己的臉。

林然是GAY，而她一直幫林然保守秘密，幫他瞞着林韬和林媽。

“雯雯，我和延璋要去我家拿被子，路上順便買些東西，需要給你捎點什麽嗎？”

艾嘉與韓延璋從病房裏出來，看見魏雯雯在門外，艾嘉小聲喚她。

“艾嘉姐，我跟你借件羽絨服。”夜裏在醫院過夜，魏雯雯身上的衣物不夠保暖。

“行，我們走了，等會就回來。”

艾嘉跟魏雯雯和林韬揮了下手，匆匆離開。

此時已經快淩晨一點，大家又累又乏，但都決定留下來陪伴林然。

今晚真是令人心驚膽戰的一夜，使林然的親友有劫後餘生般的疲憊感。

艾嘉和韓延璋走後，魏雯雯說要去醫院食堂看看有什麽吃的，給大夥買夜宵，也很快離開。

輕輕推開病房的房門，林韬見到坐在李哲病床旁的林媽，林媽靜靜端詳昏睡狀态下的李哲，也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

此時的林媽已經知道林然和李哲是朋友，也知道林然受傷，多半是被李哲牽連。

林然因李哲而受傷，又因李哲而獲救。

林媽的心情比較複雜。

兩名傷患安置在同一間病房，都穿着病服，沉沉睡去，簡直是難兄難弟。

林韬來到林然病床邊，他拉動被子，把林然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用被子蓋住，手臂沒有傷痕，很光滑，不像李哲的手。

李哲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背着林然跌跌撞撞走夜路，沒有照明，荒郊野地的路可想而知很難走，他一再摔倒，手臉才有那麽多皮肉傷。林然身上擦傷很少，只能推測，李哲每次摔倒時，都會用自己的身體做緩沖，護住林然。

我又開始相信愛情了，微笑的魏雯雯這麽說。

“媽，我讓吳峥送你回去，明早再接你過來。”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林韬知道是林媽。林韬說的吳峥，是他的秘書。

林媽不同意：“我不回去，我哪也不去。”

拉來一張椅子，讓林媽坐下，林韬仍舊站立。

林媽低頭，輕輕撫摸林然的臉，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穩。

也不知道他都遭遇了什麽，林媽感到心疼。

将心比心。

林媽擡起頭，望向鄰床昏睡的李哲，這孩子手臉都是擦傷，林媽輕輕嘆了聲氣：“聯系上他家人了嗎？”

“聯系到一位親戚，是他的表姐，對方說已經訂好機票，明早就會趕過來。”

聽見林韬的回答，林媽點了點頭。

過了許久，林媽喃喃自語：“怎麽會這麽巧，居然是李勝的兒子，沒想到長這麽大了。”

林韬已經告訴林媽，李哲的父親就是李勝。

當年，林爸在生意場上有一位朋友，就叫李勝。

林媽見過小時候的李哲，對他有模糊的記憶，當時李哲才六歲，還是個小男孩。

淩晨三點，林然醒來了。

第一個發現林然醒過來的人是魏雯雯，她披着件羽絨服，縮在一張椅子上，睡不着。魏雯雯坐在林然病床左側，病床右側坐着林媽，林媽熬不了夜，已經睡着了。

“林然。”

魏雯雯又驚又喜，輕輕喚他。

林韬聞聲立即起身，快步上前，瞥見林然緩緩睜開眼睛，他轉身往外走，去喊醫生。出于謹慎，先把醫生喊來。

等醫生到來，林然的病床前早圍滿了人，林然坐在床上發呆，茫然望着衆人。大家問他話，他似乎聽不明白，對自己為什麽會來醫院，大家怎麽都在，感到很驚詫。

麻醉藥物引起的不良反應，林然失憶了。

醫生說不要緊，等藥物新陳代謝完，會恢複記憶。

“我不記得了。”

林然托住腮幫子，模樣并不苦惱，韓延璋說他去見宋諾，遭宋諾綁架，他完全沒有印象。

“我為什麽要約見宋諾，我跟他關系沒那麽好，還有，他幹麽要害我。”

林然歪着頭，想不明白。

“你都忘得一幹二淨啦？”

魏雯雯目瞪口呆，連忙擠上前，提醒他：“你記不記得，你打不通李哲的電話？到處找李哲？”

聽到李哲的名字，林然對魏雯雯眨眼，想讓她不要當衆提這個名字，魏雯雯沒理會他的小動作，繼續說：“快想起來啊，警方逮到宋諾了，現在李哲又在昏迷，還得靠你來做筆錄呢！”

林然猛地擡起頭，瞪大眼睛：“你說什麽？”

“李哲呢！”

“在你旁邊躺着。”

魏雯雯退開，站她旁邊的艾嘉也自覺退開，于是林然看到鄰床上平躺着一個人，正在輸液，不是別人，正是李哲。

激動地把被子一掀，林然就要下床，他被林韬按住肩膀，林媽說：“你別亂動，沒聽見醫生話嗎？好好躺着！”

被按着躺下，林然用懇求的眼神望向魏雯雯和艾嘉，他的眼眶發紅，急得快哭了。

魏雯雯深感自責，自己說話太直，語言技巧不行，默不作聲，艾嘉蹲下身，對林然低語：“醫生說李哲有輕微腦震蕩，而且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林然抓住艾嘉的袖子，心急如焚，又因為林媽和林韬在場而想掩飾，抓袖子的手指止不住顫抖：“艾嘉姐，我和李哲為什麽都在醫院，為什麽他會腦震蕩？”

韓延璋安撫：“小然，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暫時還說不清楚，好在現在你們都安全了，你不要着急。”

“他人沒事，睡一覺就會醒來。”

林韬的語氣很平淡，為了讓弟弟安心休養，不忘補充：“如果傷勢嚴重，他也不可能住在普通病房。”

确實，那會被送去重症監護室。

林然松開抓住艾嘉袖子的手指，頭貼在枕頭上，他緩緩側過頭，看向隔壁床上昏睡的李哲，李哲的左腿纏着繃帶，他的臉上，手上處處可見擦傷，也不知道這些傷都是怎麽形成。

李哲的手背插着針頭，正在輸液，輸液的那只手臂下墊着一塊折疊成方形的毛巾，他身上蓋着一條被子，不是醫院的被子，被子很厚實，顏色較鮮豔，顯然是從家裏拿來的被子。

他得到很好的照顧，林然的親友不只是照顧林然，也在照顧李哲。

李哲雙目緊閉，安安靜靜，他的模樣有點憔悴，當圍聚在床邊的親友散去，病房裏靜得落針可聞時，林然能聽見李哲平穩的呼吸聲。

--------------------

作者有話要說：

艾嘉（舉手）：是我和雯雯，還有林媽在照顧李哲。

林然（驚慌）：我媽？

導演（點煙）：你做好出櫃的準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