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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棠回到辦公室,趙希聲擡頭問她:“怎麽樣?”
昭棠停在門口,腦子裏有剎那的空白。兩秒後,她神色自若走進:“沒什麽事兒,都處理好了。”
趙希聲點了下頭,沒有多問。
昭棠回到自己的位子,盯着面前的甲骨,思緒卻怎麽都收不回來。
不過是一個簡單的視線交錯,她就仿佛失了魂。從前那些帶着盛夏蟬鳴的記憶,不受控制一般争先恐後地湧上腦海。
“路景越,你怎麽長這麽高啊?”
她還記得,高三那年,路景越身高就沖到了一米八幾,她卻才勉勉強強一米六。
每天和這人走在這裏,就很容易陷入身高焦慮。
他是怎麽說來着?
“我長高還不好啊?我長高了,你就不用努力了。”
“……”
什麽叫她就不用努力了?他還能替她長高不成?
他還慫恿她跳起來摸樹上的葉子,說什麽:“讓它感受到你的誠意,你就能長得跟它一樣高了。”
“……”
她覺得他可能是将她當成了個智障。
後來,他考上了望城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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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午後,兩人走在樹蔭下,陽光從樹葉縫隙裏落下,熱風迎面吹來,熱烘烘的。
他忽然快走了幾步,走到前面那棵樹下,回頭望着她:“你來摸摸這片樹葉。”
少年身形挺拔,背光站着,燦爛的陽光在他的身上落下一層淺金色的光暈,他整個人看起來幹淨奪目,讓人移不開眼。
他稍微彎起手臂,都不用踮腳,擡手就輕而易舉碰到了樹葉。
她想,那有什麽難?
她朝他一路跑過去。
盛夏的樹葉青綠,還帶着夏日灼熱的溫度,她跳起來,指尖将将夠到。
她開心地笑起來。
落地的時候卻沒有落到地上,被他伸臂抱進了懷裏。
少年眉眼低垂,眼底有光浮動,神情卻一本正經:“我讓你跳起來摸樹葉,你怎麽趁機跳到了我懷裏?”
“……”
回憶仿佛隔着一個時空,沾染了陳年的舊黃色,有種老電影一般的不真實感。
昭棠很快拉回自己的思緒,不再去想從前的事。
又忍不住想,自己回來多久了?
今天早上收到了工資,那應該是有一個月了。
不對,歲宜博物館是月初發放當月工資,那可能還沒有一個月。
雖然數學一向不是她的強項,但此刻竟像是退化到連二三十天的日子都算不清。昭棠有點吃驚,但并不想為難自己,立刻不再糾結到底幾天的問題。
就當是一個月吧。
一個月,她就再見到了路景越。
她記得回來那天,有人對她說:“歲宜太大了,多少人一輩子都見不上一面。”
她想,早已從她生命裏退場的人,見不到也好。
也許,多年後他們之間可能會有一些天意弄人的緣分,像是在某個節日的夜晚,人潮湧動,他們各自混在人海裏,一擡眼,燈火明滅,視線交錯。
那時,兩人擦身而過,假裝誰也認不出誰。
但這對緣分的要求也很高。
她想,他們不算有緣,即便是這樣的人海回眸,大約也需要一二十年的時間。
或者二三十年,或者五六十年,或者這輩子都不會發生。
萬萬沒想到,會是一個月。
短短的一個月時間。
沒有浩瀚人海,只有那麽一個小小的展廳,光線昏暗,隔着三五米距離,她猝不及防撞進他的視線。
昭棠不知道路景越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他喜歡自由,愛戶外運動,十七歲就考取了飛行駕照,是雄鷹一樣的性格,很少會來博物館這種安靜封閉的場所。
但還是,遇見了。
昭棠又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自己當時的反應,自覺是一個标标準準的過去的人該有的表現。
邏輯也很優秀,無懈可擊——
我臉盲,我有理。
嗯,很好。
“棠棠,你真的是太棒了!”
孫珞寧喜悅的聲音響起,昭棠有一剎那覺得自己的情感果然充沛,出個神都能自動配音,實在是個人才。
直到下一秒,趙希聲的聲音傳來:“什麽?”
昭棠立刻回過神,擡眼往兩人看去。
孫珞寧興致勃勃扯下耳朵裏塞着的耳機,将電腦屏幕轉向趙希聲:“主任,您看棠棠!”
昭棠也跟着看去。
是有人發到網上的、她回應西方記者的視頻,不知道哪位同事拍的,鏡頭和光感拿捏得十分好。
地下的展廳光線弱,這個視頻竟拍出了電影大片的感覺。她站在畫面的正中,暖黃色的光從一側打來,勾勒出她飽滿的臉部線條,皮膚白皙,質感如凝脂。
雙眸明亮,長長卷卷的睫毛撲閃,神情不卑不亢。
趙希聲看完視頻,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說得好!邏輯清晰,一針見血。”
“評論也好有意思啊!”孫珞寧往下拉,指了幾條有趣的給兩人看。
——我天,好漂亮的小姐姐!
——邏輯也老牛逼了!雖然我是文盲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我就可以,我的問題主要是考不進歲宜博物館[狗頭]
——紮心了!我去年考的,報錄比2000:1,堅強微笑。
——報名2000人?錄取1人??這麽卷的嗎???
——就是這麽卷!不要問我怎麽知道,問就是我也是那2000裏的一個[抱拳]
——卷哭,果然宇宙的盡頭是體制內!
——體制內yyds!!!
——……
話題一旦扯到編制,評論就開始跑偏,後來幾乎就是滿屏的“宇宙的盡頭是編制”和“體制內yyds”。
趙希聲不大清楚現在的形勢,轉頭問昭棠:“真的有2000:1這麽大競争?”
昭棠想了一下:“應該是限制很少那種崗位吧,我這個要好一些。”
趙希聲問:“你那個多少?”
昭棠:“200:1。”
趙希聲:“……”
—
下午,趙希聲去市裏開會,辦公室只剩下孫珞寧和昭棠兩人。還差幾分鐘到五點半,孫珞寧就興致勃勃地催她。
昭棠這才想起兩人排了好久的鹿溪餐廳的位子,立刻收拾東西,和孫珞寧打卡下班。
鹿溪飯店是博物館附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步行二十分鐘的距離。
走過一片整齊的樹籬,盡頭開闊處一塊古樸厚重的石頭,上面刻着龍飛鳳舞的四個字——鹿溪飯店。
市中心的景區限高,鹿溪飯店沒有高樓。地标石後一條開闊的道路往內延伸,不遠處隐約可見一幢幢古樸雅致的小樓,錯落在茂盛青綠的天然綠化之間,在這市中心的熱鬧裏,頗有幾分大隐于市的詩意情致。
倒是十分貼合它的名字: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注1]
鹿溪餐廳是鹿溪飯店對外開放的餐廳,在歲宜異常火爆,網紅打卡都是排着隊來,至少提前一個星期預約。
昭棠和孫珞寧走到餐廳時還不到六點。
餐廳所在的小樓位于飯店的外圍,南邊,直接向湖。內部裝潢整體呈淺淺的暖色調,複古典雅,又不會過于繁複,有種簡約的大氣雅致。座位與座位之間豎着镂空的木雕屏風,給人一種私密的錯覺。
她們到的時候,人還不算多,兩人坐在靠窗的位子,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着,很自然地就說到昭棠今晚住哪裏的問題。
“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嗎?”
昭棠心不在焉地搖頭:“一會兒随便在飛豬上訂個便宜的酒店,暫時住着,然後盡快看房搬家。”
孫珞寧問:“我記得你一開始的時候不就住鹿溪嗎,怎麽不繼續住這裏?”
昭棠擡了擡眼皮:“我倒是想。”
孫珞寧:“怎麽了?”
昭棠看着她,問:“你聽見什麽聲音了嗎?”
孫珞寧被她個認真的神情弄得緊張起來,下意識凝神聽了幾秒,但除了餐廳裏舒緩的音樂和偶爾的餐具碰撞,什麽也沒聽見。
“什麽聲音?”
昭棠輕輕吐出一口氣:“我錢包撕心裂肺抵抗的聲音。”
孫珞寧:“……”
“上次是剛來這邊工作,太奔波匆忙了,步行距離內又只有這一家酒店,沒有辦法。現在租房剛被坑,要還繼續住這麽奢侈的酒店,那我錢包真的就要跟我恩斷義絕了。”
孫珞寧代入感有些強,忍不住幫着昭棠罵了兩句不靠譜的房東,扯開話題:“來,給你看男人!”
昭棠:“?”
“活色生香的男人!”孫珞寧興致勃勃點開手機,很快就找出自己最近刷到的一個視頻cut,遞給昭棠。
昭棠接過,視線落在屏幕上,眼睛瞬間亮了亮。
短視頻的音樂配得激越帶感,人物出場全部卡在點上,小編的聲音帶着加速後的興奮高亢,順着手機傳出——
“倘若一覺醒來,你成了皇上——”
“你的皇後攻心計、善謀略、心系天下;你的皇貴妃皎皎君子、澤世明珠、善彈琴;你的貴妃邪魅一笑,讓你神魂颠倒;你的熙妃溫文爾雅卻處事謹慎,坎坷孤寂讓你心疼;你的磊妃骁勇善戰,英姿勃發少年郎,你一見他就春心萌動;你的嘉妃心懷正義卻眼神撩人,一個眼神就能讓你欲罷不能;你的洋妃星目劍眉氣度不凡,外冷內熱的反差萌你一臉……所以今天到底該翻誰的牌子?還要不要早朝?”[注2]
視頻裏的帥哥個個絕色,按順序出場,全部剪在高光上,配合着小編勁勁兒的吹捧……
昭棠看得十分入迷,立刻将貧窮的煩惱忘到九霄雲外,捧着手機,嘴角咧得老高。
看完一遍,視頻自動重播,她也沒按停,又翹着嘴角重頭再看了一遍。
內心早已和小編一樣激動——
啊啊啊,好糾結!到底要不要早朝!
不早朝,朕的江山怎麽辦!
可是早朝,朕的美人怎麽辦!
就這麽,還不是皇上呢,已經滿是天子的煩惱了。
孫珞寧見她一臉姨母笑的模樣,嘿嘿笑着問:“是不是很心動?”
昭棠猛點頭,雙眼晶亮,戀戀不舍地将手機還給孫珞寧。
孫珞寧接過,就着播放的視頻,又姨母笑地看了兩遍,之後才熄了屏幕,代入感十足地和昭棠探讨:“棠棠,是你你翻誰的牌子?”
昭棠托腮。
剛剛看的時候,被那個BGM沖刷着情緒,感覺還挺興奮,此刻仔細一想,又選擇困難了。
孫珞寧見她不回答,誤會了:“你是不是還想納新的嫔妃?”
昭棠聽她這麽一說,不知想到什麽,低低笑起來。
“果然!”孫珞寧大呼一聲,立刻追問,“是誰是誰!”
昭棠沒有回答,唇角的笑容淺了些。
孫珞寧哪肯罷休,直接探過胳膊,扯着昭棠的衣袖:“快說快說!也給我點做夢素材啊!”
晚餐配了青梅酒,低酒精度數,不算醉人,但有些醺然。
恍惚間,她又一次想起了那個騙她跳起來摸樹葉卻趁機抱住她、還反手甩鍋質問她怎麽趁機跳到他懷裏的少年。
臉頰熱熱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竟然真的回答了孫珞寧。
“越妃。”她輕喃。
很輕的兩個字,像是落在了自己的心尖兒上。
孫珞寧沒聽太清,又重複了一遍:“月妃?有哪個明星小鮮肉叫什麽月嗎?”
昭棠搖搖頭:“他不是明星,他是……”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只是笑了笑,又仰頭喝了一口青梅酒。
帶一些辛辣苦澀的味道,順着喉嚨滑入,又奇妙地留下一點點回甘,有點香,有點甜。
昭棠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孫珞寧瞧着昭棠,福至心靈一般:“你初戀?”
昭棠驚訝挑眉,似乎也沒想到孫珞寧這麽厲害。
不過她也沒有否認,大概也是仗着他不在這裏,她說了什麽他也聽不見吧。
提起初戀,孫珞寧也像是被戳中了什麽,她仰頭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緩緩笑了:“那我也要納我初戀為妃……不過他性格強勢,應該不願意入我後宮。”
昭棠雙手拍着自己滾燙的臉頰,笑說:“越妃性格也很強勢啊,我大概得封他做皇後才行……不對,他那個人,又愛吃醋又果斷強橫,他要是做了皇後,肯定直接罷我六宮。”
“那你肯罷嗎?”孫珞寧端起酒杯,遞到昭棠面前。
昭棠和她碰了一杯,一飲而盡,放下時,目光落在窗外。
此刻天已經黑盡,看不到外面的湖光山色,只能透過玻璃倒影,看到臉頰紅紅的女人,眉眼溫柔,目光迷離,鬓前落下一縷劉海。
她輕聲說:“肯。”
孫珞寧點點頭,十分入戲:“罷了也好,早朝還是要去上的,不然江山可怎麽辦?”
大概還真是酒壯慫人膽,昭棠果斷搖頭:“有越妃在,還上什麽早朝?”
反正是做夢,做得大膽一些又能怎麽樣呢?
她低低笑起來:“我啊,我就只想和他夜夜笙簫。”
孫珞寧聽到這裏,捂臉咯咯笑個不停:“對對,棠卿言之有理!春宵苦短,還要什麽江山!夜夜笙簫才是大事!”
兩個女人喝得半醉不醉,都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終究還剩那麽點兒理智,昭棠想想覺得這樣不行。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坐直了身子,兩只小手往滾燙的臉頰扇風,試圖讓自己從白日夢裏清醒過來。
剛扇了兩下,忽然察覺身側落下一道陰影,将她整個人完全籠罩。
她下意識轉頭看去。
頓時……世界都安靜了。
昭棠呆呆扭頭,望着自己身旁的男人。
男人身上穿着深色的外套,一手插在兜裏,身材挺拔高大,幾乎完全擋住了身後暖色的光線。他的五官立體,輪廓利落,低垂的鳳眸眼尾微微往上挑,恍惚間仿佛帶着笑,居高臨下地瞧着她。
昭棠看着他,背脊繃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她呆呆睜着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長長卷卷的睫毛像兩把刷子,機械地碰到一起,又重新分開。
男人也沒有說話,就這麽站在她面前,四目相對。過了一會兒,不疾不徐從口袋裏抽出一張卡片,放在昭棠面前。
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在眼前一晃而過。
放下卡片的同時,一聲極輕的哂笑落在她耳邊。
昭棠再次機械地眨了下眼睛,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不緊不慢遠去的背影。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孫珞寧。
她猛地搖了下頭,讓自己清醒過來,而後探身拿起昭棠面前的卡片。
那是一張名片,看起來十分簡陋。就是白色的卡片,上面只有一個姓名,和一串電話號碼,還是手寫的。
字體剛勁有力,筆走游龍。
孫珞寧下意識念出上面的名字:“路景越。”
“路景越?”孫珞寧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她皺眉沉吟了幾秒,猛地想起什麽,瞪大了雙眼,“越妃?!”
昭棠被孫珞寧這一喊,終于回神。
然後,那巨大的、因為不願意接受現實而被短暫封印住的驚恐霎時席卷全身。
從她的腳趾往上,一路直沖大腦。
救命!
路景越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到底什麽時候出現的!公 舉號:秘 桃 基 地
昭棠哆哆嗦嗦指了指那道遠去的背影,問對面的孫珞寧:“他從哪裏冒出來的?”
孫珞寧指了指昭棠的身後,殘忍地說:“他好像……一直坐在你身後。”
昭棠:“……………………”
救命……她剛剛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麽!
孫珞寧将那張名片放回昭棠面前,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問:“這個越妃,不是,這個路景越……給你留名片的意思是,他答應和你夜夜笙簫嗎?”
昭棠:“……”
一頭重重磕到桌面上。
快,快帶她離開這個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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