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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父親的墓地并不難找,在北山公墓極好的位置,趙家還算盡心。
“蘇瑾生先生之墓”。
撫着漢白玉石碑上幾個工整的大字,心底終究有那麽一絲悲哀。人死猶如燈滅,一了百了,哪顧得活在世上的人百般煎熬。
“請問……”
身後忽然有人出聲,我回頭,見不遠處站着一位文質彬彬的青年,手中捧着大束的白菊,看樣子也是來掃墓的。
他打量我,神色漸漸露出驚喜:“請問您,是否是蘇瑾生蘇先生的公子?”
我不由心生怒意!這些記者為了發掘消息,竟然追到墓地來,真是無良之極!
回他一句“無可奉告”,沒再理會,徑自離開。走出很遠,偶然回頭,發現那人竟一直捧着鮮花伫立,遙遙看我離去。
回到公司,我開始盡心盡力準備演唱會。這是我第一場、也會是最後一場演唱會。我希望能以完美之姿回報千千萬萬喜愛我的歌迷們、回報林逸之對我的厚待。
父親的流言果然漸漸平息,各色媒體的注意力全都被趙氏兄弟如火如荼的奪嫡大戰吸引去,當真如趙東宇所說,趙老先生打算修改遺囑。
演唱會前一天,裴毅打來電話,聲音都是抖的:“蘇舊,出大事了!”
我吓一跳,腦中竟不由自主閃現趙東宇血流滿面的情景。好在他接着說:“趙老先生本已決定修改遺囑,不知怎麽,昨晚趙東升鬼迷心竅,竟想用藥物謀害老先生,被趙家老二抓個正着!趙老先生一氣之下發病,堅持着叫來律師,和趙大斷絕父子關系,将趙氏全權交給趙東宇掌管!淩晨時,趙老先生竟離世了!”
大概一口氣說得急了,他停下喘着粗氣,我唏噓着應了,也沒多說什麽。人間悲劇,豪門恩怨,原本就和我們平頭百姓相距甚遠。
“蘇舊!”裴毅急吼吼叫一聲。
我只好說:“知道了,還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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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下,期期艾艾:“今早,趙東宇忽然宣布解散演藝公司,依眉她……被解約了。”
我這才知道他打電話來的用意,心中頗有些憤然。
這混蛋真是被喬依眉迷昏了頭!
“小祖宗!你……再幫我一回。”裴毅一句話說得毫無底氣。
我實在沒什麽興趣去幫喬依眉,可裴毅的請求卻不能不答應:“趙東宇那邊我沒辦法。不過如果她願意,我可以幫着向林逸之說說,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裴毅嘆息:“好吧,我再勸勸她。”說着就挂了電話。
傍晚時,林逸之帶我去趙府吊唁,趙東宇穿一身黑色禮服,神情哀戚,垂首還禮。禮畢,林逸之和趙家老少寒暄,我低頭走出大廳,在外頭等候。不一刻趙東宇竟跟出來,到我近前低聲說:“蘇舊,你最近小心些。趙東升失蹤了。”
我不以為然,甚至有些幸災樂禍,趙東升要回來,最多也是找你趙二報仇,與我有何相幹。
這時,有下人來通報,喬依眉小姐要見趙二少。
趙東宇直接說不見,沒想喬依眉已從旁側沖過來,伸手要拉他手臂,趙東宇忙撤身讓開,喬依眉就勢撲倒在他面前,懊惱忏悔,求他諒解,漸漸泣不成聲。這動靜着實太大,周圍客人即便都是有身份有涵養的,也已有不少人看過來。
趙二顏面盡失,擰眉低斥,喬依眉反哭得更大聲。趙東宇不為所動,鐵青着臉擺手命人快些請她出去。
喬依眉終于被拉開,哭聲漸止。
剛剛放松些,沒想這女人突然掙脫兩名保安的掌握,猛地回身朝背對着她的趙東宇撲過來,手中竟握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我驚呼:“小心!”只數步之遙,想奔過去卻已不及。
眼看着趙東宇驚愕回頭,發現逼近的喬依眉,已無法躲避,變了臉色。就在這時,有一道人影飛撲到趙二身前,正正擋住了雪亮的刀尖。我幾乎能聽到鋒銳的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心口一涼,頓住了腳步。
此時,所有人都驚住了。
喬依眉握刀的手僵硬地停在裴毅胸前,她臉色煞白,慢慢松開五指,突然啊地尖叫出來,嗓音凄厲。一旁的保安這才回神,沖過去扭住她的手臂,有人上前查看裴毅的傷勢,止血包紮,撥叫救護車。
我俯身跪在裴毅身側,絲毫不敢去碰觸插在他心口的那把利刃,只能緊握住他的手,顫抖着聲音問:“感覺怎麽樣?堅持一下,救護車就來了……”
裴毅朝我咧開嘴,“沒……沒事……我……”他費力地轉動眼珠四下看,我知道他想做什麽,側身讓出空,指了指不遠處被保安扶着的喬依眉,她神情呆滞,怔怔看着我們,“瞧,她很好,裴毅你放心。”
裴毅輕輕舒了口氣,閉上眼,咳嗽兩聲,竟噴出血來。我大驚,慌亂地摸出手帕擦拭,可鮮血自他口邊汩汩而出,竟不止歇。我兩手沾滿鮮血,茫然看向四周,“請救救他!救救他!”
趙東宇皺着眉過來,将我拉起,“蘇舊,鎮定些,救護車馬上就到。”
“趙先生,求你救他!我知道你能的!”我捉住他手哀求,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感覺到自己全身都瑟瑟發抖。他嘆口氣,緊緊擁住我的肩膀,吩咐身旁的人:“再催一下。”
救護車的鳴叫聲由遠及近,醫生和護士跳下來,迅速将人擡了上去。我掙脫趙東宇的擁抱,沖上去,保安沒拉住我,醫生勸阻無效,只得讓我擠進擔架的角落。
救護車疾駛而去。
經過醫生的臨時急救,裴毅的血漸漸止住,他慢慢睜開眼,喉中發出急促的喘息聲。我忙過去握住他的手,“沒事了!裴毅,有醫生在!”
他朝我笑,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我偏頭将耳朵貼在他唇上,聽到他斷斷續續說:“兄弟……幫我照看依眉,她……有了孩子……”
“不!”我大聲拒絕,眼睛迅速模糊,“你他媽自己的孩子自己照顧!”
裴毅搖頭,嘴角微垂,又緩緩閉上眼。我大叫救人,被醫生嚴厲喝止,讓我退到一旁,不許再影響病人情緒!
到了醫院,裴毅被推進手術室,我等在門外,忐忑不安。
不多久,林逸之親自趕來,随他同至的幾名花白頭發的醫生魚貫進了手術室。他安撫我,說這家醫院院長是他相熟的長輩,已請專家會診,讓我放心。
我再三致謝,他笑笑說:“君子不奪人之美。其實是趙東宇自己不方便離開,拜托我過來照看。嗯,醫藥費什麽的,都記在趙二少賬上了。”
我此時心膽俱傷,無力再去探究趙東宇的善心。林逸之陪我坐在走廊長椅上,等待那扇決定裴毅生死的門開啓。
他随口問:“以後不唱歌了,你打算做什麽?”
“出去看看吧,找個喜歡的地方住下來,做點小生意,總能養活自己。”
他笑笑,似乎對我這個宏圖大志很不以為然,停一會兒,換了話題,“趙東宇做事向來狠辣。他解散了趙東升的演藝公司,并聲稱凡該公司原下屬藝人,趙氏堅決封殺,現在已經沒有公司願意簽這些歌手了。”
我這才明白,為什麽喬依眉會做出這樣過激的舉動,是趙二斷了她的前程。想來肖磊、李毅等人的處境也都極艱難。可此時,即便是為了裴毅,我也已無法向林逸之開口。
周圍很安靜,我緊緊盯着手術室的門,抑制不住心頭的緊張,只得開口說話:“裴毅和我兄弟一般,這些年,我最艱難的時候,是他一直陪着我,幫襯我。”
“我明白。”他忽然仰頭靠上椅背,深深嘆息。
我想他或許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陳彼得。每個人于這世上都有這樣那樣的牽挂,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珍惜身邊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醫生終于出來,請我們去了辦公室。裴毅的傷在要害部位,手術雖然尚算成功,可病人的狀況卻極不穩定,什麽時候能醒來仍未可知,還需在重症監護室觀察。
醫生的話讓我憂心忡忡。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我看到了無聲無息躺在雪白床上的裴毅,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渾身插滿管子,安靜得可怕。我覺着自己的手又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忙緊握成拳,似乎才生出些支撐自己的力量,“裴毅你這個王八蛋,快些醒來吧!”
“蘇舊,這裏交給醫生吧,我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林逸之手搭上我肩,“我讓助理在這裏守着。很晚了,先回去休息吧。”
夜果然已經深了。
我咬牙跟随他離開。演唱會需要極好的體力和精力,我必須好好休息。
第二天的演唱會很成功,公司落力為我邀請了歌壇“三王一後”助陣,不斷掀起高/潮。我看到了貴賓席上的于震和小麥,他倆和所有歌迷一起,拼命揮動着手中的熒光棒,大聲陪着我歌唱。
當最後一位神秘嘉賓出場的時候,驚呼聲四起。
作為知名幕後音樂人,陳彼得向來神秘,托林逸之的福,今日讓喜愛他的粉絲們得見廬山真面目,可陳彼得接下來的一句表白更令全場震驚。
“一首‘我願意’送給我此生最愛的人——林逸之。”
他仰起頭微微一笑,開口唱道: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随形,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轉眼吞沒我在寂寞裏,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裏。想你到無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奔去,大聲地告訴你……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裏,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什麽都願意,什麽都願意為你……什麽都願意,什麽都願意為你……”
沒有一點配樂,完全清唱的一首歌,細膩、純粹、和着陳彼得性感的低音,有一種令人心碎的溫暖和滄桑。
歌聲止歇,陳彼得朝臺下深深一躬,自嘲說:“我做錯了事,大家幫我勸勸逸之、你們的林天王,請他原諒我。”
短暫的沉默之後,滿場的歡呼聲驟然響起:“林天王!林天王!”我差點樂了,陳彼得的深情演繹,成功策反了林逸之的歌迷,大衆的接受度真是令人吃驚。
“怎麽,連結婚戒指都沒有,讓我怎麽原諒你?”
一句懶洋洋的詢問,讓所有人的視線都移到了剛剛走上臺的林逸之身上。他一身白色西裝,雙手插在褲袋裏,笑容肆意。陳彼得凝視着緩步走近的人,神情有些僵硬。我知道他必定是沒準備婚戒的,忙上前圓場,恭送祝福,直至兩人甜蜜攜手下了臺。
這一幕着實讓所有人大跌眼鏡,演唱會也到了尾聲。
我适時宣布退休的決定,全場再次轟動,挽留的聲音一浪多過一浪,有許多歌迷哭着沖上臺和我擁抱,給予我深深的祝福。
在幾乎将我淹沒的鮮花的簇擁中,我不由落淚。
演唱會結束,又與歌迷會精英一一告別,再在慶功宴上露個臉,天已經晚了。我很是疲憊,正抖擻精神打算去看望裴毅,林逸之卻讓我立刻去公司,有要緊的事要處理。打電話問過留守醫院的助理,知道裴毅尚未醒來,我也就先不急着趕去。
可沒想到的是,之後的數個小時,徹底改變了我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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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