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也不知江依給她施了什麽法
郁溪展開那紙團。
那是郁溪從英語習題冊上撕下的紙,上面三筆兩筆,明明用的是最普通不過的水性筆,卻把江依美好的側影,勾勒得栩栩如生。
郁溪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扯痛了嘴角的傷口還是怎麽的,她笑得冰冷,眼神裏也透出一股嫌惡。
接着她甚至有些暴戾的,把那張小紙片三扯兩扯,撕了個粉碎,然後又團起來往溪裏一扔,直到那些紙屑被溪水浸透,又被汩汩的溪流徹底沖走,郁溪臉上的表情,才又恢複了一貫的清冷。
好像她根本不願看到那畫似的。
郁溪又雙手插兜在溪邊站了一會兒,确定那畫沒“生還”的可能了,才冷着一張臉轉身走了。
******
第二天早上,郁溪是被一陣輕輕的叫聲吵醒的:“溪姐,溪姐?”
郁溪緩緩睜眼,看到曹軒一張微胖的臉出現在她隔間的門口,逆着光,浮出一抹憨憨的笑。
其實郁溪今早已經醒過一次了,按照平時上學的時間,早早的醒了一次。可她想到今天不用上學,加上昨夜睡得又晚,她閉上眼想再睡一會兒,沒想到很快又被曹軒叫醒了。
郁溪啞着嗓子問了句:“你爸媽呢?”
舅舅舅媽在家的時候,曹軒一般是不敢來找她說話的。
“今天地裏有活,他們一大早下地幹活去了。”曹軒說着臉微微紅起來:“門口有個漂亮姐姐找你。”
郁溪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曹軒說的應該是江依。
郁溪心想美貌的殺傷力真是大,就算曹軒這種可能喜歡男生的男生,看到江依還是會不自覺的臉紅。
郁溪一下子從床上翻起來。
曹軒不讓郁溪讨厭的還有一點,就是這小孩兒挺有分寸感,比如即便郁溪這小隔間沒裝門,曹軒也從不私自進來,這會兒郁溪一起床,他就很自覺的退到門邊:“那溪姐,我去上學了。”
郁溪匆匆洗了把臉,就跑出屋外。
時至盛夏,一大清早的陽光就熠熠灼人,江依像第一次來郁溪家那會兒一樣,斜倚在門框上,不過今天她沒抽煙,而是捏着一根油條。
熾烈的陽光把江依輪廓打得好似半透明,輪廓一層毛茸茸的金邊,伸嘴咬着油條,豐腴的雙唇顯得油潤。
郁溪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麽吃根油條都能吃得活色生香。
江依聽到動靜,腮幫子鼓鼓的扭頭過來:“小孩兒,你今天又想偷懶?”她咬着油條笑:“你表弟都去上學了,你怎麽還不去?要遲到了。”
郁溪想起剛才曹軒那漲紅的臉:“你對他做什麽了?”
江依覺得好笑:“他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我能對他做什麽?我就對他笑了一下呗。”
郁溪心想你這一笑殺傷力真夠大的。
她想起江依昨天還說她是“小妖孽”,真不知誰才是妖孽。
郁溪說:“我被開除了還上什麽學,會被趕出來的。”
昨晚走回舅媽家的路上,她已經把跟程林打架的事對江依講了。
江依這會兒懶洋洋的,沒捏油條的手從背後拎出一個雙肩包:“不是說了姐姐給你兜底嗎?”她走過來兩步,把雙肩包往郁溪手裏一塞:“上學去吧,不會有人趕你的。”
說着還嗔怪的瞟了郁溪一眼,像是在怪郁溪怎麽不相信她。
郁溪手裏的雙肩包沉甸甸的,看來江依已經把習題筆袋什麽的全給她收好了。
還有那斷了半截的書包帶,也被江依縫好了。
郁溪站在原地猶豫。
江依看她發傻,像是覺得好笑,把一節還沒咬過的油條往她面前一伸,晃了兩晃,郁溪也不知被她攝了什麽魂,乖乖的張嘴就咬了一口。
江依笑出了聲,把自己咬過的油條扯出來,又把剩下的往郁溪手裏一塞:“好了,吃飽了快上學去吧。”
她伸手,纖長手指在郁溪肩上一點,郁溪覺得自己肩胛骨一燙,也不知江依給她施了什麽法,她真就捏着油條拎着雙肩包,乖乖向前走去。
走了兩步心裏還是沒底,回頭。
江依重新倚回門框上,悠悠閑閑吃着油條,見郁溪回頭,懶洋洋沖她一笑:“小孩兒,你以後想做什麽就大膽去做,都有姐姐給你兜底,知道麽?”
******
祝鎮有多窮呢?窮到整個鎮只有一個油條攤。
說來可笑,就像江依給的咪咪蝦條、棒冰、棒棒糖都是郁溪第一次吃一樣,江依給的油條,也是郁溪第一次吃,她自己總是習慣性選擇吃饅頭,便宜又頂飽。
油條脆脆的,泛着一絲絲甜。胃裏滿了,郁溪的心裏也稍微定了些,走進學校的路上碰到一個老師,老師朝郁溪看了一眼,倒也沒說什麽。
郁溪大着膽子向教室走去。
今天的早自習是班主任的課,班主任教語文,是個戴眼鏡的古板老頭。他看郁溪背着雙肩包站在門口,只說了句:“郁溪,你也有遲到的時候。”
就讓郁溪進教室坐下了。
郁溪帶着些惴惴不安,上完了一天的課,也沒人趕她,校長也沒來找她。
就連程林也沒來找她。
昨天的“開除”,好像一場根本沒發生過的鬧劇,只是郁溪的一場噩夢。
放了學,今天不用去書店打工,郁溪背着雙肩包,呆呆向臺球廳的方向走去。
臺球廳還是一如往常。
悶熱的天。潮濕的風。吱吱呀呀的老式電扇根本不頂用,熱得人渾身上下像被人舔了一遍。
江依還是占着角落那張桌子打球,她今天穿的無袖連衣裙,正是她借給郁溪穿過的那一條,白色柔軟的紗上印着藍色的小花,在盛夏看上去是一抹難得的清涼。
郁溪想起她穿那條裙子的時候,還能聞到江依身上的香氣,包裹着她,不自覺紅了臉。
她又忍不住想,那江依現在穿着那條裙子,也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嗎?
轉念又覺得自己傻,這麽大熱天的,她那天穿過裙子以後,明明是洗了才還給江依的。
那裙子上就算有她留下的味道,也不是她身上的味道,而是她用洗衣粉手洗過的味道。
但這也夠了。
郁溪大着膽子,背着雙肩包走到江依身邊。
這條裙子,雖然她和江依都穿過,但穿在兩人身上感覺特不一樣。即便這麽柔的裙子穿在郁溪身上,不知是不是因為她胸前的一片平、又或者因為她略帶英氣的五官,竟透露出些少年氣的感覺。
而這會兒穿在江依身上,薄薄的紗包裹着胸前的飽滿,腰肢纖細,渾身就很有起伏的線條。
像什麽呢?像舊時候寫意的山水畫,胸前是傲然挺立的山,眼裏是波光潋滟的湖。
對,這會兒的江依,就是美得像一幅畫。
郁溪背着雙肩包站在江依身後,覺得自己洗得松垮的舊T恤,和從表弟那兒撿來的舊牛仔褲,甚至還有腦後過分單調的馬尾,都顯出一種透着少年窘迫的傻氣來。
不像江依,江依是成熟的,撩人的,妩媚的。
無論窮還是不窮,江依自有她的享受,自有她的過法。
這會兒郁溪站在江依身後,看江依穿着那條她手洗後歸還的白裙,在臺球廳混雜的汗味和廉價香水味間,她用力嗅了嗅。
然而那白裙上熟悉的洗衣粉味,早已聞不見了。
屬于她的那麽一點點味道,到底沒能存留在江依身上。
郁溪心裏一陣失落,而且這會兒江依沒理他,兩個混混作為江依的客戶,正纏着江依打球,江依人長得漂亮,球技也挺好的,她拿起球杆俯身,渾身姿态懶洋洋的,指間還夾着抽了一半的煙,可“砰”的一聲,球就是很利落的進了。
混混們集體鼓掌。
江依直起身挺不在意的笑了下,煙含進嘴裏,含糊不清的聲音更添一種妩媚:“姐姐厲不厲害?”
“厲害死了依姐。”
“依姐你別光只打球,要不你也打打我。”
郁溪清秀的眉頭皺起來,這句明顯帶有挑逗意味的玩笑,在臺球廳其實挺平常,但現在聽在她耳裏,就是猥瑣的刺耳。
她看了眼江依。
江依混在臺球廳,是有套她自己的生活哲學的。這會兒江依當然沒惱,對着空氣假裝虛虛抽了兩下混混的屁股,然後很快收手,拿過自己唇間的香煙,像是忙着抽煙。
大概她抽煙的姿勢太過妩媚撩人,她這麽虛虛的比劃一下子,混混已經高興得什麽一樣,“啊啊”怪叫兩聲,好像真挨了打似的。
江依抽着煙在一邊笑。
明明她什麽好處也沒給。
郁溪仍覺得胸口一陣氣悶悶的不高興。
她看着江依跟那群混混調笑,覺得江依在人前的時候,跟江依獨自與她相處的時候挺不一樣的。
江依獨自與她相處的時候那麽溫柔,笑盈盈的桃花眼裏全是她,好像她是江依世界裏挺重要的一個存在。然而這時,江依看着其他人,也笑得那麽好看。
明明郁溪都進來站了好一會兒了,江依卻連理都沒理她。
其實她平時來臺球廳的時候,江依忙着打球也不怎麽跟她說話,就讓她一個人老老實實坐在前臺桌邊寫功課。可今天不知怎麽的,她就是覺得心裏酸酸脹脹的。
直到江依的一個小姐妹走過來:“咦,依姐,今天你的小妹妹來了啊。”
江依這才轉過來,沖郁溪嫣然一笑。
作者有話說:
小郁溪,你想當油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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