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得看着你這小妖孽
江依拉着郁溪站起來。
郁溪被江依的一句話弄得忘了哭,這會兒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鼻涕眼淚的流了滿臉,在江依熠熠含笑的桃花眼注視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直低着頭。
江依笑着問她:“哭夠啦?”
她把郁溪重新拉回臺球廳裏,帶到郁溪一貫坐的前臺桌邊:“你書包呢?”
她在一張圓凳上找到了郁溪的雙肩包,拎過來,把裏面的習題卷子作業本統統拿出來,又把筆袋也拿出來,笑着揮揮空書包:“沒收。”
郁溪不解:“幹嘛呀?”
“你書包帶子不是斷了麽?”江依笑盈盈的:“說了我給你縫。”
郁溪:“別麻煩了吧。”
“小孩兒我告訴你。”江依哼一聲:“我非得把這書包帶子給你縫好,不然你看不起我、真以為我不會做針線呢。”
郁溪還要說什麽,江依把她按到前臺邊的椅子上坐下:“今天做作業了麽你?”
“沒。”
“你這小孩兒。”江依懶懶一笑:“馬上高考了,可別偷懶啊。”
她問郁溪:“今天作業是哪本?”
郁溪書包裏一堆卷子一堆習題集,其實那都不是學校布置的作業,老實說祝鎮高中的教學都有點水,郁溪早沒跟着老師的安排走了,她有一套自己的學習計劃,語文課上做英語,英語課上做數學,次次年紀第一,也沒人管她。
郁溪指了指一本英語習題集,她今天準備刷這本來着。
江依就笑着把那本習題集攤開在郁溪面前,纖長手指跟水蔥似的,在紙頁上點了兩點:“那做吧,我監督你。”
郁溪說:“我不需要人監督。”
江依笑:“那你今天為什麽到現在還不做作業?”
她說着,真就把郁溪剛才放雙肩包的圓凳搬過來,放在前臺不遠處,自己抱着雙臂坐在上面,含笑睨了郁溪一眼。
郁溪輕聲說:“很晚了,我回去做吧。”
她怕耽誤江依休息。
江依笑了聲:“就你那破臺燈,也不怕得近視。”她想了想:“要不我送你盞?”
郁溪趕緊說:“別,你就算送我盞新的,也會被我舅媽拿走的。”
這是一方面。還有,一盞新臺燈多貴啊,郁溪并不覺得江依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有錢的樣子。
她怕郁溪再提送臺燈的事,趕緊乖乖坐下,對着江依剛給她翻開的書頁。
江依看她坐下開始做題了,笑了一下,松開抱着的雙臂,從口袋裏摸了根煙給自己點了。
一陣夜風吹過,郁溪不自覺的擡頭。
江依是個挺會享受的人,她放圓凳的地方,離前臺不遠,正對着門口,這會兒卷閘門半開着,加上後面的玻璃窗破了小半塊,夏夜的晚風就有點穿堂風的意思。
徐徐吹進來,吹起江依妩媚而俏皮的長卷發,也吹起江依身上濃郁而廉價的香水味,和她本來所有的那清新栀子香。
江依抽着煙,姿态放松下來,一只腳架在另一條腿上,一只手肘支在膝蓋上,纖長白皙的指間夾着一根煙,煙頭明明滅滅,缭繞的煙霧環抱着她,在夜色中勾勒出一個過分美好的側影。
郁溪沒忍住,手裏的筆在書頁空白處輕輕勾勒。
筆尖靈巧,在紙頁上游走,很快,紙頁上出現了江依的側影畫像,明明只是簡單幾筆的水性筆勾勒,卻已栩栩如生。
江依抽着煙,像是在享受這靜谧美好的夜,嘴裏不自覺輕哼起小調來:“說乖巧,不乖巧,在我的眼裏有兩個月亮……”
郁溪在江依輕輕的哼唱中回過神來,嘶啦一聲,把畫着江依側影的那小半頁紙撕下來,團成一團,塞進口袋。
江依抽着煙回頭:“怎麽了?”
“沒怎麽。”郁溪表面平靜的說:“題做錯了而已。”
江依笑:“是不是我哼歌吵你了?我不哼了。”
“沒啊。”郁溪說:“我不怕吵,你哼你的,不然你在這兒坐着多無聊。”
“我不無聊。”江依一手撐在膝上,手掌托着瑩白的下巴,一張俏麗的臉像她掌心的一輪月亮:“小孩兒你不是刷英語題麽?你怎麽都不讀不背的?”
郁溪笑了一聲,她低頭,正好看到手邊的一句題幹,嘴裏順嘴就念了出來:“I love you for putting your hand into my heaped-up heart,and passing over all the foolish, weak things。”
郁溪記得這是首挺有名的英文情詩,在好幾本習題集的閱讀理解裏都出現過。
江依撐着下巴,懶笑着看着她,随口應了一句:“Really?”
郁溪愣了。
老實說郁溪剛才把那句題幹念出來,不是一點私心沒有的。那句詩的意思是——“我愛你,因為你穿越我心靈的曠野如陽光穿越水晶般容易,我的傻氣,我的弱點,在你的目光裏幾乎不存在。”
她倒沒到對江依說“我愛你”的程度,只是那後半句,倒挺像江依帶給她的感覺。她篤定江依肯定聽不懂,所以才大着膽子念了出來。
江依一問“Really”,給她問懵了,脫口而出:“你聽得懂?”
耳朵在發燒,連帶着耳後脖子下那一片。
為什麽祝鎮臺球廳的一個球妹能聽懂這麽複雜的英文?
郁溪的目光變得疑惑起來。
沒想到江依笑着搖搖頭:“聽不懂啊,你說什麽來着?”
郁溪看着她。
江依狡黠的眨眨眼:“我就會三句英語,yes、no、really,用來裝樣子的,是不是很酷?”
她問郁溪:“你剛才叽裏咕嚕那一長句說什麽來着?”
郁溪這才放松下來,耳後和脖子上的一片緋紅悄然消退,笑着搖搖頭:“沒什麽,挺無聊的英語題。”
江依笑了下,又轉頭過去抽煙,對着卷閘門外吹進的風,吐出一縷薄煙,讓夜風吹起她的長發。
郁溪低頭下去做題,不說話了。
******
等今天的學習計劃完成了,郁溪站起來:“走吧。”
她看了眼牆上挂着的掉漆的鐘,已經十二點都過了。
收習題集和筆袋的時候,郁溪才發現她雙肩包還被江依扣着呢,往江依那邊瞟了眼。
江依一下子笑了:“小孩兒別那麽委屈,姐姐又不要你的書包,縫好了明天就還你。”
郁溪問:“那我今晚怎麽收這些書和筆?”
江依說:“先放那兒吧。”
郁溪想了想也沒堅持。
她都被校長勒令開除了,明早也不用背着書包去上學了。雖然江依說要給她兜底,也讓她按學習計劃把今天的功課做了,但她實在想不出,江依能有什麽辦法給她兜底。
郁溪幫江依把臺球廳的門鎖了,雙手插在牛仔褲兜裏,跟江依一起走出了臺球廳。
江依水紅色的裙裾,在夜色中飄飄搖搖,掃着郁溪的腿。
郁溪似乎隔着牛仔褲,都能感受到那柔軟的觸感,像江依抱她的手,垂下的發,撩啊撩的。
江依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你真把我當小孩兒啊?”郁溪瞟了江依一眼:“不會有人埋伏在路上要打我的。”
江依笑得前仰後合:“小孩兒,你這麽猛的,我不怕人打你、怕你打人行不行?”
她還在笑:“我得看着你這小妖孽,這也算替天行道。”
她不讓郁溪再說,自己率先朝郁溪舅媽家的方向走去。
******
原來夜晚的祝鎮,遠離了鎮中心,比郁溪想的還要寂靜。
郁溪有時候晚上睡不着,會在舅媽家附近的小路上兜圈,但也沒這麽晚還在外面走過。
所有人都睡了,好像連風和月都睡了,只剩草叢間唧唧的蟬鳴,反襯出一種攝人的寂靜。
江依在前面走着,一雙紅色高跟鞋,啪嗒啪嗒輕叩着石板路,水紅色裙裾飄啊飄,一頭卷曲的長發,随着她的步子靈巧的跳躍。
她嘴裏輕哼着剛在臺球廳沒哼完的小調:“說乖巧,不乖巧,在我的眼裏有兩個月亮,兩個都想懷裏揣……”
郁溪雙手插在牛仔褲兜裏,跟在江依身後走的很慢。
江依扭頭沖她盈盈一笑:“小孩兒,跟上來呀。”
郁溪看着江依的臉。
這會兒天上的月亮睡了,黑漆漆一片,所以在郁溪眼裏只有一個月亮,落在江依臉上,點亮了她茫茫然的夜色。
******
走到郁溪舅媽家門口,江依停步轉頭:“小孩兒,進去吧。”
夜色中,是唧唧的蟲鳴,江依身上的香味,和郁溪砰砰的心跳。
郁溪點點頭。
江依一笑:“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好好睡一覺,聽到沒?”
郁溪又點頭。
江依柔聲說:“那進去吧。”
郁溪說:“我看你先走。”
“幹嘛呀?”江依笑着:“我是大人的嘛。”
郁溪說:“可你都送我到家門口了。”
“那行吧。”江依沒再堅持:“那我先走了,你乖乖睡覺?”
郁溪:“嗯。”
江依笑着轉身,藤蔓般卷曲的長發,在夜色裏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郁溪望着江依的背影,直到江依走遠了,才雙手插兜,沒走向自己的隔間,反而向鎮外的方向走去。
******
郁溪一路走到腳下的石板路變成了泥路,走到她帶江依洗過澡的溪邊。
這時月亮又從雲層背後冒了出來,月光皎皎。
這樣的月光,卻沒照亮郁溪沉郁的臉色,她手伸進兜裏,緩緩把剛塞在兜裏的紙團摸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依姐居然說別人是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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