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這一天, 秦旭和杜琳聊了很多做生意遇到的事，讓杜琳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之前他們也聊，但那時候杜琳更多的是把方芳她們當朋友, 不太好意思制定規則, 更多的是覺得大家在一起賺錢, 互惠互利。但現在她好像一下子轉換了角度, 學會了站到合适的位置上，去看待她的生意。

這是她的生意, 她是老板, 她們都是她請來打工的人。

不管大家的關系是怎樣的，在生意上必須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

這看似簡單的一個轉換, 讓杜琳對自己的一攤子生意都有了整體的規劃, 想到未來發展也更胸有成竹，這種感受非常好。

她感激地向秦旭道謝，慶幸道：“幸虧有你這個領路人，不然我還不知道要跌多少跟頭，才能懂這些道理。我要是一直陷進那個怪圈裏出不來，我做買賣肯定也做不長。”

秦旭對她眨眨眼，“自信點, 就算沒有我, 你也不會陷進什麽怪圈，跌一兩個跟頭你就什麽都懂了, 我信你。”

杜琳忍不住笑起來, “我以後要是驕傲自滿, 都怪你和我媽總誇我。”

“那總不能讓我們說假話吧？你本來就這麽好。”秦旭脫口而出, 說完想起羅淑玉還在旁邊, 忙咳了兩聲, 轉移話題，“看你很感激我的樣子，不如幫我挑一套西裝？出席正式場合穿的。”

杜琳想了下他最近提過的事，眼睛一亮，“你要去參加那個國際會議對不對？你接到邀請了！”

秦旭笑道：“算不上什麽國際會議，就是有一些外商參加。我可以帶一位秘書出席，你想不想去？”

杜琳很興奮，也有點遲疑，“我能去嗎？會不會耽誤你的事？你們去開會都是做大事的……”

沒等她說完，秦旭就道：“只要你想去就能去，我本來也不需要帶人，我自己都能搞定。”他看着杜琳等她的答案。

杜琳深吸口氣，用力點了下頭，“我去！我去！”

羅淑玉樂呵呵地看着他們倆，心裏別說多美了。要說剛開始她還帶點考驗的心思看秦旭，現在就完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只不過兩個小年輕不着急，想慢慢來，她也不着急，每天能看見他們開開心心就夠了。

Advertisement

和外商開會的事占據了杜琳大部分注意力，把她那些多餘的情緒都擠掉了。于是，她再看到林靜時，已經完全不受影響，當着羅淑玉和董佳佳的面，把林靜和她們幾個的職責認真劃分清楚，誰負責什麽沒有一點含糊的地方，非常好管理。

林靜擠出笑容，緊張地問：“這麽麻煩啊？我怕我記錯了，之前那樣不是挺好的嗎？”

杜琳笑說：“一兩天還好，時間久了還有忙起來的時候肯定亂，适應一下吧。總之，我跟緊新款的事，看着幾個攤位，要經常往外跑，佳佳跑學校推廣，店裏就交給媽媽和林靜你們倆。等過段時間，林靜不想幹了，我再招個小妹幫忙。”

董佳佳立即說：“小莉怎麽樣？她現在頂林靜那個攤位呢，不過她真不是這塊料，我看她看店還行，夠細心。”

杜琳想了一下小莉的表現，欣然同意，“到時候讓她試幾天。”

三言兩語間，這件事就這麽定了，林靜剛剛說的話完全沒起到作用，當然杜琳本來也不需要考慮她的意見。

可杜琳這樣的轉變讓林靜很不舒服，好像她和別的打工小妹毫無區別，而且她們一會兒說攤位、一會兒又說這個工作，好像她是個麻煩，而她們就等着她給人挪地方了。

林靜又想起之前杜琳叫她離開深圳的事，還有杜琳、董佳佳在背後商量怎麽罰她。

什麽好朋友？她真看不出一點情誼，她在杜琳眼中和方芳她們有什麽區別？

林靜心裏那杆秤徹底偏了，表現更加自然，沒了之前的緊張和不自在。這時她才發現，店裏的錢、倉庫的貨，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是羅淑玉看着，她根本接觸不到，她只是一個賣貨店員，連櫃臺都不用進。

杜琳在防着她。

意識到這一點，林靜感覺胸口堵了一口氣，也漸漸焦慮起來。她必須盡快拿到杜琳的設計稿，否則杜琳就要生産新款衣服，她就要繼續受趙二騷擾了。

林靜和杜琳到底是相處半年的好朋友，平日裏親近得很，工作時，杜琳把上下級分得很清楚，但下班後她們依然是朋友。

林靜好好表現了兩天，就找到杜琳說要請她吃飯，微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對你實在不夠好。我已經想好了，我去北京發展。這頓飯就當是感謝你半年來的照顧，還有，我們把這段時間的對錯都聊開，誰也不要留下遺憾。好嗎？”

“好啊！”林靜說得情真意切，杜琳真心為她松了口氣，笑道，“我知道一家餐廳，環境好，飯菜味道也好，包廂裏還寬敞，我來定位子，我們好好聊聊。”

林靜笑着應了，笑容一如初見時的純淨，讓杜琳有一瞬間的恍惚。

杜琳去打電話訂了位子後，站在那裏猶豫了十分鐘，還是打了董佳佳的宿舍電話，拜托董佳佳請兩個保镖在她們隔壁包廂守着。

如果沒事，就算她小心過頭了，萬一有事，她至少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董佳佳這邊接到杜琳的電話，越想越覺得擔心。她有些話不好和杜琳說，就怕杜琳說她沒證據瞎猜是看林靜不順眼，可她真覺得林靜有問題。

前陣子林靜還臉色蒼白像受了多大驚吓、頂着多大壓力似的，這幾天就好了？趙二那邊也沒解決吧，怎麽林靜變得這麽淡定了？

還有杜琳勸林靜離開深圳的事，這麽大的事能這麽容易決定嗎？林靜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十九歲女孩，在深圳擁有了事業、友情、愛情和錢，真能這麽輕易就去別的城市重新開始嗎？換成她，她肯定要多考慮很久。

反正她就是怎麽都覺得不安心，糾結半天，她給秦旭打電話說了這事。

她萬萬沒想到鄭鑫回來了，就在秦旭旁邊，一聽這些話當場就炸了，“怎麽回事？林靜怎麽了？那混混又找她麻煩了？”

秦旭皺眉按住他，沉聲道：“現在不是那混混的事，是林靜到底會不會出賣杜琳的事。”

鄭鑫愣住了，“這怎麽可能？”

秦旭和鄭鑫先去和董佳佳碰了個面，把杜琳要的保镖找好。鄭鑫一直問他們怎麽回事，董佳佳抓着背包帶子，一臉不自在，什麽都不肯說。

她要是在鄭鑫面前說林靜壞話，那她成什麽人了？

她不但不說，還在秦旭把一切告訴鄭鑫之後，很鄭重地強調，“我就是懷疑，都是我一個人猜的，不一定是這樣，還要看看再說。你們也不用當真，好像已經出什麽事了一樣。”

她咬咬牙根，以為鄭鑫會怪她沒事閑的，亂懷疑人。誰知等了半天，鄭鑫也沒說話，她疑惑地看過去，就見鄭鑫皺着眉，一臉煩躁。

這種表情在鄭鑫臉上太少見了，他一向心大得很，脾氣也急，有什麽說什麽，就喜歡直來直去，哪有這種煩悶的時候？

董佳佳多看了他幾眼，鄭鑫看見了，摸摸後腦勺說：“找保镖是杜琳說的，杜琳也懷疑林靜，我知道不是你一個人亂猜。”

“你還……反應挺快的。”董佳佳沒想到這種時候鄭鑫能這麽冷靜地思考。

鄭鑫扯了扯嘴角，“我十幾歲就跟着老大跑生意，你以為我是個棒槌？”他看向秦旭，“這段時間林靜的反常肯定就是因為這個。”

秦旭點了下頭，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具體怎麽回事還要再看，現在一切都沒定論。你和林靜的事最好先放一陣，站在兄弟的立場，我覺得你們既然還沒在一起，那你就別攪進這件事。等一切明明白白弄清楚，再考慮你們要不要在一起。”

鄭鑫擺了下手，臉色很認真，“我要親自去弄清楚，不管林靜要搞什麽還是要走，我都要和她把所有的話攤開來聊明白。我和你們一起去。”

他們三人互相看看，帶着兩個保镖去了飯店包廂，點了飯菜也沒人動，都在等待一個結果。

董佳佳深吸口氣，開始期盼林靜不要鬧幺蛾子了，不然這個局面真的會很難看。

晚上杜琳和林靜一起去了飯店，杜琳一坐下就随手取下斜挎包，放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坐在她對面的林靜快速瞄了一眼，點了兩道招牌菜，将菜單遞給杜琳，對服務生說：“要一打啤酒。”

杜琳驚訝道：“一打太多了吧，兩瓶就夠了，你又不會喝酒，估計一瓶沒喝完就趴了。”

林靜擺擺手，“那是平時，我這不是要走了嗎？以後咱倆就再也沒有拼酒的機會了，今天喝個夠！沒事，杜琳姐，這裏的老板娘都認識你和秦老板了，你和老板娘說一聲，萬一咱倆喝多了，就讓她幫忙喊秦老板接一下。”

“你不怕就喝呗，待會兒喝多了別耍酒瘋啊，”杜琳聳聳肩，說笑着又點了四道菜，感嘆道，“我第一天來深圳的時候，感覺自己像個土包子，看路邊的樹都覺得稀奇，這麽好的飯店，我進都不敢進。”

林靜也笑着感嘆，“是啊，那時候我在傳銷窩裏都快活不下去了，一面想跟了趙二算了，一面又不甘心，覺得還不如死了，糾結得要命，誰能想到現在日子這麽好呢？”

“你就是太愛糾結了，啥事都愛兩頭拉扯，又想這樣又想那樣，又擔心這個又擔心那個，林靜你這樣真不行，以後你自己在北京，遇到啥事先問問自己，你到底想要什麽。

就像你在傳銷窩的時候，你要生活好一點，還是要尊嚴，想清楚了，那選趙二還是選不妥協不就很明顯了嗎？”杜琳認真道，“你這性格真得改改，不然咱不說你以後吃不吃虧吧，你自己也不快樂啊。人活一輩子，不就為了讓自己開開心心嗎？你說對不對？”

“對，”林靜笑起來，正好酒也來了，她就給兩人倒上了酒，舉杯道，“杜琳姐，咱們幹杯，為了以後都能開心！”

“幹！”杜琳二話不說就和她碰了杯，把一滿杯啤酒一飲而盡。

林靜立馬又給她滿上，說：“這杯我敬你，我還從來沒正經給你敬過酒呢。杜琳姐，你是我的恩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忘。不管我做過什麽事，你怪不怪我，這一點我都牢記心中，以後一定要找機會報答你。”

“你怎麽又提恩人這種話？”杜琳搖頭道，“當時我自己也要跑，又不是特意救你，這事兒你就忘了吧。”

林靜只是笑，“反正這杯酒我敬你，我心裏咋想的，你就別管了。”

“行，幹杯！”杜琳又痛快地幹了，勸道，“先吃菜，空腹喝酒該胃疼了。”

林靜給了夾了兩筷子菜，又把酒滿上，哽咽着說：“杜琳姐，我以前真把你當我親姐，後來我發現，沒有血緣關系就是沒法那麽親密，現在我又因為膽小怕事被趙二要挾，差點弄亂了市場價，我對不起你，這杯算我賠罪。”

“诶林靜！”杜琳忙伸手去攔，根本攔不住，只能跟着幹了一杯，說道，“你這次的事，我能設身處地明白你的感受，所以我不怪你。以後記得有啥事跟我說，我幫你想辦法。”

“好。”林靜看着杜琳的臉，腦海裏都是杜琳勸她離開深圳的話。幫她想辦法？就是讓她滾蛋嗎？

林靜笑着把酒滿上，舉杯道：“杜琳姐，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你，我真的長了很多見識、學會了很多東西，我敬你！杜琳姐，謝謝你教了我這麽多！”

“你是不是喝多了？”杜琳笑着和她碰杯。

“我可沒醉，我以前都沒試過酒量，說不定能千杯不醉呢。杜琳姐，咱倆比一把，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拼酒，就給你了，看咱倆誰先趴下。”林靜拿了第三瓶啤酒，再次滿上酒，笑着的時候眼中都帶着淚光。

一次又一次的敬酒，回憶過去、展望未來、歉疚認錯、感恩道謝……

終于，在她們喝光六瓶啤酒的時候，林靜趴在了桌子上，還要伸手去給杜琳倒酒，杜琳也擺擺手趴在了桌子上，閉着眼含糊不清地說：“不喝了，不行了。”

林靜等了幾分鐘，慢慢坐直看着杜琳，半晌後，她抖着手拿了杜琳的包，忍了一晚上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