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是重逢,是離別

卡宴回到海因斯坦城堡的時候,哈迪斯已經用過晚餐。米羅微皺着眉剛邁進城堡,就被哈迪斯一把抓住。

“今天在會場外是怎麽回事。”

米羅沒有看哈迪斯,他現在心裏很煩,煩到什麽也不想說,誰也不想見。他用手掰開哈迪斯,悶聲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米羅!”

一旁的傭人畏懼的向後退去,黑發綠眸男人的怒氣擴散開來,唯獨米羅沒有感覺到。

“哈迪斯,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什麽也別問。”

留下這樣一句話,米羅就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

第二天日落時分,米羅才從自己的房間出來,悶頭吃了很多東西,稍感意外哈迪斯沒有聞風而動,來質問自己昨天的事情。考慮了片刻,米羅還是來到哈迪斯的書房,有些事,不能再托了。

“哈迪斯?”

米羅關上書房的門,看着那坐在古老橡木書桌後面的男人。在米羅有限的記憶裏,黑色就代表了哈迪斯。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襯衫,甚至連他卧房的床單都是黑色的,盡管如此,米羅并不覺得過多的黑色讓人壓抑。這個有着神一樣姿容的男子,完美的融合在黑色當中,和諧到讓人聯想起傳說中統治幽冥的君王。

這位君王沒有理會米羅的輕喚。

“哈迪斯……”

米羅隔着橡木辦公桌和他對視:

“我想和你談談。”

“說。”

米羅咬咬牙,鼓起勇氣對着那讓他心醉的綠眸說:

“求你告訴我以前的事……以前的我……”

“我說過很多次了,為什麽還要問?”

哈迪斯不去看有些窘迫的米羅,低頭翻閱着文件。讓人難堪的局面,米羅下定了決心,大聲說:

“那是因為我不相信!”

話已出口,就必須把它說完,米羅雙肩微抖,說道:

“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你告訴我的故事……為什麽到現在你還是不肯說出真相,難道你真的做不到麽?”

“米羅,我告訴你的就是真相。”

米羅的話讓哈迪斯心慌,天蠍,驚人的洞察力與生俱來。

“你真的不肯說?”

漂亮的貓眼被淚潤濕,米羅失望的看了一眼哈迪斯,轉身離去。

“米羅……”

君王下意識的呼喚。那個脾氣別扭的大男孩微笑着說:

“那抱歉我要離開海因斯坦,既然你不肯說,那麽我自己去找回過去。”

米羅沒能走出那間書房。他被哈迪斯死死的抱進懷中。黑發綠眸的男人咬着米羅的耳垂弱不可聞的呢喃:

“為什麽你總要逼我如此……”

(和諧屏蔽)

能夠再次支配自己的身體時,米羅微微側了下身,全身沒有一處不疼痛。皺緊了眉,不發出任何聲響,他知道身邊的人沒有休息,那比湖水還要碧綠的眸子正注視着自己。忍住疼痛向溫度的源頭靠去,米羅的一只胳膊自然而然的搭在哈迪斯的胸前,手掌恰好罩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疲憊讓他再度沉睡。

哈迪斯看着那條主動送上門的手臂,心酸的笑,現在,米羅成了狩獵者,一個動作,就讓哈迪斯跌入無底的深淵,心甘情願。

米羅能下床走路是三天以後的事了。他不再執著于自己的過去,和哈迪斯之間就好像那糜亂的一夜并不存在,他依舊為黑發的君王開車,駕着保時捷送他參加各種社交宴會。哈迪斯也恢複了往日的高傲與冷峻,更少和米羅對話,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彼此都沉默不語。

第十天,米羅記得這個日子。天不亮,他就悄悄把卡宴開出來,向着約定的地點飛馳。沒想到有人比他更早。

“米羅!”

天藍發色美的讓玫瑰也要嫉妒的男子欣喜的撲向從卡宴走下來的人。抱着他不停的說:

“太好了,又見到你了米羅!想死你了!居然那麽久都沒有消息……”

心頭一震,米羅伸手撐開一段距離:

“對不起,你是……”

美男子的眼中流轉着悲傷,他像要确認什麽似的,問道:

“你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麽?”

“對……對不起……”

米羅不知為什麽覺得很愧疚。松開抱住米羅的手,美男子哀婉的說:

“直到剛才我還抱着希望,希望你能記得我,哪怕只有個影子……”

“對,對不起……我……”

“沒關系,這不是你的錯。”

美男子做了個深呼吸,說:

“我叫費伊,是受卡妙之托來見你的,我會給你一個離開哈迪斯的理由。”

“什麽理由?”

米羅覺得自己口幹舌燥。費伊卻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

“你會開車麽?”

“當然,怎麽?”

米羅扭頭看向卡宴,以眼神告訴費伊他就是開車過來的。

“開給我看看,米羅,拿出你送卡妙去機場的水平來。”

說罷非常自覺的上了卡宴,系好安全帶。米羅遲愣了一下,有些想笑,但還是按費伊說的上了車。

“那你坐穩了,費伊。”

“請吧。”

寶石藍色的卡宴在朝陽的光輝中奔馳,這段路也是海邊山路,蜿蜒曲折在懸崖與峭壁之間,當他們拐過一個小隧洞後,費伊寒着張臉喊:

“停車!”

美男子跳下車,背對着公路望着冉冉升起的旭日,不理米羅。米羅在他身後叫着:

“費伊?”

不想美男子轉過身後沖着米羅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

“你這樣也叫會開車!?米羅!不要以為失憶是一個萬能的借口,那對你不管用!我一直跟別人形容以前的你開車那車就好像活了一樣,你能聽懂它們的內心。可是現在,米羅,我不這樣認為,你就和嘩衆取寵的出租車司機一樣,你以為玩幾個特技就很了不起了是麽?你退步成這樣簡直讓我失望透頂!”

米羅懵了,但他并不生氣,想做解釋,又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說起。而那個平日裏看上去柔弱的總愛哭鼻子的費伊,眼中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對米羅說:

“上車,我從頭教你怎麽開車!”

米羅像犯錯誤的小學生一樣乖乖上了車,詫異的看着費伊用力扯下T恤的下擺。

“閉上眼睛。”

“你,你想幹什麽?”

米羅向後蹭了蹭,雖然是美人,發起火來也是很有殺傷力的。

“閉上眼睛!”

米羅認命的照做,費伊用手裏的布條嚴絲合縫的蒙住米羅的雙眼,确認他什麽也看不見了之後。費伊在座位上坐好,說:

“就這樣開車。”

“費伊你瘋了!你不要命了!”

米羅剛想伸手摘下眼睛上的布條,被費伊抓住雙手,只聽他說:

“米羅!你現在要想的不是命!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你全部的精神放在車上,和它溝通!還有……”

費伊緩和了語氣:

“我會給你指路,多餘的你用不着想,也輪不到你想。”

“可……可是……”

米羅還是覺得這太不靠譜了。

“信不過我?”

對這個問題米羅啞口無言,費伊這個人讓他從心底往外無條件的信任,磨蹭了很久,米羅在駕駛位上坐正身子,雙手扶住方向盤。

“米羅,先認識一下你的車,方向盤,檔位,油門,剎車,離合,手剎……準備好了麽?”

依次在心中熟悉了一下位置,米羅點頭。

“說出來,說你準備好了。”

費伊不依不饒的要求。米羅吸口氣,邊點頭邊說:

“我準備好了,費伊。”

心跳三次的沉寂,米羅聽到了費伊第一個指令:

“起步,直行80米,三檔勻速。”

默念着費伊的話,卡宴就這樣開了出去。

“直行50米,左彎30度,三檔減速。”

緊張,就算被哈迪斯無止境索取的時候也沒有這麽緊張,米羅感到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直行60米上坡,2檔加速,米羅你太緊張了。”

被費伊一語道破,米羅更加汗顏。

“直行20米下坡,2檔減速,接右彎60度,保持速度。”

“直行200米,4檔,米羅記住我說的話,注意你手中的車。”

“直行40米,5度右彎,3檔。”

……

最初的緊張過後,米羅漸漸适應了這種開車方式,費伊的指揮精準到位。眼睛看不見,聽覺就更加敏銳。他聽到引擎的轉動,他聽到輪胎壓過路面的石子,他聽到變速箱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他聽到剎車片和輪毂的摩擦。卡宴的形象,逐漸在米羅黑暗的視野中清晰,有如一張立體X光片,米羅“看見”高速運轉的汽缸,兩個輪胎之間的軸承,變速箱和離合的連接齒輪;米羅甚至還能在腦海中依據費伊的描述,“畫”出一張矢量地形圖。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米羅沉迷,讓他上瘾,欲罷不能。

“停車。”

米羅又想去摘下布條,費伊急忙說:

“等等!剛才只是熱身,恭喜你小學畢業,米羅。”

“那……”

“你現在找回你的‘眼睛’了,那麽接下來,找回你的速度!”

費伊的指令貌似和剛才沒什麽兩樣,但是米羅又開始緊張,這種緊張夾雜着興奮,就好像動物對熊熊燃燒的火焰,渴望卻又不敢靠近。已經找回“眼睛”的他輕易感覺到了速度的變化,他聽到風鑽過底盤,他聽到被輪胎蹦飛的石塊,他聽到渦輪增壓帶來的耳鳴。

快,太快了,不僅是費伊說出指令的頻率,還是米羅體會到的速度,都太快了。有幾次,米羅甚至聽到車身緊貼着護欄或峭壁發出的尖嘯,這讓米羅激動的想要大叫。心跳,每分鐘一百二十二下,米羅居然想到了被哈迪斯侵犯的那種快感。沒等到費伊的指示,米羅一腳剎車停在那裏,車艙裏只聽到他意味不明的粗重喘息,汗水順着希臘式的鼻梁滑下。

“恭喜你,中學畢業了,米羅。”

費伊不動聲色的對着正在擦汗的車手說:

“那麽接下來,米羅,要小心,你要找回你的欲望。”

米羅向費伊的位置偏過頭,等待進一步的說明,費伊輕描淡寫的說:

“想想你為什麽開車,你想要的,和你所追求的。”

卡宴再一次加速奔跑的時候,米羅覺得自己在揭開一個無可挽回的謎底。他為什麽開車,他就是為了速度而生!他和車彼此呼應,讓冰冷機械蘊含的力量熔岩一樣噴發;他所追求的,他所追求的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速度!

“停車!”

費伊看看有些木然的米羅,說:

“恭喜你,合格了,米羅。摘下布條睜開眼睛吧。”

米羅的動作有些僵硬,他微抖的手指解開布條,睜開眼睛又立刻閉了起來。擋風玻璃外,是一望無際的海洋,火紅的夕日正向下墜落,光芒奪目耀眼。走下車,米羅恍然發現,卡宴的前輪,和刀刃一樣的斷崖不過毫厘。

費伊站在他身後,用玫瑰花雨一樣的聲音對米羅說:

“米羅,如果真的不能找回你的記憶,至少,我希望你不要忘記怎樣開車。不要降低對自己的要求,親愛的米羅,不要把你自己和那些平庸的駕車者混為一談。想想你的欲望,想想你的追求。你不應該被埋沒,不論是否記得從前。”

米羅面朝着那攝人心魄的斜陽,“撲通”一聲跪在斷崖邊緣,雙手掩面放聲大哭。費伊默默的陪着他,天藍的發絲被落日染成金紅。

原來你一直都在欺騙,隐瞞……

米羅哭的很純粹,徹底的宣洩。費伊真的給了他一個很好的理由,幫他找回了自己對于速度的渴求。

費伊也在偷偷的落淚,那麽心高氣傲不可一世的米羅,卻被哈迪斯像個尋常的傭人一樣留在身邊。你會怎麽做?親愛的米羅?

當天色暗沉下來,米羅止住了抽泣,他背對着費伊說:

“拜托你一件事。”

“我在聽。”

“三天後,淩晨兩三點鐘,到海因斯坦城堡向南一公裏的地方等我。”

“我會準時。”

“還有,”

米羅站起來,轉過身:

“今天可不可以開車送我一程。”

費伊開着卡宴,帶着米羅離開了斷崖,一直把他送到通往海因斯坦城堡的高速路入口。

“米羅,注意安全。”

“我沒事。”

米羅上前抱抱一臉擔憂的費伊:

“三天後見。”

意料之中的看見哈迪斯正在斥責手下的人,米羅快步走向那個很多天都沒和自己說過話的高貴男人。

“米羅!?你今天怎……”

哈迪斯滿腔的怒火在看到米羅憔悴的面容時全部消失幹淨,伸手擡起他的臉:

“你哭了?”

風幹的淚痕猶在,讓哈迪斯沒來由的心疼。米羅凝望着那深奧的幽綠,大膽的摟住哈迪斯的脖頸,動作生澀的吻住黑夜的君王。哈迪斯拽着米羅腦後的發卷拉開誘人的紅唇。有些疑惑:

“你怎麽了?”

米羅卻哭泣着喊出來:

“抱我,哈迪斯,求你。”

佛說:成魔只在一瞬。

那一夜,比米羅的初夜有過之而無不及,淫靡的氣息伴随着米羅的眼淚迎來日出。哈迪斯本想讓米羅好好休息,再找機會問問他發生了什麽。米羅卻自己來到哈迪斯的書房,妖嬈纏繞。第二夜,哈迪斯莊重的書房裏飄蕩着□□的味道。黑發男人高估了自己對這具蜜色軀體的抵抗力。整整三天三夜,哈迪斯抱着米羅恍若經歷了六道輪回,鳳凰涅磐,生死不過滄海一粟。

第三天淩晨,米羅穿戴整齊,看着床上睡得深沉的哈迪斯,在君王的唇角落下一個羽毛般的吻,再不遲疑的離開了海因斯坦城堡。一公裏,一千米,運動員跑下來不超三分鐘,米羅卻用了将近一個鐘頭。

身體已經不能再支撐,卻咬着牙前行,紫羅蘭瞳中的目光駭人的堅毅。

因為我有必須,必須要完成的使命。

逆着路找來的費伊看到的就是扶着路燈跪在地上的米羅,飛快掃視了一下四周,費伊攙起米羅,将他帶進自己的車裏。剛挨到座位,米羅就昏迷過去,眩銀色的保時捷911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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