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糖香

街頭相見,相見無言。

話說來京城一個半月了, 許暮舟雖然幾乎沒有出過門,但他其實也沒閑着,忙活了兩件事。

其一,與紅花會有關。不管怎麽說, 許暮舟好歹是這第四十八堂的堂主, 手下一百多名弟子聽他調遣——盡管經過突如其來的洗禮之後, 只剩三四十人了。

許暮舟還算有良心, 這麽多人的吃飯問題, 他總得解決。

所以他就讓那三四十個人, 做起了「跑腿」生意。京城富貴人多,平日裏想要個什麽小物件, 亦或忽然嘴饞了想吃一口哪家小店的飯食, 自己沒空出門, 派小厮去買又得等待許久。

這時候, 如果有輕功卓絕的武林人士送貨上門, 豈不美哉?

原本這四十八堂的一幹高手, 沒人願意去做這碼事, 認為許暮舟是在把他們當猴耍。

結果這項生意的火爆遠遠超乎他們所有人的想象, 一天便可入賬十幾兩雪花銀,在這個修複重建的節骨眼兒, 這般可自給自足的收入, 如雪中送炭。

很快, 第四十八堂成了紅花會在京城中最富有的分堂。其他堂下弟子,都紛紛搶着要加入。

而這第二件事,便是要阿鳶做起老本行, 在京城也建立一個自己的「情報網」。

阿鳶原本以為京城地廣人多, 自己又是新來的, 這活兒一定不好幹。卻不想竟是意外的順利。

京城人多,意味着混混、流氓和小乞丐也就多,他們自己就三五成群的拉幫結派,給有錢人當眼線。

什麽消息都打聽得到,只要肯花錢。

阿鳶就是從他們口中探知,下個月的下旬,皇城中的鳳蕪郡主所招的新婿入門,到時,郡主會在皇城外的酒樓設宴。

“只是不知具體是哪座酒樓。”阿鳶回來跟許暮舟彙報:“聽說鳳蕪郡主是皇城中少數與沈王爺關系交好的皇親。”

“郡主新婿過門這種事,若是設宴的話,莊..攝政王應該會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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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暮舟沉思了一會兒,也沒答這件事,反而是跟阿鳶說要在京城裏發展自己的人脈。

“既然他們有自發的「眼線」組織,你便去分一杯羹吧。”

又一個月過去,冰雪總算消融,凍結的河水也恢複了暢流,盡管天氣仍是凍人得很,但京城已經迎來了春天。

沈毅腹中的孩子已經足六月了,如今肚子隆起的愈發明顯,再寬大的氅袍亦難遮住。

好在沈毅本來也沒想遮掩,旁人的眼光,他歷來是無所謂的。

司衡和管家付逍棠在幫沈毅挑選今日赴宴的衣裳,付逍棠說郡主為新婿辦的宴席,去的話,應當穿着顏色亮麗些的衣服。

司衡又說顏色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寬松厚重,好盡量叫人不去在意沈毅的肚子。

沈毅在一旁閱看案卷,聽到此處,擡起頭來:“太過貼身和厚重的衣物,對我腹中胎兒不好,避開這個類別便是。”

司衡偷偷嘆氣,心說他表哥還真是孩子好,便萬事都好,對自己都沒這麽精挑細撿過吧。

回頭一看,正好見沈毅用沒握筆的另外那只手,輕輕撫着肚子。自從胎氣坐穩,胎相也有所顯現之後,他表哥便養成了這個習慣。

今日是鳳蕪郡主新婚之後的宴席。以鳳蕪郡主的地位,皇城中所有年輕的皇親國戚,幾乎都要尊稱她一聲姑姑,沈毅他們幾個也是一樣。

且這位姑姑善騎射、懂兵法,領兵出征之時,也是叫敵國軍隊畏懼的将領,許是身上有好多相同特質的緣故,她與沈毅,一直很聊得來。

如今她新婚之宴,只對皇城裏的幾個人送了請帖,沈毅正是這其中之一,因而他自百忙中抽出空來,必要去赴鳳蕪姑姑的宴。

沈景和與司衡也都想跟着去。

倒不是他們也都跟鳳蕪郡主交好,而是這兩人從小都愛跟着沈毅,跟到現在都習慣了。

偌大一個攝政王府,那麽多未處理的公務,總得留個人看家。

兩個人便為此暗暗相争起來。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每每遇到這般「二擇其一」的情況,兩個年紀小的,都有「争寵」的嫌疑。

沈毅看不下去,便親自指定道:“行了,景和跟我去。”

司衡氣不打一處來,“吼!又是他跟你去,莊白你就是偏心他!”其實司衡也不是真心怨怼,只是小孩子脾氣随口胡說。

最近的一次赴宴,正是司衡與沈毅同去的,輪也該輪到景和了。在這種公斷上,沈毅從來不會偏向于誰。

但是每每被司衡如此抱怨,沈景和內心都會抑制不住的欣喜。盡管他也知道堂兄選他随行,并不存在偏袒,但司衡的嫉妒,卻讓他由衷的高興。

就好像他真的享受着堂兄的「偏心」一樣。

沈景和把這些見不得天日的心思藏在心底,沈毅一點也不知道。他只帶着景和,一同坐上車駕,前往赴宴的酒樓。

這棟酒樓是鳳舞郡主的私人産業,平時也會向平民開放,要擺宴席時,這裏便是最好的相聚場所。

宴席設在第三樓,這樓層之間,相連的樓梯較高,樓道也比較宅,景和想扶着沈毅上去,卻是被沈毅拒絕了。

他擡頭挺胸,步伐穩健的走到第三層,甚至連氣息都沒有亂一絲,不看肚子前頭的弧度,全然不像有孕之身。

“莊白,到這邊來坐。”沈毅一露面,鳳蕪郡主便看到了他,并讓人坐到離自己身邊最近的一個位置上。

而郡主的右側,則是她新婚的夫婿。

鳳蕪郡主成過兩次婚,第一個夫郎帶兵出征,死在了戰場上,而這第二個,她便選了今年考上文職的新科狀元郎。

只是畢竟是第二次成親,遠不能像第一次那般舉行盛大的婚宴,于是她便只宴請了一圈私交甚好的親友。

宴席上,還有豐國第一猛将胡伯志,胡大将軍。當年先帝病危,欽點輔政大臣,除了老攝政王沈烨,便是胡國将軍胡伯志了。

現如今豐朝政權、軍權分離,近乎全部的掌兵之權,便是握在胡大将軍手中。

鳳蕪郡主先叫人上了一盅燕窩,擺在沈毅面前,是專門為他準備的。“莊白,我看你這肚子養的還不錯,補品什麽的都有按時吃吧,回頭我再讓人送一箱血燕燕窩去你府上。”

“夠你用到生産了。”郡主又問,“對了,你這頭是幾個月了?”

沈毅謝過郡主的好意,一邊答道:“六個月。”

“那算算日子,這孩子應當在那春末夏初的時節降生。挺好的。我還記得當年你娘懷胎十月,結果你這個小子磨人,痛了她整整三天才肯出來。”

“但願你肚子裏這個,能讓你少吃些苦頭。”

鳳蕪郡主在沈烨夫婦生前,就與沈家走的很近,當年沈毅從娘胎裏出來,還是個小團子時,十來歲的郡主便見過他。

而沈毅聽郡主說起自己親娘的舊事,臉上也會露出鮮見的動容,雖然,一瞬間也就過去了。

這時,外頭郡主的随從前來傳話,說是宮裏來了人,還帶了一馬車喜慶的賀禮,要祝賀郡主新婚之喜。

「宮裏人」,鳳蕪郡主一聽便知是金千歲手下的那幾個總管太監,她一口回絕:“我這請帖都未送與他,又怎麽好意思收人家的禮?”

“你去告訴他們,不管是閹人的禮,還是閹人的人,我這裏都不歡迎。”

“金千歲那麽喜歡監視我,今日這宴席上都有誰,他應該也知道得很清楚,不必拐彎抹角來試探。膈應人。”

老攝政王沈烨與金千歲不和,鳳蕪郡主是沈家這一邊的,自然也跟金大總管不對付。

今天是她的喜宴,卻沒有給金千歲送請帖,已是郡主表明了态度。自家人的家宴上,不談國事,更不想被陰魂不散的人打擾。

估計金千歲自己心裏也是清楚的,卻還是要派人來走一趟。

這并非他閑的沒事做,而是他有意告誡鳳蕪郡主和前來赴宴的所有人,你們的一舉一動,都盡在我的掌握之中。

一個時辰過去,夜幕浸染了天空,鳳蕪姑姑的宴席也至尾聲,沈毅從那酒樓裏下來,小厮去牽馬車的功夫,他在路邊站了會兒。

忽然,旁邊有一陣一陣暖融融的糖香飄來。

這味道..好像是糖炒栗子?

沈毅本是不喜歡吃甜食的,但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在聞見糖香時回頭看。

這一看,便瞧見了一個穿着小攤販衣物的少年,在距離酒樓二十步之邀的地方,支了一個糖炒栗子的小攤車。

不止糖炒栗子,還有冰糖葫蘆。

而這攤販少年的身旁,站着一個如同從玉面觀音的畫像中走出來般的男子。

即使夜色如墨,沒有足夠的光線襯托他的臉,他周身卻也仿佛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絕俗之氣,之要他站在那裏,眼裏就容不下旁人。

“冰糖葫蘆酸甜可口,正适合有孕之人食用。”許暮舟站在小攤車邊,眼睛不曾看向來人,但話卻是對他說的,“沈王爺,要不要嘗一串呢?”

阿鳶死死盯着攝政王的表情,只見他眼睛裏好像有一剎那的震動,但立馬又消失了。

隔着夜色看不真切,阿鳶只知道沈王爺是帶着一臉并不認識他們的神情,從攤車前走過。也沒有回應少爺的話。

倒是他身後一個沒見過的華衣公子順便走過來,留下了一句「不必了」。

“少爺,莊..沈公子是不是想起了以前,卻又把我們給忘了呀?”阿鳶嘀咕道。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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