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試探
夫夫過招,招招致命。
究竟是不是記起了從前, 又忘掉了現在,許暮舟也懷疑過,可是之前苦于無法與攝政王見上一面,所以不得而知。
剛才倒算是見上了, 可是時間太短, 沈毅表現得又太自然, 許暮舟一時也分辨不出沈王爺幾乎就寫在了臉上的「不認識」, 到底是裝的, 還是真的。
“是否又把我們給忘了, 試一試便知道。”許暮舟看着沈王的車駕漸漸走遠的影子,喃喃道。
阿鳶不明白:“怎麽試探?”
而此時此刻, 揚長而去的攝政王的馬車裏, 氣氛相比來時, 似乎隐隐有了一點點微妙的變化。
沈景和自來心思細膩, 尤其對于沈毅的情緒變化, 稍有風吹草動, 他都能立刻覺察出來。
只要他想的話。
“堂兄, 方才在路邊與你說話之人..他是誰呀?”景和的語氣輕細而讨巧, 只要他一開口,或多或少的都能惹人憐惜。
只是沈毅現下有些疲憊, 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疼惜誰了。他側着身, 并不面朝景和:“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罷了。又不是什麽人。”
一個普通的路邊小販, 能有那樣的氣質?這話沈景和并沒有問出口,他極擅察言觀色,且體貼, 既然沈毅的聲音已經有些倦怠了, 他便不會再去煩人。
只不過..
他剛才匆匆看過街邊的那個人一眼, 上馬車後,又悄悄從後窗望了一眼。
那真是一個十分美麗的男人,沈景和不得不承認,不誇張的說,他生平所見的男子當中,就沒有比剛才那個人好看的。
但沈景和心裏卻沒來由的感覺不舒服,甚至是對那個人産生敵意。
明明那只是個與他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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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這時,旁邊的沈毅身體動了動,應該是腹中的孩子踢騰了一下,他不由地撐直了腰肢,腹部往前挺了挺。
沈景和立刻湊過去,看到堂兄用手輕輕捂着肚子。好像從上馬車開始,他堂兄肚子裏的小家夥就不太消停,連續鬧了好幾次。
只是剛才踢的那一下似乎特別重,叫沈毅一時也忍不住,額間更是挂上了汗珠。也不知孩子是踢到哪裏了,會這麽疼。
因為關心堂兄的身體,沈景和特意向王醫官讨教過,根據王平當時告訴他的常識,腹中胎兒的狀态,是與孕體當下的情态息息相關的。
也即小家夥鬧騰得兇,很有可能是沈毅本身心緒不平所致。
心緒不平?他堂兄歷來堅定,視所有外在幹擾為無物,金千歲陰謀陽謀耍了一大堆,也被他堂兄純粹當成個屁給放了。那又有什麽事情,能輕易叫他心緒不平?
思及此,景和幾乎是自然而然的又想起了剛才見過一眼的那個男人。
馬車行至攝政王府,沈毅早早回了房,卧榻休息。小崽子實在鬧的有點厲害,他怕孩子有什麽問題,只叫管家端了碗安胎藥來,喝完便睡了。
沈景和與堂兄告別後,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街邊遇見的那個男人的影子,罩在他腦子裏揮之不去。
他越想便越感覺胸口酸悶得難受,猶如被人痛擊了一拳,憤怒的悶氣發洩不出。
他來到南院,敲開了司衡的房門。
司衡伏案做事一晚上,已經有些困得慌了,結果這一開門,看見景和臉色煞白的站在門口,吓得頓時睡意全消:
“景和?你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難看吶?是不是病了?我讓老付找王平來給你看看吧..”
司衡還沒來得及付諸實踐,先被沈景和打斷了話:“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什麽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司衡一頭霧水,話說的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堂兄..他在夏梁郡遇到的那個人,他腹中孩子的..另一個親生父親..”這幾個字似乎格外刺痛沈景和,“那個,叫許暮舟的人。”
司衡本是奇怪,這好端端的,景和為什麽又自己提起許暮舟,他上次不是還因為這個發了通脾氣麽?
不過看人這狀況,司衡也不計較了,順着他的話答:“我在夏梁郡待了十四天,先是從那裏的鄉民口中得知,許家的家主,好看得不像凡間之人。”
“原先我也覺得是他們誇張,山野鄉民,見過的人少,一個略有姿色的人便拿來當天仙,也是有的。但我跟許暮舟打過照面之後,發現鄉民們所言,居然是真的。”
那時候沈毅失蹤,幾乎全天下都在找他,沈家派出去的探子,說是在夏梁郡的鄉野裏,疑似看到沈王爺的身影。
司衡便帶人遠赴夏梁郡,為了不引人注目,還特意喬裝了一番。
然後便是那一場在街市上的「偶遇」,也正是那一次,司衡與許暮舟打了照面。百聞不如一見,當時他就被許家家主的容貌,小小震撼了一下。
沈景和不斷地想起不久前遇見的男人,一個模糊的背影,幾乎就要和司衡所描述之人融為一體。
“他是做什麽的?”沈景和又問。
司衡略想了想,“商人?他還挺有手段的,在夏梁郡那樣的小地方,也能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不過也難怪,畢竟是許自山的後人。”
“只是,他雖然姓許,卻全然不受許家的重視。大概..許自山和許煥,只當他是個棄子吧。”
許家是皇城貴商,他們家的傳聞,旁人多少都聽過一些。尤其司衡從夏梁郡回來後,更是馬不停蹄的就把許暮舟從前的身世查清楚了。
沈景和的臉色恢複了一點:“難怪堂兄不要他。行商之人,任他再有手段,至多,也只是不愁吃穿,看起來光鮮些罷了,終究成不了大事。”
“他跟堂兄不是一路人。生意做得再大,金千歲那般的老狐貍,若是三更想要他的命,他豈能活命到五更?”
“弄死他,便如同弄死一只蝼蟻一般容易。”
“..”司衡靜靜聽着,也找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這麽說,是沒錯..可,莊白若真就着了他的道,放不下他了呢?”
“不會放不下的!”
沈景和斬釘截鐵:“堂兄需要的,是能夠與他并肩同行的人,而不是扯後腿。”
“對于他,堂兄心中或許有愧疚,但也僅此而已!再過一段時間,自然就全部放下了。”
司衡看沈景和心緒起伏比較大,就知趣的閉嘴,不去打擾他。其實司衡打心底裏,認為沈毅待許暮舟不一般。
雖然跟景和打賭也是一時的氣話,可他不覺得自己判斷有誤,沈莊白根本就放不下許暮舟,這越放不下,便越是會折磨自己。
第二日,沈毅和他左膀右臂的兩個弟弟,共同圍坐書房之中,商讨西北邊山匪的事。
你一言我一語,正講至熱烈之處,管家付逍棠進來,說是門口有位稀客遞了名帖,想要入府拜會攝政王。
沈毅最近并沒有邀約什麽客人,心下有些疑惑,便問是誰。
而付逍棠回答的語氣,頗意味深長:“貴商許氏,許自山的嫡長孫,許家這一代掌事的大公子,許修雨。”
沈毅的臉色果然有些變了,右手不經意地撫上了肚子,“你可有問他,此來是為了何事?”
“問了。”付逍棠祖上幾代皆是為沈家辦事的,而他本人,則歷來是個能幹的管家,“他說,是有一樁絕好的生意,想與皇庭合辦。奈何金公公管得嚴,見不到皇帝陛下的面。”
“便想通過王爺府上,看看有無門路。”
這話說得倒通透,一來點明了合辦雙贏的好處,二來毫不掩飾自己尋找門路的私心,還把這種私心說的很無奈。
最重要的,是特意帶上了金千歲。
這分明是有人借許修雨的口,在跟他說,沈王府和金玉賢勢如水火,我都知道了。
沈毅領會了這一層意思,卻也還是平靜地叫付逍棠回絕許修雨:“你且跟許大公子說,門路有的是,但沈王府從未參與過皇家行商之事,他還是找其他人,更合适。”
少傾,付逍棠打發了許修雨,但書房中坐着的另外兩個人,神情皆是若有所思。
尤其是沈景和,活像剛才被打發走的人是他。
司衡稍好一些,他只是不明白,這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的許家人,怎麽會突然上門,還要跟他們談什麽生意?
沈毅低頭寫字,看不清表情,只聽他說:“他是來試探的。”
無名居這邊,許修雨才一被打發回自己家裏,就修書一封,派人送往那座沒起名字的大宅子。
書信上詳細記錄了他上攝政王府求見,而後被打發回來的全部過程。這是許暮舟要求他這麽做的。
沒錯,許修雨今日之所以會去沈王府,也是許暮舟一手給他安排的活,許大公子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的是什麽事。
但許暮舟說他不必問,照做就是。
而許暮舟拿到那封詳細的長信以後,只草草掃了一眼便擱在了旁邊。阿鳶在一旁糊塗得緊,心說就算少爺一目十行,也不可能這就把信看完了吧。
然而,許暮舟并不需要看完書信,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莊白,或者說沈毅,他沒有「又把我們忘記」。”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采訪:關于景和同學說您「扯後腿」這件事,您本人怎麽看呢?
許暮舟:胡說!我分明就是「前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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