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明日回門,你弟弟會在家嗎?”趙桓熙大眼眨巴眨巴地盯着徐念安。

“也許吧。”徐念安伸手揉了揉因為睡眠不足有些酸澀的眼睛。

“那我今天把畫畫出來,明日便拜托他幫忙找先生好不好?”

“你先去畫吧。”

“哦。”趙桓熙掀被起床,剛套上鞋子,又回身把準備再睡一會兒的徐念安給揪了起來,“你要給我望風呀,不然被發現了怎麽辦?”

兩人起床吃了點東西之後,趙桓熙便又勤奮地去書房“練字”了。

殷夫人得到消息,差點喜極而泣,對蘇媽媽道:“你說要不要給慎徽院配個小廚房?以前把他攏在我身邊,我便是忙,也容易照顧。如今分院別住了,總是沒那麽便當。”

蘇媽媽道:“要配小廚房也得有個說法,慎修院住着兩家子人那麽多孩子,尚且還沒有小廚房呢。”

殷夫人道:“誰要眼紅,便讓她問國公爺去。國公爺既能為了護着我這兒媳罰令德堂和五房下人的月例,想來也不會在意我給慎徽院配個小廚房。”

“要不今晚用飯時您再問問三奶奶的意見?”蘇媽媽道。

殷夫人不以為意:“這般好事,難道她還會拒絕不成?”

沒成想徐念安還真拒絕了。

“既然府中除了老太太的令德堂和各房的主院裏,孫子輩的院中都沒有小廚房,那我與三郎自然也不便開這個先例。”徐念安道。

殷夫人不高興了:“有國公爺護着,你怕什麽?再說了,桓熙本就是咱們國公府的嫡長孫,縱特殊些,又如何?”

徐念安伸手,親自給殷夫人盛了碗酸筍老鴨湯,笑道:“娘,國公爺此番維護,那是因為錯的是五房不是我們。若是恃寵而驕,難免讓國公爺難做,畢竟他不是三郎一人的祖父。再說母親竟日勞碌,我和三郎也幫不上什麽忙,晚上到您這裏來陪您一道用用飯,說說話難道不好麽?”

殷夫人又看趙桓熙:“你覺着呢?”

趙桓熙滿心都是他那幅還沒完成的畫,見母親問,怔了一怔道:“我覺得念安說得對。我不想祖父讨厭我,也想陪娘吃飯。”

殷夫人見兒子懂事孝順,又高興起來,道:“那就随你們吧。”

三人吃過飯,殷夫人對徐念安道:“明日你回門,早上不必來問安了。禮已經備下,待會兒你回去看看,若是短缺什麽,便使人來告訴我。”

“既是母親備下的,那必是妥帖的,多謝母親費心。”徐念安感激道。

殷夫人心下熨帖,與小夫妻倆說了幾句話便打發兩人回去。

因靖國公府離徐府差不多将近一個時辰的路程,小夫妻倆次日一大早便起床了。

徐念安自己穿戴妥了,屏退丫鬟,親自給趙桓熙整理衣裳。

三朝回門,穿戴需隆重。

徐念安換了件大紅底子繡金色梅花的圓領褙子,沒戴那麽些個金手镯,其它裝飾與大婚第二日相差無幾。

趙桓熙穿一件金繡流雲百福的大紅箭袖,腰束大紅織金腰帶,頭戴鑲紅寶蓮花紋金冠,膚白若雪目若朗星,秀鼻朱唇色如春曉。且不管他人物如何,單看這皮囊在整個京城的勳貴人家裏也是數一數二了,難怪殷夫人将他寶貝得像個眼珠子一般。

“我娘心軟,之前聽說你心有所屬不願娶我,十分擔心我嫁過來會受苦。今日去我家你待我娘客氣些,我弟弟是個孝順之人,我娘高興了,他自然對你另眼相看。”

徐念安一邊幫他系着腰帶一邊叮囑。

“你我回門本來并不一定要見我兩個妹妹,但我家人丁單薄,圖方便肯定要在一張桌上用飯,你別介意。”

“我不介意,只是我好久不作畫,手生了,昨晚那幅我覺得畫得不算好,你弟弟會不會嫌我畫得不好,不肯答應幫我去問。”趙桓熙垂着雙眸低聲道。

“我覺得挺好的啊。”徐念安系好了腰帶,伸手将他的衣襟捋平撫整,擡眸看着他道:“再說縱然這次不成,還有下次。做事,只要我們做到當下最好便問心無愧,若不行,則下次努力做到更好。這世上沒那麽多一蹴而就的事,慢慢來好了。”

趙桓熙擡起眼來,看着徐念安雙眸晶燦如星,“你真好,從小到大我身邊人只會說我這裏不好那裏不好,從來沒人跟我說過現在不好沒關系,慢慢來就好了。”

徐念安促狹道:“你的黛雪姑娘也沒說過?”說罷便轉身去喚丫鬟們傳早飯過來。

趙桓熙臉微紅,追在她後頭道:“每次我說我的不如意,她安慰我,然後便說她的不如意。她也很可憐,我們算是同病相憐。”

徐念安掃他一眼,道:“你是金尊玉貴的公府嫡孫,她是寄人籬下的外姓小姐,你們算哪門子的同病相憐?”

趙桓熙一噎,想了想,剛想說話,不意徐念安接着道:“明明是她更可憐好嗎?”

這時候丫鬟們端着托盤進來,待她們擺好了早飯,趙桓熙迫不及待地将人攆出去,坐到徐念安身邊問:“你真覺得她可憐?”

“自然是真。”徐念安拿筷子夾了一塊豌豆黃放到他面前的碟子裏,“不然我能心甘情願将自己的姻緣讓給她嗎?”

趙桓熙心中一堵,看着她不說話。

徐念安端起碗來,見他不動,問道:“怎麽不吃啊?路程遠,吃完了好早點出門。”

“哦。”趙桓熙低頭拿筷子,一個沒拿住,掉了一根在地上,又叫丫鬟重新拿了一雙過來。

吃過了早飯,徐念安帶上宜蘇和明理,趙桓熙帶着暖杏曉薇和知一知二兩個小厮,從公府的東角門出去,上了一早備好的馬車往徐家去了。

徐念安難得坐車不是為了趕着去盤賬或是料理生意,心情甚好地将車窗簾撩開一條縫,看着外頭的街景。

靖國公是佐太祖定天下的一等公爵,祠堂鐵券上刻的是開國輔運,單府邸就占了一整條街,所以府裏才能有山有水。這樣的公爵人家在歷經四代皇帝之後已是極少有的了。

而就是這樣的公府嫡長孫,國公爺就随便配給了她這樣家世的女子,徐念安想起來都不免感慨一聲國公爺在兒孫的婚事上真是随性妄為。

趙桓熙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路程過了一半徐念安才問他:“你怎麽無精打采的啊?是不是不願意去我家?”

趙桓熙忙道:“不是。”他不敢說是因為聽到徐念安說把她自己的姻緣讓給龐黛雪而難過。雖然這是他們成親之前就約定好的,但相處這兩天下來,他已經一點都不排斥徐念安了。想到要把徐念安換成龐黛雪,他有點不願意,因為相較起來,他好像更喜歡與徐念安呆在一起。

他不敢說,怕徐念安知道了罵他是小王八。他自己也沒想清楚這是怎麽回事,明明和她相處了才兩天而已。

他有些後悔,早知道她是這樣的,婚前他就不找她去鬧了。

“那怎麽悶悶不樂的啊?”徐念安問。

“我……我還在想畫的事。”趙桓熙雙頰微微泛紅。

“我弟弟少年老成,看上去可能有些不好說話,但他為人最是誠實。若是他說不行,你便問他哪裏不行,回去咱們再改就是了,沒關系的。”徐念安安慰他道。

趙桓熙點點頭,收斂思緒不再胡思亂想。

轉眼到了徐府門前,徐念安還未下車,便聽到小厮寶康興奮的聲音由近而遠:“大小姐回來啦!大小姐回來啦!”

聽在耳中不得體得很,但徐念安卻微微笑了起來。

終于到家了。這兩天她人在國公府,一顆心始終落在家裏面。

還沒等知二放好下車的矮凳,趙桓熙已經跳了下去,吓得知一哎喲一聲忙沖過來扶他,口中道:“爺您慢點!”

趙桓熙不以為意,“這才多高。”

“不管多高,若磕着碰着一點兒,回去小的們又得挨太太一頓好揍。”知一苦着臉道。

“日後凡是三爺和我一道出門的,有什麽事自有我去回太太,你們且放寬心。”瞧着趙桓熙不高興,徐念安一邊由宜蘇扶着下車一邊對知一知二道。

知一知二大喜,“多謝三奶奶體恤。”

沒人時刻在耳邊提醒他有多金貴,趙桓熙也很高興,兩人一同進門,正碰上迎出來的徐墨秀。

看到徐念安,徐墨秀眼中迸發出真切的歡喜,上前行禮:“大姐。”

再看到徐念安身邊富貴招搖花孔雀一般的趙桓熙,他眸中的光亮又是一暗,與他行了個平輩禮:“姐夫。”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趙桓熙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一絲讨好。

徐墨秀皺了皺眉頭,直起身子,姐夫和小舅子互相打量。

大婚那日趙桓熙其實見過徐墨秀,但那日人實在太多了,鬧哄哄的,他自己又恹恹的沒什麽精神,誰也沒記住。今日再見徐墨秀,便如初見一般,但見自己這個小舅子個子比自己略矮一些,臉瘦窄,長相清秀,只一雙眉毛濃墨漆黑,眉峰鋒利,看着很不好相與。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不怎麽友好。

趙桓熙心裏不免打了個突突,不安地往徐念安那邊靠了靠。

“家中一切可好?”徐念安察覺趙桓熙的小動作,暗暗盯了徐墨秀一眼,徐墨秀收斂氣勢讓開道路:“一切都好,大伯母帶着徐海安在母親房裏,徐墨晶也來了,方去解手。你和姐夫先去拜見母親吧。”

幾人來到院中,一錦袍公子從後院那邊過來,見了徐念安趙桓熙兩人,便很熱情地迎上來道:“堂妹,堂妹夫,可等到你們了。”

“堂兄。”徐念安表情不冷淡也不熱情,很是平和地向他見了禮。

一旁趙桓熙有樣學樣。

徐墨晶上來就要拍趙桓熙的肩,口中道:“走,先去見過四嬸嬸。”

不料趙桓熙動作迅捷地往旁邊一躲,避開了他的手,說道:“你別碰我,你如廁出來都沒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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