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回家

體育課之後,剩餘三節課全是物理,老師一進門就讓人發卷子,說是用兩節課時間當小測,還有一節課拿來講題,然後組裏互相換卷子改卷。

一般是一號跟三號換,二號跟四號換。

寧宣覺得這幾天狀态回來了,應試做題技巧摸索得還算順利,做起來得心應手,有以前高三那味兒了。

物理老師把答案公布之後,問:“有沒有九十分以上的。”

寧宣看着幫他改卷的三號同學默默的舉起手……

麥麥拿着沈之從的卷子嘀咕道:“沈哥,你差幾分。”

沈之從支棱着頭,往寧宣那邊看去,麥麥看着他的表情,半天也反應不過來,沈哥你輸了,居然還笑得這麽歡。

“厲害吧……”笑得賊歡的人突然歪了歪頭,炫耀似的。

麥麥心想,你有什麽好炫的啊,考九十分的又不是你。

“我監督出來的成果。”

麥麥:“……”

這句話聽着又詭異又合理是怎麽回事。

但是麥麥腦子一根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于是他選擇把試卷還回去:“沈哥,加油,把寧哥推倒!你就是第一了。”

沈之從嘚瑟的哼哼幾聲,沒接話。

麥麥完全不能理解沈哥到底在想什麽,以前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要打敗寧宣拿第一,現在人家真的被他打敗了,又不高興了,還積極的幫人補習,看得麥麥簡直一頭霧水。

果然學霸的心思就是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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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周六了,高一高二上半天就可以放學回家了,高三要上一整天,晚上才能回家。

寧宣周一到周六都不會玩手機,手機擱在枕頭那,呈現關機狀态,他今晚打算給他媽媽打個電話。

想到這個,寧宣握手機的手心都出了汗。

有點緊張,并不是因為成績,而是因為……假如有機會跟一個死而複生的親人見面會怎麽樣?

會哭……

寧宣以前特愛哭,淚腺過于發達,上學時期經過叛逆期後,性子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變得沉穩了,之後就一直沒改,慢慢地整個人都變得很內斂。

認識他的人都說寧寧變得高冷,不理人了,只有沈之從這個傻逼說,你其實是個悶騷,我就喜歡跟悶騷玩在一塊。

當時寧宣就覺得他腦子瓦特了。

不過——

如果現在讓他聽到媽媽的聲音——這一點寧宣只要想想都忍不住鼻子發酸。

這會兒沈之從在洗澡,寧宣跑到外面去打電話。

寧宣走到宿舍門口的走廊,人挺多又叽叽喳喳的。所以他邊往外走邊将手機貼在耳邊,直到沒什麽人才停下,聽着手機裏嘟嘟嘟的聲音,低頭望着自己的白板鞋,用鞋底擦了擦地面。

咔的一聲,那邊很快有人接起了。

“寧寧,你居然打電話回來了,想媽媽了嗎,想的話你就開口哦,千萬不要愛在心裏口難開。”一開口就是熟悉的調戲。

寧宣腦袋一片空白,突然就愣住了。

葉琳滿臉疑問,将手機拿下看了眼來電顯示,試探的問:“寧寧?”

對面默了會兒,才緩慢的聽到了一聲,沙啞有點脆生生的嗓音傳來:“媽……”

葉琳嗯了一聲。

“怎麽了,聲音聽着有點怪。”

寧宣咬了咬唇,淺淡的呼了一口氣:“沒事,我就是……你吃飯了沒?”

“這都準備睡覺了,早就吃了,跟你憐姨一起吃的。”

憐姨就是沈之從的媽媽。

她們兩還是閨蜜。

寧宣一聽就放心了:“我明晚想回家。”

葉琳又是皺眉又是笑的:“你回家就回啊,我還能不讓你回家嘛,用得着打電話?你小心被沒收手機,我可不會幫你求情要回來的。”

寧宣聽着她叨叨叨的,還挺開心的:“我想吃烤茄子。”

“噢,報菜單的啊,行,你還想吃什麽。”

“白灼菜心、鲫魚湯。”

“嗯嗯,都記住了。”

寧宣再次磨了磨鞋底,有些欲言又止:“我……”

葉琳皺眉:“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不敢讓我知道,嗯?”

“還真有……”

“……”

“我上次月考,考差了。”

“多差?”葉琳突然謹慎。

“全級十五。”

葉琳說:“你這不是侮辱你媽的智商,我親愛的寶,你知道媽媽高考才考了多少。”

這事寧宣還從沒聽葉琳提過,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多少?”

葉琳那個年代的分數跟他們現在肯定不一樣吧。

“這麽久的事,早忘了,反正比你差,聽話,不許傷媽媽的心。”

寧宣:“……”

因為還在學校,而且是周五晚上,宿管時不時出來搞個偷襲檢查。所以寧宣沒有聊很久,挂了電話回去後,才發現沈之從也走出來了。

寧宣将手機收到校服褲兜裏,甕聲甕氣的:“你出來幹什麽?”

沈之從洗完澡就不愛穿校服,十月份尾巴,A市還是三十多度,他套了件背心就這麽大大咧咧的走出來,跟個大爺似的。

“找你……”沈之從理直氣壯,然後伸手捏住寧宣的後頸那塊白嫩嫩的皮,抓貓似的,敏銳的察覺到什麽,“嗯?眼睛怎麽紅了,有什麽傷心事跟哥哥說啊,何必一個人跑到樓道哭呢,搞非主流啊。”

哭你妹。

寧宣咬牙拍開他的手,幹巴巴的說:“風大,吹紅的。”

沈之從眨了眨眼,沒什麽表情的看着他:“不會說謊就不要說,樓梯的窗沒開過,走廊也沒風,你自己用嘴巴把風吹到眼睛裏,這牛都被你吹上天了,我看見了得跪一跪,保佑我下次考試生物有80分。”

“……”這人一點面子都不給他,寧宣狠心評價:“刻薄……”

沈之從:“??”

因為這一鬧,寧宣本來還想把明晚回家的事告訴沈之從,結果忘了。

十一點了,宿舍到點準時熄燈,但是寧宣還沒洗完澡,所有人都上床了,沈之從倚在陽臺門口等寧宣。

宿舍陽臺外面就是停車棚,只能停非機動車的,那裏燈是聲控的,沒人經過的話就不會亮,宿舍裏也黑乎乎的,沈之從有點擔心寧宣會不會在裏面看不到,摔了。

麥麥将頭從上床歪下來,輕輕的叫了一聲:“沈哥……”

沈之從一回頭,咋一看還以為是麥麥的頭斷了,怪吓人的。

他壓低了嗓音,有點沉帶點磁性:“幹什麽?”

“你先上床吧,宿管快過來了。”

熄了燈周圍都暗了,連走廊也不允許開燈的,宿管到點就會提個大手電筒在走廊外面,一間房一間房的巡邏。

雖然還沒走到他們宿舍門口,但一般到了隔壁,離窗邊近的床位的同學都能看見手電筒發出隐隐約約的光。

“快到我們了。”不知誰在小聲的喊。

寧宣快速套上衣服後,急沖沖的走了出來,浴室門一開,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沈之從趕緊拉着他的手,推他上床去。

宿管不會進房門檢查,只會在窗邊開個口子,觀察裏面有沒有人在走動。

已經到了。

寧宣看了眼外面,伸手拉住了沈之從準備爬下去的手。

“上來……”

被宿管發現有人還在地面走,是要扣分的。

宿舍的床板特別小,只夠一個人躺着,兩個人的話,只能擠來擠去的,一點空位都沒有了。

寧宣剛洗完澡,頭發沒擦幹,濕漉漉的用毛巾抱着頭,臉頰跟鼻頭杯熱水熏得很紅,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顯得熠熠發光。

他身上還有股很香的沐浴露味道。

沈之從艱難的伸出一只能動的手幫他擦擦頭發。因為水滴滲入枕頭的話,今晚睡覺,寧宣會很不舒服的。

寧宣的頭被死死的扣住了,整張臉埋在沈之從的懷裏,感受他強烈的氣息,連呼吸都變得灼熱起來。

這個姿勢不好動,一動床架就晃晃蕩蕩的,下面還有人在躺着呢。

門外的宿管觀察了幾分鐘後就走了。

睡在寧宣下床的同學忍了幾分鐘後,才小聲的說:“沈哥,寧哥,你們在幹什麽呢,動來動去的。”

秦滿就睡在寧宣隔壁,能清楚看見他兩在做什麽:“擦頭發呢。”

寧宣的臉頰又濕又燥,剛洗完澡還沒休息就被人摁在懷裏。

十一點,對于他們來說算早,等宿管離開這一條走廊之後,宿舍裏要麽竊竊私語,要麽有人躲被窩裏偷偷玩手機。

沈之從抓寧宣輕而易舉,索性将他拉着坐起來,擦頭發。

下一秒,沈之從突然捏住他的鼻子。

寧宣呼吸一滞。

他們兩人坐在床上,腿碰着腿,這會兒手臂又貼着,寧宣耳尖一紅,咬牙道:“松手……”

沈之從眼底戲谑的笑意怎麽都藏不住,在這黑暗中,異常明亮,他松了手,調侃:“寧小宣,你怎麽長得,跟小時候一樣。”

寧宣吸了吸鼻子,表情有些冷淡:“跟小時候一樣怎麽了?”

“好欺負……”

寧宣:“……”

想打人。

沈之從不逗了,摸了摸他微濕的頭發:“我跟你換個枕頭,濕了,別睡,小心腦子進水。”

寧宣:“……”

沈之從感覺這床板沒法支撐兩個男的,想着趕緊爬下去。不然塌了就罪過大了,剛一動作,結果一只手突然搭在他手臂上。

寧宣身材很清瘦,他的手臂也壯不到哪裏去,瘦長白皙的手指微微蜷着,沈之從低頭一看,目光從指尖随着手腕到整條白皙勻稱的手臂往上看,最終停留在寧宣的臉上。

沈之從嘴角微勾:“怎麽了?”

“我明晚要回家。”寧宣問,“你回去嗎?”

他們都是在說悄悄話的,幾乎用氣息來說話,沈之從壓低了聲音會變得很啞很沉,直達耳膜處,能産生顫動。

“你是不是傻,我肯定陪你。”

沈之從之前不回家都是因為寧宣不回去而已,白星憐很少管他的,成績怎麽樣都行,大夥子只要沒病沒痛,她就安心了。

相對來說,沈之從跟寧宣都是屬于沒有家長管束,比較自由,兩個人玩瘋起來也沒人管。

所以寧宣不回去的話,沈之從回家也不知道能幹什麽,做卷子做練習冊提煉錯題本,聽英語聽力,這些在學校都能做,而且還有寧宣陪着他一起。

但是如果他的家沒有寧宣,就真的……很沒意思了。

沈之從下了床把枕頭互換了,寧宣原本想說不用,結果那人換了之後,只留下一抹黑暗中帥氣的身影。

“不用謝謝哥。”

寧宣囧。

這種強勢的行為,沈之從不是沒做過,甚至在以後未來的日子會越來越多,侵占性越來越強。

對于這樣的行為,寧宣很習慣,非常習慣。

別的人看見,都會以為他們兩是不是一對的,因為太親密了。

寧宣會做出解釋,這是他哥。

在外面,還是要給沈之從面子的。

然後那人會說,你哥管你真夠嚴格的,以後你結婚也這樣管着嗎?

寧宣沒考慮過這一層方面,如果不是有人提結婚的事,他會以為他跟沈之從這樣的狀态是理所當然的,沒有別人會插入他們的生活當中。

還剩下發尾部分沒幹,寧宣累了,只想躺着,枕頭帶着沈之從身上的味道,很有安全感。

寧宣将手搭在枕頭邊上。

上輩子臨死前聽到的喜歡……

寧宣将這個詞琢磨了很久,最後打算先把這個疑問放着。

高考重要。

大不了他現在就養生,以後就死得慢一點,肯定能知道到底是誰跟他說的,目前有90%的幾率是沈之從。

但是他沒聽過沈之從哭的嗓音,而且那會兒抓着他手人也是戴了手套的。

寧宣此刻認真回憶,發現許多細節都被模糊了。

當他将當時所能感受下來的特點,放在現在十七歲的沈之從身上,哪哪都不合适。

就好比他完全想象不到現在的沈之從哭起來的樣子……

帶着這樣的思慮,寧宣慢慢地合眼,呼吸均勻的睡過去了。

周六中午,寧宣收拾了幾件衣服放在書包裏,然後帶去課室,下午上完課就能直接走人了。

下午放學鈴聲響起,教室裏頓時一片起哄聲,還有椅子往後拖拉地面的聲音,混合在一起,亂七八糟成一團了。

寧宣心裏感慨,不論是放學還是下班都那麽令人激奮。

把作業全都塞進書包裏後,沈之從起身在他身邊經過,拎起他的書包:“走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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