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筆記

沈之從牽着寧宣的手腕走出課室，這并不是什麽稀奇的景象，班裏的同學都習以為常，誰不知道他們兩個住在同一個小區，從小到大都玩在一起的。

連老師都偶爾會調侃一下。

這兩人連成績排名都要黏在一起呢。

出了教室門口，下了樓梯，離開了監控區域，寧宣才把手機掏出來開機，剛一擡頭，就跟沈之從垂下的視線對上了。

沈之從一愣，抓着寧宣的手腕微微一動：“坐車還騎車？”

寧宣說出了第三種選擇：“走路吧……”

學校離家裏不遠不近，走路半小時，還能鍛煉身體。

說完他伸手過去打算把自己的書包拿回來，結果沈之從就跟護崽似的，警惕道：“你幹什麽？”

寧宣簡直哭笑不得：“我拿我自己的書包，怎麽了。”

“……”寧宣跟他大眼瞪小眼。

有種微妙的細枝末節的情緒在兩人之間悄悄蔓延，誰也不說話，安靜得很詭異。

這會兒高一高二的學生早就回家了，教學樓附近人少了很多。

沈之從輕咳一聲：“我來就行，我媽跟琳姨說了，在外就得照顧你，畢竟我是你哥，寧小宣，反對無效。”

寧宣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就大我三天。”

“大你一小時，你也得叫哥哥，叫一個。”

“……”臭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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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宣沒忍住，拍了他一下，沈之從笑了起來，牽着他的手往校門口方向走去，夕陽落下，地面拖拽出他們長長的影子，一條路走到永遠。

他們家住在湖綠小區，而且還是樓上樓下的關系，房內格局都是差不多的。

所以沈之從跟寧宣的房間也只是隔了層樓板，只要走出陽臺，一個頭往上，一個頭往下，就能看見對方。

沈之從住樓上，他先把寧宣送回家，開門的是葉琳，一打開門，看見兩寶貝，笑眯眯的：“小蟲，今晚過來吃飯啊。”

回到家裏，這個小名，沈之從完全躲不過：“我媽呢，今晚也來。”

“對的啊，她去買菜了。”

沈之從笑了笑，摁着寧宣的肩膀，把書包還回去：“那我先放東西，待會兒再下來。”

葉琳比了個OK的手勢。

寧宣拿回自己的書包，随意的搭在肩膀上，回頭看了眼沈之從，沒吭聲。

沈之從指了指門口，叫他快進去。

嗯？？

葉琳仿佛見了鬼了。

寧宣進去帶上門，将書包扔在沙發上，一擡頭發現葉琳盯着他看。

其實剛才他是有些緊張跟害怕的，想讓沈之從留下來陪他，因為不知道怎麽面對葉琳。

但是現在一看，是他想太多了。

寧宣眉眼酷似葉琳，此刻正微微皺眉，含含混混的說：“怎麽了，想我嗎？”

葉琳晴天霹靂：“這話居然是從你嘴裏說出來的。”

寧宣皮膚白，不笑時面相看着冷淡：“想不想？”

葉琳抱着他：“想死了……”

葉琳心想，小蟲說寧寧悶騷，原來是真的。

還沒到吃飯時間，寧宣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進去仿若置身夢中，周圍的裝飾擺設，還是跟他想念中的一模一樣，熟悉的桌角，溫暖的被單，還有被夕陽斜照的陽臺，沉浸在溫暖的橙光之中，仿似重生光芒。

寧宣坐在床上，拽着校服下擺，手指青筋凸出，指尖泛白，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掩蓋住內心激動與酸澀。

過了會兒，有人在外面敲門，寧宣松開手，站起身去開門，撞入眼簾的是一件校服，随後微微擡起頭，是那張五官俊郎的臉。

沈之從嘴角微微一勾，擡腳走進去，然後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熟門熟路像是自己卧室——其實也差不多了，畢竟沈之從以前經常到這來睡覺。

現在的話，高三住宿，回家的時間太少，加上寧宣這床有點勉強，塞不下兩個人，所以才分開睡的。

“今晚過來我那裏？”

寧宣剛一垂眸，又重新擡起頭：“不要……”

寧宣補充一句：“今晚要做作業。”

沈之從聽到他這麽說，心裏有些不爽，但也沒說什麽了：“随你……”

寧宣踢了椅子一腳，弄出反抗的聲音：“不許偷偷爬我的床。”

沈之從眯着眼盯他，寧宣故意忽略那道充滿威脅的灼熱視線。

下一秒，毫無征兆的。

沈之從飛撲過去，将寧宣抓住，然後往他的腰那裏又抓又捏，寧宣倒吸一口涼氣，沒反應過來，節節往後一退，膝蓋後磕到床邊，倒在了床上。

兩人在床上不斷的翻滾互推。

“別弄，好癢。”寧宣又笑又哭的，有點受不了，刺激得臉頰都出現紅暈了，頭發亂糟糟的躺在床上。

沈之從哼笑一聲，居高臨下的盯着他，然後捏着他的腰問：“怕了沒，知道哥的厲害不。”

寧宣微喘着氣，瞪了他一眼。

“你有什麽好厲害的，你再這樣，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沈之從愣了幾秒，發現這件事的嚴重性後，抱着他悻悻道：“你也只會用這招。”

寧宣吐出冰冷的一句話：“兵不厭詐。”

他們弄得動靜可大了，葉琳經過時都能聽見，白星憐剛從外面回來沒多久，站在葉琳身後，也一起聽牆角。

“啧，光天化日之下……”葉琳拉着白星憐的手說，“我們就應該把這屋子給他們，然後上面那屋子我們住。”

白星憐眉眼彎彎的笑起來，對葉琳的提議表示支持：“也不是不行，等孩子畢業了，可以問問。”

葉琳嘆氣：“我當時還想要個女兒呢，不然的話，還能跟你當親家。”

白星憐勾唇一笑：“我就喜歡寧寧的性格，你怎麽不說如果小蟲是女的，該多好。”

葉琳：“我無法想象小蟲是女生的樣子，如果是的話，我家寧寧要被欺負的。”

白星憐瞥了她一眼，這種樣子通常都是要鬥嘴了，葉琳翻了個白眼，及時止損，不要繼續幻想假如她們有個女兒的事情了：“那不如這樣，我認為男生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寧宣跟沈之從完全不知道他們已經被自家母親賣了的事情，今晚吃飯的時候還其樂融融的，過得像一家四口。

寧宣的父親，很早就因肝癌去世了，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末期，整個人都快進入倒計時的那種，寧宣當時剛滿月，什麽都不知道，還在那咿呀咿呀的叫。

但是葉琳因為生他的時候，出了點問題，大出血，很不容易搶救過來，結果自己的老公又得了肝癌，月子沒坐好，落下了病根，也是後來生大病的主要原因……

寧宣沉默。

這件事拯救起來很有難度。

至于沈之從的家庭倒還好一點，他的父母是和平離婚的，親身父親在離婚後第二年就移民了，并不打算回來。

所以一直是白星憐拉扯長大。

在葉琳去世後，白星憐一直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态，有一回出門遇到車禍後，就沒回來了。

寧宣永遠都記得當時沈之從紅着眼睛的樣子，不說話，晚上也只會抱着他，一直都沒哭過。

比起嚎啕大哭，這個樣子的沈之從更令寧宣心疼。

洗完澡過後，寧宣就開始做卷子了，從八點到十二點，筆跟腦子都沒停下。

直到完成最後一道大題後，寧宣才舒展手臂，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小蟲：出陽臺。】

【Ning：？】

【小蟲：出來（賣萌）。】

寧宣拿起手機，趿拉着拖鞋走出去，然後看到有一根繩子掉了下來，上面綁着一個筆記本。

他擡起頭往上看，沈之從剛好也探出頭來：“給你的，出自高三一班沈哥之手，價值連城的數學大題集合，括號，包括所有題型。”

窗外濃稠的黑夜中，萬家燈火下，樓上陽臺落下一根結實的繩子挂着卷起來的筆記本。

寧宣手指微蜷，将筆記本拿下來。

半晌，寧宣透着沙啞的嗓音，擡頭問他：“你在釣魚嗎？”

沈之從微挑眉，壞壞的說：“魚兒上鈎不？”

寧宣沒吭聲，但是他上鈎了。

這本筆記本……

寧宣轉身回到房間，仔細翻開看了看，這裏面的題型與厚度，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應該是月考那次他考砸了，沈之從就開始準備了。

翻開最後一頁，黑色簽字筆落下最後一筆句號，暈染得模糊了。

寧宣用指腹微撚，墨水未幹，應該是剛寫完沒多久的。

怪不得今晚沈之從那麽安靜，沒有偷偷爬過來……

沈之從的字，張狂又不失力度，一撇一捺都特別有風骨，看着很氣派。

寧宣的字比較整齊，跟小學生一樣一筆一劃，端端正正，是閱卷老師最喜歡的字體。

【小蟲：你怎麽回去了……魚兒沒上鈎。】

手機微微震動，寧宣拿起來一看。

【Ning：明早一起出去吃早餐。】

【小蟲：約我啊，不好意思哈，要排隊的。】

【Ning：……】

【小蟲：我查查記錄，上次約我的人叫寧宣，五一說是要跟我去爬山，結果嫌太熱沒去，上上次約我的人，叫寧小宣，答應跟我一塊睡覺的，放我鴿子了。】

【Ning：……你到底去不去。】

【小蟲：當然去！老子給你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