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翻牌子的意思就是留過夜

勵琛飯點接到了被接見的通知,差點沒樂出來。

肖恩和他一塊吃飯。雖然沒聽清楚他被吩咐了什麽事,但來剛剛傳信的人她還是略知一二的,便問道:“什麽事?”

“沒什麽。”勵琛回道,“就是被皇上翻牌子那點事兒呗。”

肖恩沒聽懂,疑惑了好一會兒,又問道:“我聽說,有個傻帽送了那人一只醉雀?”

勵琛擦了擦嘴,應了一聲。

“為什麽會有這種蠢貨?”肖恩戳着盤子裏的剩菜,“我說,醉雀吵得要命,你得想辦法弄走它。”

勵琛施施然站起來,端過餐盤,這才回道:“你操個什麽心?”

肖恩跟上他,一以貫之的直爽:“我看不慣那個傻帽啊。”

像之前的一次,勵琛在深夜抵達了薩恩斯的公寓。

他一進門就察覺到了氛圍的奇怪。仔細體察了一會兒,發現是薩恩斯的侍衛們似乎都不在。管家将他迎到會客室,敲開門放他進去,而後咔嚓一聲便關了門。

若不是知道自己沒有被殺的價值,勵琛簡直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被分屍了。

室內只有沙發櫃上點了一盞燈,即使窗外月光皎潔,和客廳比起來還是昏暗不少。薩恩斯背着室內站在窗前,金色的小鳥龍懸挂在窗沿。月光将他和鳥籠的影子印在地上,一如探訪那日的陽光。

“殿下,晚上好。”勵琛老老實實地率先打了招呼。

“晚上好。”薩恩斯略微側過身來,“到這兒來。”

勵琛皺了皺眉。他覺得薩恩斯身上似乎有什麽不對勁的氣息,可具體卻說不上來。

他還是依言走了過去。

薩恩斯待他走到身邊,笑道:“怎麽,夜盲?”

“外面比較亮,進來還沒适應。”勵琛知道薩恩斯這是奚落他走得慢,便随意回了一句,目光卻落在薩恩斯手裏。

薩恩斯握着那只醉雀,只露出了一個小腦袋和一截尾巴。醉雀完全沒有初來時的靈動,即使被這麽握着也垂着頭,太反常了。

勵琛腦子裏劃過一個念頭。

然後他笑道:“它死了?那我幫您處理了吧。”

說罷,他攤開手掌,像是真在等着。

薩恩斯略帶探究地看了他幾秒,而後笑道:“還沒。你看——”

柔和白光在醉雀身上閃耀——這正是薩恩斯的治愈術——醉雀再次睜開眼來,小腦袋極快地轉了兩下。

勵琛意識到薩恩斯不僅僅是為了表演治愈術,便放下手,靜靜等着下文。

“你一定很奇怪,我的侍衛們到哪裏去了。”薩恩斯攤開手掌,小醉雀在他手裏一咕嚕站起來。不過它不太擅長飛行,只是在薩恩斯手掌上跳跳啄啄。

“我的侍衛,最近這些晚上必須撤到其他公寓,非緊急時候不能靠近這裏。”薩恩斯看着手掌上蹦跳的醉雀,緩緩地再次握住,“就連管家,沒我的命令,也不能靠近我。”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裏忽而帶上一種自嘲:“這種事,還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啊……”

勵琛略有恍惚。正要問薩恩斯什麽事,卻看見薩恩斯的手忽然用力,狠狠一捏!

醉雀似乎連掙紮都來不及,直接垂下頭去。

勵琛一驚。

捏死只鳥算不上什麽事,可做這件事的竟然是個薩恩利希!一位薩恩利希在毫無理由和征兆的狀況下,生生捏死一只鳥,說出去誰信?

非要說有什麽征兆的話……勵琛腦子一轉,心便沉了下來。

“別擔心,還沒死呢。”薩恩斯看勵琛露出的那一絲吃驚模樣,嗤笑了一聲,把手掌在他面前攤開。

勵琛把醉雀拿起來——生命跡象已經很微弱了。

“實在沒辦法壓抑的時候,只好玩玩這個了。”薩恩斯的語意像是某種示弱,但語氣上十分冰冷,“剛開始只是偶爾忍不住,現在一個走神就會這樣,很傷腦筋啊。”

勵琛看着手裏奄奄一息的醉雀:“……是‘海妖之歌’。”

以薩恩斯的本事,不可能那麽容易就着了“海妖之歌”的道。而且“海妖之歌”的毒性能自行減弱,如果這麽多天過去,薩恩斯還有明顯症狀,一定是最初被算計了。

“是誰?”

薩恩斯反問道:“你說呢?”

想對薩恩斯動手、又敢對他動手、還能對他動手的,來去就那麽幾個。勵琛眯了眯眼,繼而笑起來:“艾德仁。”

薩恩斯沒回應。不過他既然沉默,勵琛就當他是默認了。

“膽子挺大。”勵琛低聲嗤笑,“他死了嗎?”

“他失蹤了。”薩恩斯回應得沒頭沒尾。他伸出手去拿醉雀,勵琛卻手掌一收,避開了。

薩恩斯挑眉看他。

“中文裏有兩句話,一句是‘好死不如賴活着’,一句是‘生不如死’。”勵琛握住醉雀,虎口掐在它的脖子上,“選擇而已,不過是看哪一樣更有價值。”

他另一只手合了過來,食指和拇指按在掌骨頭上,毫不避諱地猛一用力——

“‘這世上的痛苦有兩種。一種令你成長,另一種毫無意義,只會徒增折磨。’”這是一部電視劇中的臺詞,勵琛學着主角那淡漠又陰冷的表情,露出一個玩味的笑意,“‘我對後者,是毫無耐心的。’”

這臺詞的原文是英語,薩恩斯并不能聽懂。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勵琛再次攤開手掌。

這只醉雀永遠不會再睜開眼睛了。

“有時候忍耐能換回成功,有時候忍耐會帶來災難。”勵琛換回了通用語,把死去的醉雀送回金色鳥籠,它靜靜躺在底部沐浴着月光,“有時候坦蕩反而容易獲得原諒。如果一味放任下去……至少在我眼裏,今天能在深夜裏捏死一只鳥的人,明天就可能會在光天白日之下殺掉一個人。

“我想,有幾個人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舉杯相慶。”

一個暴戾的薩恩利希?至少對于現在的雷蒂阿人民來說一定是晴天霹靂。

薩恩斯看着自己捏過醉雀的手掌,月光從指縫間傾瀉而下。他忽而嗤笑一聲:“你是在教訓我?”

“您深夜把我招來,是不是想要聽到這樣的話呢?”勵琛反問道,随即揚起一個不怎麽溫暖的微笑,“一切如您所願。”

薩恩斯的手伸向勵琛脖頸之間:“小藥劑師,你一定知道解毒的過程中症狀會更明顯,對不對?”

勵琛沒有躲開。薩恩斯的手掌已經觸到了他還不太明顯的喉結,而後緩緩地掐住了。

“你把我的醉雀弄死了,再爆發可怎麽辦?”薩恩斯的語氣溫和,手上卻漸漸用了力道,“還沒開始解毒我就殺掉了一個人,解毒的時候是不是要準備一屋子的人,嗯?”

“有些忍耐,是有意義的。”

不能指望中了“海妖之歌”的薩恩利希還會有什麽心情開玩笑,薩恩斯的力道也表示他确實有掐死人的欲望。勵琛只能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而後繼續調整自己的呼吸。

但“海妖之歌”并不只是編出來唬人的玩意兒。薩恩斯皺緊了眉頭,雙眸間的焦躁毫不掩飾。頸項上的力道大得吓人,窒息的感覺漸漸湧上來,勵琛的雙手不得不抓住薩恩斯的手腕。

知道了薩恩斯的處境,還受到對方的死亡威脅。勵琛的腦裏紛亂,意識卻很清楚——薩恩斯真的不想留活口。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瑞格塞拉……”勵琛艱難地發聲,可大部分都只是暗啞的氣音,“向薩恩斯·瓦格切諾·薩恩利希,奉獻永遠的忠誠——”

他的手指在小範圍內極快地完成了咒法,然後雙臂勾住薩恩斯的頸項,猛地貼了過去!

“立此為誓。”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又啃了一口薩恩斯的下唇,他們唇貼着唇,血液在口中彼此交換——契約完成了。

忽而竄入體內的契約力量使得薩恩斯幡然驚醒過來,他愣了那麽一瞬,接着一把甩開了勵琛。

勵琛沒力氣反抗,也懶得掙紮,順着力道被扔到地上。他咳得厲害,但又想笑,兩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加上嗓音的暗啞,在薩恩斯耳裏顯得十分刺耳。

薩恩斯皺眉:“你笑什麽?”

勵琛趴在地上笑夠了也咳夠了,這才慢悠悠翻過來:“殿下……這不會是你的初吻吧?”

薩恩斯再次一愣。

“噗……”勵琛又樂了,薩恩斯的表現出乎意料,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本來勵琛笑的不是這個,可這個問題一從腦中劃過,他就控制不住地問了出來。

薩恩斯垂眼,漫不經心地看着地上的人:“噢,不是你的?”

“咳。”勵琛被薩恩斯的坦蕩噎了一下,爬起來拍了拍手,“……是。”

訂立契約只是臨時起意。一方面讓薩恩斯清醒一下,另一方面向薩恩斯給出絕不洩露秘密的保證。今後薩恩斯如果動用契約的力量給與勵琛命令,就會産生類似言靈的力量。而契約的效力和主導方的自身力量成正比,按照薩恩利希的血統來看,勵琛至少目前是沒一點翻身的機會。

薩恩斯聽到回答,眯着眼看了看對方脖子上的紅痕,語氣不再那麽陰沉:“去找管家,讓他着手準備解毒的事。”

勵琛對薩恩斯忽而變得高興感到有些莫名,不過從這話裏聽來,他們早有要解毒的計劃。

那還叫自己來這麽一出?勵琛有些疑惑,但很快又釋然。薩恩斯從一開始就喜歡耍着他玩兒,習慣就行。反正相互給了初吻這事,怎麽看都不是自己吃虧。

“好的,殿下。”勵琛收了思緒,指指自己脖子上依舊疼痛的地方,“不過,這個不需要處理一下麽?”

要薩恩斯給自己治療,勵琛還真沒那個自信。不過他估摸着這個罪證挺明顯,為了這位薩恩利希,似乎還是消除掉痕跡比較明智。

然而,薩恩斯回答的卻是:“留着。”

留着?好吧。勵琛挑了挑眉,放棄了詢問的打算,轉身往門外走去。

“另外,讓管家給你請假。”薩恩斯靠在窗臺邊上,朝勵琛的背影說道,“這幾天你待在這兒,管家留在外圍,你跟着我。”

這是要我貼身伺候的意思?勵琛轉過身來:“嘿,殿下,雖然我和您做了忠誠契約,但我不認為……”

“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勵琛直視着薩恩斯。好一會兒,他才問道:“……包括岩鷹?”

薩恩斯笑起來:“包括岩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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