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崔佑慢慢回過頭,見到身披墨氅、長身鶴立的男人,從夜色深處走出來。身後護擁着幾名雁翎衛,漆黑的身影如鬼魅一般。
他頓時神色驚滞,真見了鬼似的往後退了一大步:“你你你怎麽——”
“孤怎麽在這,不然崔世子以為,孤應該在哪?”裴鈞眼神冰冷,“孤倒是想聽聽,崔世子是如何讓孤自身難保的。”
崔佑的臉色瞬間就白了。
父親不是說,萬事俱備,今日勝券在握嗎!怎麽、怎麽裴鈞還好端端地站在這?!
遠處瓊英苑裏爆炸聲一下接着一下,頻頻的火光跳躍在面前男人的臉上,映襯得攝政王宛如業火中涅槃而出的羅剎,崔佑嘴皮哆嗦了兩下,本能地對此人感到恐懼。
他心頭慌亂,仍不死心道:“你你你休要得意,今日還有十幾名……”
“殿下,屬下來遲。”紀疏閑踏檐而下,一手提刀,一手拽着一顆頭顱,朝裴鈞複命,“有一人太能跑了,屬下沒能奉命活捉,只好砍了他的腦袋。除了此人和那兩名舞姬已死,此外有打扮成仆役的死士一十五人、混在戲班裏八人、僞裝成府上侍衛者三十餘名,以及埋伏在府外的百十家将,已盡數捉拿,請殿下發落。”
攝政王無趣地“嗯”了一聲。
紀疏閑禀報完,才回頭看了崔佑一眼,将那顆血肉猙獰的頭顱往他腳下一扔:“崔世子,您聽聽,可還有遺漏?”雁翎刀鋒銳,猶自往下滴着血。
“……”崔佑一個踉跄。
那麽多人,竟然讓裴鈞全給活捉了?
自裴鈞攝政,包括定南侯在內的數大世家被連連削權,境遇一落千丈,幾家聯合密謀多日,一直等一個這樣的機會,說什麽勢要匡扶幼主、撥亂反正,大話說的如此好聽,崔佑還真信了,以為青雲直上指日可待。
結果父親他們機關算盡,倒頭來卻是裴鈞在甕中捉鼈!
不遠處,裴鈞好整以暇,負手而立,神色輕蔑地望着他。
——原來裴鈞早就算到了的,他心思缜密,一直像看戲一般冷眼旁觀他們出醜!崔佑越想,越是渾身戰栗,他身子一歪,心中風月瞬間散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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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晏乘着酒勁睜開眼,不滿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失去準頭的腿腳往前一邁,就要軟綿綿摔倒下去。
魏王就在他身旁,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起。
雁翎衛随即上前,按住了心神震蕩的崔佑。
謝晏歪靠在魏王身旁,朦朦胧胧地看着這人的側顏。魏王與攝政王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生來就有三分相似。他眸光微亮,順着魏王扶他的手往他身上貼了貼,幾乎将臉埋進人家脖頸。
“唔……”想說什麽,但是腦子糊塗,想不起來了。
溫軟的氣流呼灑進衣領,魏王打了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低頭去看,只見到他胸口被扯亂露出的一小片瑩白肌膚,鎖骨上粉意盎然,他呼吸一停。
還想順着那道縫隙再往下看,魏王忽地感覺後頸發涼,立刻克制住了自己的目光,将人往外扶正了正,口中念着大慈悲咒,去解纏在他手腕上的腰帶。
謝晏随他擺布,還埋怨他為何不抱着自己了,喚了聲“王爺”。
聲音帶着無意識的酥軟,透出朦胧醉意。
這下大慈悲咒也不管用了,魏王心下大叫一聲“救命”,唯恐爛了手似的,把人猛地往外一推。
摸了他五哥的人,可不就是要爛手嗎!
紀疏閑在閃瞬之間完成了“扶還是不必扶”的糾結,他得出定論,默默收回了自己剛剛擡起的腳尖,眼看着平安侯被推攘得跌跌撞撞兩步,撲到了攝政王的身上。
他松了口氣,一言難盡地看了眼謝晏:平安侯,今日考校你應當能得個上甲。
攝政王被他撲住,擡手捏住他肩膀。
表情似有嫌棄。
謝晏衣裳幾乎濕了,撲在懷裏觸感又冷又軟,他偷跑出來時穿的本就單薄,此時已被崔佑扯得衣襟敞開,雪白裏衣薄薄地貼在身上,全是揉亂的褶皺。
酒氣很烈,熏得他臉色緋紅,眼睛迷離着睜不開,小聲地在攝政王耳邊哼哼唧唧着:“難受……”
雁翎衛直愣愣地看着一臉浮豔的平安侯,又倏忽低下頭去,明知大不敬,還是忍不住偷乜兩眼。
裴鈞眸色一沉,解開身上的墨氅,将懷裏的人罩了起來。
因為冷風吹的久了,本有些麻木,乍然被帶着裴鈞體溫的暖和大氅裹起來,謝晏反而顫-抖得更厲害,眼圈都紅透了,修長柔-軟的手指抓着他的衣領,渴望與他貼得更緊。
再近點,他都要跟攝政王親一塊去了。
這場面,饒是紀疏閑不喜歡男人,都不太敢看了,心虛地移開目光。
但遠處火光未盡,小的們還在清掃餘孽,他不敢擅離職守,只好眼觀鼻鼻觀心,裝作看不到平安侯如此這般的模樣。
氅衣內很熱,謝晏又覺得悶,想往下拽。但裴鈞不許,一只手死死地攔在他的腰上,隔着衣物摁着他的手。
謝晏委屈地擡頭,眸光潋滟:“熱……想脫……”
紀疏閑心裏又是一跳,恨不得把自己耳朵給剜了,這是他該聽見的東西嗎?
“不能脫。”裴鈞似笑非笑地壓住他的手,“至少不能在這裏。”
謝晏聽不懂,又沉在他肩頭,呼吸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沉水一般的香氣,能讓他燥熱的身體感到舒服一些。但還是不能解脫,他胸口漲悶,張嘴在青年肩上咬住。
力氣不大,跟小貓磨牙似的,裴鈞只覺得微微酥麻,就沒有管他,而是擡起眼神,看向被按在鵝卵石小徑上的崔佑。
崔佑剛才被雁翎衛摁住時,就被往嘴裏塞了一團布,側臉被鵝卵石擦出道道傷痕。
他費力地擡起頭看向紀疏閑,拼命地暗示他,自己還有其他內情可以禀報。事到如今,便是親爹親叔父他也能毫不猶豫地出賣,畢竟攝政王的手段狠毒,落在他手上,還不如去死!
他不過是聽信了他人蠱惑,私自放了十幾個人進王府,又不是主謀,若能将功補過,留下一條命,不也是給崔家留後了嗎!
攝政王一挑下巴,紀疏閑上前去,摘了崔佑口中的布團。
崔佑大喜:“攝政王!我有——”
還沒說完,布團就又被粗暴地塞了回去,差點将他門牙都別掉。
“刺耳,孤不想聽。”攝政王啧了一聲,“不過孤倒是想聽另一件事……比如,方才孤好似聽見,世子說誰惡心,還說嫌誰髒?”
崔佑:“……”
他說不出話,此時只能驚恐地搖頭。
裴鈞薄唇勾了勾,眸底卻帶着幾分毫無掩飾的冷冽:“來人,給孤打爛他的嘴。”
崔佑被摁得動彈不得,口中唔唔亂叫,卻只能驚懼地看着兩個帶着鐵護腕的雁翎衛上前來,蹲下來冷笑着道了聲“得罪了”,便挑住了他的下巴。
“啪——!”
只一下,崔佑就被一巴掌扇得暈頭轉向,口腔內立刻就泛起了濃重的血味。
“啪——!”
又一下,那塞在他齒間滿滿當當的布團,就慢慢地滲出了紅色。
雁翎衛左右開弓,毫不留情。
身後啪啪作響,謝晏被驚醒了,忍不住回頭想看,裴鈞擡手隔着氅衣握在他後頸上,不輕不重地捏了幾下,皺眉想着他怎麽連脖頸都這麽細,仿佛一折就斷,嘴上卻譏諷道:“怎麽,還舍不得他了?”
謝晏困惑着仰頭看他,兩人之間分開了少許,冷風就灌進來了。
裴鈞看他微微打了個寒戰,站也站不住,唇色被酒氣蒸的、也是被他自己咬的,殷紅一片,無端有些凄豔。
他心窩莫名有些燥煩,把人摁回了懷中:“靠在孤身上。”
當着衆多人的面,謝晏聽話地靠了上去,環着他的背,一點不覺得羞臊,還小聲嗚咽:“我難受……”
“孤知道了,閉嘴。”裴鈞攬着他走了幾步,見他顫顫巍巍走不成個兒,又不像是尋常醉酒,倏忽彎腰直接打橫将他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回走,“紀疏閑,速召太醫到孤的抱樸居。”
抱樸居?
那可是攝政王的寝居。
紀疏閑不敢問,得了命令便立刻前去。
“熱……”謝晏窩在他胸口,纖長的手指緊緊抓着,有些語無倫次,“我冷……”
“到底是熱還是冷!”裴鈞更覺麻煩,想将他丢在這,他低頭,看到懷中人濕潤卷翹的長睫,整一個乖乖巧巧老老實實的模樣,心情又多了些愉悅。
“多少酒,就讓你醉成這樣,真是丢人。”
謝晏不知所措,本能地環住了他的脖頸,往他胸膛鑽。
蓋在他身上的墨黑色大氅,如今只隐隐露出半截汗津津的臉,青絲遮掩着圓潤的耳廓,耳尖上倒是一點點紅,像是被用力揉弄了似的。
又可憐,還怪可愛的。
算了,丢在路上又要被別人欺負,好歹是當朝侯爺,還是抱回去罷,省得留人話柄,以為他攝政王不近人情。
裴鈞腳下輕快了幾分,大步穿過花園,徑直回到了寝院。
他把人放到床榻上,虛虛遮上了一條被子,遠遠的聽見一串腳步,大約是紀疏閑拎着太醫來了。正要回身,袖口卻被一只不安分的手給攀了上來,那五指白玉似的,指節微紅。
謝晏折起身,似有難言之苦般抿着唇,他視線游離着到處看了看,什麽也看不清,身上酸楚得厲害,最後還是求助地望向榻前的青年。
他輕輕拽了拽裴鈞的袖子。
裴鈞:“……”
被崔佑那般調戲的時候,他都沒覺得羞恥,這會兒上了自己的榻,難不成反而害臊起來了嗎?
裴鈞深吸一口氣,神色戲谑:“平安侯做什麽?”
謝晏欲言又止:“我,我難受……”
翻來覆去只會說難受,比閨閣裏的小姐們還嬌氣,裴鈞好笑道:“孤知道,太醫不是已經給你去請了嗎?你拽着孤袖子,難道孤懂醫嗎?還是,平安侯又在借機朝孤撒嬌?”
謝晏欲言又止,下唇快被他咬破了,他掩在被下的兩條長腿伸直又并起。他擡頭瞄一眼裴鈞,又落下,再瞄一眼,再落下,白淨的臉上全是茫然無措。
那雙柔-軟委屈的紅眼睛,跟一雙小鈎子似的,鈎得裴鈞心口一陣悶煩。
“一會太醫就來了,到底哪裏難受,說清楚了!”
謝晏被吓得一抖,往被褥深處縮了一縮,片刻才探出頭來,畏畏縮縮地去牽攝政王的手。他的手冰涼,裴鈞的手滾熱,初碰到他手指時,熱得他一顫,連着睫毛都似塌了一般往下垂。
裴鈞不做聲,任他胡作非為,看他到底想做什麽。
裴鈞被他拽住了自己幾根手指。
他全身上下都微涼,是那點冷風冷雨還沒有散淨,但謝晏掀開被子,磨磨蹭蹭地猶豫着,偏生生指向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方。
被子裏熱得出奇。
謝晏滿面羞紅,指着被窩裏,連眼睛也不敢擡了:“這、這裏……”
裴鈞:“……”
氣氛一度凝滞。
門外咚咚咚幾聲人攆人的腳步,太醫陳長琨早從旁人口中聽說了今夜攝政王府上火光震天,又見門外長街上雁翎衛挨家挨戶地搜查要犯,正巧指揮使匆匆來召,便端以為攝政王身受重傷,急需救治。
他背上藥箱馬不停蹄地就趕來了,生怕耽誤一瞬,攝政王就傷重不治。
甚至還多叫了兩名經驗老到的擅長內外雜症的院使。
大虞可萬萬不能毀在他們的手裏!
幾人火急火燎地趕到攝政王府,顧不上禮儀,砰一聲推門而入:“殿下!老臣來遲——”
裴鈞猛地回頭。
陳長琨看了看他那只探進被子裏的手,又看見情态迷離的平安侯。
紀疏閑随即跟上來了:“殿下,屬下剛才又經過花園,在假山邊的地上,發現了一只倒扣在小茶碗裏的……”
見太醫不知為何正瑟瑟地往後退,他下意識往內一瞥。
“……”
平安侯不合時宜地嗚咽了一聲,像是齒間流溢出的……幾聲呻.吟。
裴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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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翠果,打爛他的嘴!
平安侯:嗚這裏,就是這裏……
攝政王:……我能解釋。
紀疏閑&衆太醫:告辭。
不在局勢中的魏王:嗚我摸了平安侯,我的手會被五哥毒爛掉嗎?我多抄幾遍大慈悲經,五哥會原諒我嗎嗚嗚嗚嗚
感謝在2022-01-13 00:54:03~2022-01-14 00:13: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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