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謝晏坐上了馬車。

良言不放心公子出門, 丢下手上的活兒,也要跟着去,人才走到王府門口, 就被攝政王狠狠瞪了一眼。他想說話又不敢, 只能讪讪地扒着王府門框, 希望自家公子能開口将他帶上。

謝晏撩開車簾。

良言骐骥地望着他。

攝政王陰鸷地抿着唇, 神色厭煩不已。

謝晏看了看裴鈞,幹脆地朝車外揮了揮手:“阿言再見!”

良言:“……”

懷上“孩子”的公子, 就是潑出去的水,是一點也留不住的。

他憤憤地咬着袖口, 親眼看着馬車轱辘辘地駛出了街口。

今日天氣并不如前兩日明朗,頭頂壓着大片的、低低的雲, 遮着日光,整個虞京城都是一片的烏青色。明明天陰濕潮,街上反而更加熱鬧,人流湧動, 商販雲集, 吆喝聲此起彼伏。

此次出行不是為公務,馬車檐下自然卸去了王府懸牌, 也沒有雁翎衛開道,尋常百姓不識, 自然不會刻意避讓, 因此不得不時走時停。

謝晏抱着靠背用的軟枕,挑起一小片車簾, 探着腦袋興沖沖地向外看。

這幾年他幾乎從不出門, 如今看什麽都很新鮮。

走出一段他就問前頭駕車的寧喜,這個是什麽, 那個又是什麽。

寧喜有問必答,樂呵呵笑道:“臨近上巳節,百姓忙着制春服、備祭品,所以街上格外熱鬧些。這是咱們大虞極重要的祈福節日,到時候男則朱服耀路,女則錦绮粲爛,臨水詠歌饋祭,入夜宴飲達旦,好不歡騰!今年宮中上巳節,想來也要咱們殿下主持,瞧這天氣,雩祭時定是能求到雨水的……”

原本是宮廷祭祀之禮,後來流傳民間,不過是圖個吉祥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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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晏連連點頭,好似聽懂了,但過了會,他問:“什麽叫……玉、玉雞……”

“……雩祭。”寧喜噎了一下,“就是穿的漂漂亮亮的,去祈雨。若是當真求到雨了,今兒個一年就能歲物豐成,平平安安。”

謝晏懵懵懂懂:“喔。”

寧喜看他興致勃勃還想聽,只好繼續道:“上巳日之後便是春獵……就是在鹿鳴圍場打獵。鹿鳴圍場風景秀麗,就是遠了點,來回加上春獵儀式,得約莫十日。平安侯若是也去,定能瞧見咱們殿下百步穿楊、索絲取雁的風采。”

謝晏聽到了,立刻扭頭去看裴鈞,期待地眨了眨眼,像是在問:我能去嗎?

春獵上弓箭無眼,裴鈞掃了一眼他的小腹,萬一出了點意外:“不行。”

謝晏“哦”了一聲,語氣明顯失落了。

話音剛落,兩名追逐打鬧的孩童從車前跑過。

“籲——!”寧喜一聲驚呼,猛拉缰繩,喝道,“誰家的孩子,不要命了!”

謝晏正胡思亂想,手邊沒有抓頭,馬車驟然剎止時他猝不及防向後一倒,險些飛撞上車壁,他下意識用軟枕護住肚子。

這一下撞得猛烈,卻不疼。

因為一道手臂有力地攔住了他。

謝晏再輕還是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冷不丁從前面掼過來,甚至聽到了一聲短促的低吟,他偏頭看向手臂的主人,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挪到這邊的。

“車都坐不好?”裴鈞面容冷寒。

謝晏怕撞壞了他的手臂,但還沒起身,他就被人扣住腰身,順勢拉過去。

他措手不及,懷裏的軟枕掉了出去,人也慌裏慌張地坐在了裴鈞的腿上。

車內一時沉默,謝晏立刻想站起來,馬車又是倏的一晃,他跌落回去。若說剛才只是迫不得已蹭到了一邊膝蓋,這回便是結結實實地坐進他懷裏了。

裴鈞身體明顯一僵。

他腿上也談不上多軟和,但就是莫名比馬車坐墊舒服,謝晏忽然就不想回去坐硬邦邦的坐墊了,也不好奇寧喜嘴裏的那些故事了,他不安地蹭了蹭,眼睛滴溜溜一轉,輕輕地問:“……甜甜想坐你懷裏,行嗎?”

裴鈞聽了他的話,也沒正眼瞧他,只是望着窗外極輕地笑了一聲。

謝晏也聽不出到底是高興、是譏諷,還是冷嘲。

但是一只手箍上了他的腰,他聽到耳畔一道低沉的嗓音:“既然是甜甜想的,那孤勉強同意了。”

謝晏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窩進裴鈞懷裏,安靜又溫順地貼着他。

游離的小鴦鳥又重新在他腿上築了巢。

寧喜控穩了馬車,慌忙挑開車簾:“殿下可有驚着……”

入目是廂內親親昵昵幾乎重疊在一塊的身影——平安侯嫌他摟着的位置有點硌,拽着他的胳膊在腰上換了個地方,然後挑起他腰間的玉佩勾在指上,絲縧在指縫裏繞着玩。

攝政王故作不知地任他撥弄,似乎是察覺到寧喜在盯着他們看,才不耐煩地睜開了眼,輕飄飄瞥了一記。

寧喜“唰”的一聲撂下簾子,耳紅心跳地背過身去。

攝政王的大腿連皇帝都不敢坐。

……平安侯可真是個人才啊!

馬車最終停在“海雲天”酒樓附近。

但不知是不是裴鈞的錯覺,越近酒樓,懷裏的人越是局促,到了門前,他連氣息都沉不可聞了,像是要把自己整個藏起來似的,只一言不發地窩在自己懷裏,手指緊緊纏着他的衣帶。

裴鈞将他放下,起身挑開車簾,謝晏本能地抓了他一下,但沒抓住什麽,柔順的布料從他指縫裏滑了出去。他慌恐地往外看了看,仰頭是一張金碧輝煌的大匾,四周喧鬧非常,他眸中微凝。

王府馬車,再是卸去繁重裝飾,也能一眼看出貴氣。

行人難免會多看他們幾眼。

門前人來人往,喧嘩不斷,無數的聲音和視線像是被風卷着擴大了,蠻橫地灌進謝晏耳朵裏。

一想到要面對如此多的人,他後頸發麻,腦袋裏也一片嘈雜,本能地往車廂深處躲了躲:“我,我不下車……”

“既是吃飯,怎能不下車?”裴鈞眉峰微微斂起,看他像只受了驚的兔子,若是腳下有洞,他恐怕能将自己腦袋埋起來。

“真不下車?……那孤自己去了。”

謝晏一把抓住了他。

他不說為什麽不願意下車,也不要裴鈞自己去,就這麽拽着他的衣角僵持着。

裴鈞打量他好一會,唇角弧度微微抿起,道:“嬌氣,麻煩。”然後轉頭朝系馬的寧喜吩咐了什麽,寧喜游移不定地看了看他,也沒說什麽,小跑着融進了集市。

謝晏:“……”

沒多會,謝晏就看見寧喜抱着一團雪白的布料回來,裴鈞接過,抖開了是一張透紗羅垂檐的幕籬,他鑽進車內,将帽檐扣在謝晏頭上,帷幕垂下來,幾乎遮到了腰際。

垂檐下綴着珠翠,輕輕一動,便環佩叮咚。

裴鈞将帷簾撥下,霎時隔絕了周遭人的窺探,昳麗面龐在紗羅間若隐若現,他捏住謝晏的臉,撥向自己:“看着孤,只看着孤。就不覺人多害怕了。”

謝晏一錯不錯地盯着他,瞳孔仍微微發顫,滿身滿心都寫滿了抗拒。

所以良言說,他已經幾年沒有出府,是真的。

他竟如此害怕人潮。

“沒事,別怕。”裴鈞将他抱回在腿上,慢慢撫着背,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耐心哄他,輕言輕語地道:“你這般畏人,難道以後都不出府了?你不敢下車,連過幾日上巳節的雜耍都看不到。”

……還有雜耍。

謝晏撥弄着帽檐上的珠簾,愈加心動。

裴鈞的手探入紗羅,按在他的腹部:“除了雜耍,還有魚龍燈、舞龍、戲幻術……這些都不看?外面的集市上還有賣金銀玉石制成的小獸,到時候別家小寶貝都有,唯獨我們甜甜沒有。”

“不行。”謝晏本趴在他肩頭裝死,聞言猛地坐起來,極其珍重地道,“甜甜要有!”

“對,甜甜當然要有。”裴鈞忍不住笑,撥開一點帷幕,帶着薄繭的指腹碾開他緊咬着的唇瓣,帶點安撫的意味,“那能下車了嗎?”

上巳節是幾日後的事情,和今天沒有一丁點關系。

但謝晏已被他徹底诓騙進去,點了點頭。

臨近上巳節祭,這幾日生意紅火,掌櫃的難得在門口迎客,驀地瞧見從馬車上下來一人,單看背影就将他駭得腿軟,忙迎上去行禮:“殿……”

他眼珠子一轉,見裴鈞常服玉冠,形容低調,顯然是不欲人知,忙改口道:“哎喲,五公子,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您想吃什麽派個下人來傳話就是,咱叫夥計給送到府上去,何必勞駕您親自來這一趟……”

攝政王回身撩開車簾,朝車內人伸手。

“他愛吃,準備一間雅室。”

說話間,一只玉白的手從裏面伸了出來,試探了幾次後緊緊搭在了攝政王的掌心,微風輕卷紗羅,露出幕籬內一隙姣好面容,尚未看清,紗幕便匆匆落下了。

但只這麽神秘一隙,就足有冰骨風姿的滋味,引人遐思。

掌櫃的語聲一凝,不禁多窺視了幾眼,就覺眼前一空,那人怯怯地躲到攝政王身後去了。他順着幕籬下的袖口,隐隐窺到那只細白柔-軟的手片刻不離地拽着攝政王的指頭。

像支柔弱不堪折的菟絲。

他心下了然,只當是攝政王的秘寵,不敢再探聽,忙低下頭去在前接引:“公子請……請。”

“海雲天”地處繁華,原先只是個做河鮮的小酒館,後來南邺國滅,無數南邺人北遷湧入大虞,随之也帶來了南邺的風土人情和特色菜肴,一時間各色新鮮風味風靡虞京。

海雲天老板以半身家財雇了一位南邺禦廚,靠着一手南邺菜發家,不足兩年,就将破落小酒館翻修成了三層的大酒樓。

一來,是南邺菜系滋味豐美,自不必提;二來,宮廷禦菜飛落民間,本就能勾起無數人的好奇。加之早年平安侯謝晏風光無限時,常出入此處,巴結他的、傾慕他的、觊觎他的,數不勝數,都到海雲天來堵人……

海雲天因此一鳴驚人,京城的貴族公子哥們趨之若鹜。

然而五年時光,早已物是人非,新一輪的公子哥兒們甚至都不認識平安侯是誰。

但這并不妨礙謝晏頭戴幕籬走進樓內的時候,像是一只雪燕落入鸠窠,卷起清風陣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肆意地窺探着他紗羅下的真容。

掌櫃的察覺到攝政王又冷又硬的視線,知道他是不喜旁人窺視這位美人,不由瘆出一身冷汗,忙引着他們向最好的雅間去。

上了樓,謝晏忽的腳步一頓。

他松開了緊緊牽拽裴鈞的手,望着兩旁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裴鈞不得不停下來,看他怔怔地邁向另一邊,走向一間采光并不好的小室。

掌櫃的擦着汗,戰戰兢兢地道:“五公子,那間朝向不好,窗頁也壞了半扇,還沒來得及修,您二位還是換一間。您看這一間,寬敞、氣派……”

“無妨,他喜歡,就這間。”

裴鈞跟上,看他推開小室門,繞過桌案,然後站定在窗邊,呆呆地望着遠處。

風灌進壞掉的窗扇,他肩頭紗羅翩飛。

裴鈞心下微微一跳,不禁按住了自己胸口。

他也不知為何自己心中如此緊蹙,好似窗邊的人會因此化作燕鳥離去,回過神來,已經一把将謝晏抓住:“謝晏,你是不是……”

……是不是想起什麽來了。

他知道謝晏以前愛在“海雲天”久坐,一壺酒一盞茶喝一下午。

那時幾個皇兄不是在大理寺,就是在兵部,只他在鴻胪寺領了個閑職,雖閑,但還得三天兩頭去露個臉,偶爾點卯回來,經此道抄近路回宮,常能看見謝晏倚在窗邊,向遠處眺望。

他一襲赤衣銀冠,隔着老遠就耀得人眼睛疼,想不注意都難。

到了冬日,他披一件雪狐裘,潔白軟綿的一團,看着就分外暖和。每逢裴鈞打底下經過,上頭的雪狐貍就趴在窗闌上,懶洋洋地問他冷不冷,要不要上去喝盅熱酒。

他臉前全是熱乎乎的霧氣,笑眯眯地朝下吆喝:“五殿下,你鼻子都凍紅啦!上來喝一杯啊!”

旁人只看得見他風姿毓秀的一面,不知他暗地裏如何讨人厭。

他還沒張嘴,謝晏就哼唧唧地擺手:“好了好了,殿下又要說:我就是凍死,也不會喝你一口酒!不喝就不喝,殿下快快走罷,一會馬兒都凍死了,我可賠不起!”

裴鈞:“……”

真讨人厭。

那時候他坐的,似乎也是靠街的窗邊,但具體是哪一扇窗,裴鈞已經不記得了。

裴鈞更不知道的是,他長久地坐在這裏,究竟在看什麽,在想什麽?

……

謝晏回過頭,隔着紗羅凝視着他,眉眼輕輕彎起:“殿下!”

裴鈞從回憶中抽身:“嗯?”

他的眼神專注而認真:“這裏能看到家。”

此間朝南。

裴鈞第一個念頭,是以為他說的是南方,是南邺。繼而又覺他指的是遠處巍峨宮城,那一扇扇耀目的明黃-色琉璃瓦,确實是謝晏自小長大的地方,勉強算得上是家。後來又覺得,他說的或許是平安侯府。

但是此處與平安侯府的方向是完全相悖的。

“殿下也不聰明。”謝晏扁了扁嘴,将他拉到身前,指着另一個方向,“紅旗子後面呢。”

順着他說的方向看去,确實有一面鮮豔的紅色酒招,酒旗後面是……

裴鈞瞳孔微睜——是一間不起眼的小閣,隐隐地埋沒在重檐屋瓦之間——那是攝政王府的一角。

裴鈞:“……”

身後小室的門被風拍上,将一臉茫然的掌櫃隔在了門外。裴鈞看着謝晏隐沒在紗羅後的側臉,心頭湧起一絲澀然,他喉結動了動,擡手摘去了謝晏的幕籬。

“唔……”被毫無征兆地去了擋風的紗羅,陣風亂發,謝晏被風迷離了眼睛,眶內被吹得十分酸澀,只能半睜着一只眼,“殿下?”

紗羅後,是世無其二、霁月光風的才子美人。

至少原本應該是。

謝晏認真地問:“我說錯了嗎?”

裴鈞以指撫過,看他眼角染上桃花色,如化開的一泊春水。那時年少,他坐在這裏,也是在想家嗎,裴鈞不得而知,他道:“沒有。”

謝晏擡眸看他,想起那晚浴桶裏柔柔-軟軟的一吻,不覺慢慢湊上去。

裴鈞望着他輕輕分開的唇,平生第一次,起了這種荒唐的念頭……或許,如果是面前的這個人,和他肚子裏尚未出生的甜甜……那麽将那些冷硬空蕩的磚牆屋瓦稱之為“家”,好像也并無不可。

但裴鈞着實許多年沒有說過這個字了,這令他感到陌生和彷徨。

謝晏覺得,自己的心口又像是卷了發條機括一樣,噠噠噠地蹦跶,他掂着點腳:“殿下又吃我的舌頭嗎?

此時的氣氛與那日浴桶時好像沒有什麽分別,所以理所應當的,殿下應該吃他的舌頭了。

裴鈞:“……”

他怎麽這麽會破壞氣氛?

裴鈞壓下那不切實際的妄念,同時壓下那種陌生的不安,随手阖上了搖搖欲墜的半窗:“吃飯。”

謝晏孜孜不倦:“可是我喜歡殿下吃我的舌頭。”

裴鈞惱道:“閉嘴!”

“好吧。”謝晏安靜了一會。

海雲天是貴族子弟、士紳才子們的聚會之所,都是讀過書的,自然是有菜簿可供挑選的。裴鈞悶着一肚子野氣,叫來夥計,翻開菜簿選了一些南邺地道菜。

“八寶冬瓜盅,糖醋肉,釀豆腐,鲮魚球煲,雞絲如意湯……俱不能放蔥姜蒜。”

謝晏聽這幾道菜名就十分歡喜,殿下是真的知道他喜歡吃什麽,他是怎麽知道的呢?他伸長脖子看了看,裴鈞以為他還想要些什麽,下意識将菜簿推過去給他。

謝晏把菜簿扒拉到面前,翻了幾頁,越看眉頭越深,仿若确實在認真思考:“唔……”

“……”裴鈞艱難道,“拿反了。”

謝晏捧起菜簿,颠倒過來,又前後左右地看了看。一旁的夥計不禁暗暗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來海雲天的,竟然還有不識字的文盲。

裴鈞嘆了口氣,趁他更丢人之前,把菜簿拿回來:“再一份奶香小包。”

“嗯,嗯。”謝晏不覺不認得字了有什麽丢人,反正這些字殿下都認得,他托着腮笑道,“殿下認得這麽多字,好厲害。我只認得幾個,阿言總教不會我。”

裴鈞收起菜簿,沉默了一會:“原本你也是認得的。”

謝晏露出一點驚訝:“我也認得嗎?”

裴鈞胸口狠狠一沉,他避開了謝晏好奇探究的目光,挑起茶壺給彼此倒上新烹的熱茶,不再說話了。

等菜間隙,酒樓夥計惶惶恐恐地上來給他們續茶水,才剛一倒上,裴鈞就往嘴邊送。謝晏盯着他被熱茶燙紅的嘴唇,擔心道:“殿下,你的舌……”

裴鈞眉間猛跳,生怕他當衆說出什麽“吃我的舌”之類的虎狼之詞,立刻将茶盞放下,兇道:“難道沒有上好的蒙頂雀舌?給他!”

夥計一抖,怯怯地點頭:“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取雀舌……”

夥計火速關門一走,房間又靜了下來。

謝晏無趣地晃蕩着腿,等了好久,菜也沒來,新茶也沒有。他手上撥着一枚從幕籬上掉落下來的珠子,不時地挑起眉梢觑着裴鈞,滿臉的欲言又止。

……菜什麽時候好?

……他餓了。

……甜甜也餓了呀。

裴鈞連灌了四杯茶,燙不燙的都已經沒感覺了,他心不在焉地又斟了一杯,突然感到桌下什麽東西輕寥寥地在自己小腿上掠了一下,又蹭了一下。

“……謝晏!”裴鈞一個激靈收回腳,壓着嗓音,臉色陰晴不定,“這是在外面,你非要,非要——”

謝晏正玩着珠子,茫然地輕輕皺眉,歪着頭看他,不明白。

裴鈞把茶盞放桌上,胸口起伏數次,倏的起身越過桌面,揪住了他的衣領。他盯着謝晏近在咫尺的臉,輕輕抽了一口氣,低頭含-住了他的唇。

“……唔?”謝晏一怔,随即唇-瓣被人用舌尖狠狠抵開。

圓潤的小珠子嘀嘀嗒嗒地從他指縫裏滾下去了。

桌底下,謝晏的兩只腳無意識地勾起。

他從內到外瞬間溢滿了苦澀回甜的淡淡茶香。

快喘不上氣了,裴鈞才将他丢開,神色複雜地瞪着他,啞聲冷冷道:“夠了吧,不許再鬧了!下次不許在外面這樣。”

這樣,也不知道是哪樣。

謝晏心滿意足地抿着紅透的唇,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又來吃他的舌頭,而且他也沒有鬧,這很冤枉。但他覺得,他再說話,殿下恐怕會起來打他,只好老實地點點頭:“哦……”

裴鈞松了口氣。

過了會,謝晏又沒忍住,快樂地踏了踏桌底下的兩只腳,像是無知無覺地在攝政王可憐的底線上踐踏,他睨了睨裴鈞,吞吞吐吐:“殿下,下次……外面不行,家裏行嗎?”

裴鈞:“……”

算了吧,這個家不容易,只要甜甜就夠了。

--------------------

作者有話要說:

燕燕:你什麽意思,這個家不需要我了呗?

攝政王:你說什麽意思!你在外面就蹭我的腿,你不矜持,你還好意思說?

燕燕:你血口噴人!

攝政王:你無理取鬧!

甜甜:嗚嗚嗚你們不要再為了我吵架了QAQ

燕燕&攝政王: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過年了雜事太多,昨天沒空碼字,今天二合一補上~

大家春節快樂!新的一年祝大家一夜暴富!暴富!暴富!

這章裏評論抽獎給大家發紅包~愛你們!

感謝在2022-01-29 20:58:53~2022-01-31 18:49: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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