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因有些事尚未查清, 不知是否還有藏匿在周邊的刺客。回京路途頗長,難免會出疏漏,給賊人機會, 因此禦駕不能冒險擺駕回宮, 只允了痛失愛子的謝尚書提前扶靈回去。

其他人依舊駐紮在營地, 等候雁翎衛徹查搜檢。

大多人臉上愁雲慘淡, 這群嬌生慣養的公子小姐們哪裏經過此等場面,昨日才見尚書公子的屍塊被一塊塊地撿回來, 今日就見雁翎衛行急匆匆地排查刺客,都躲在帳篷裏不願出來。

營地裏因此驟然冷清下來, 只有仆婢們來往匆匆,但也不敢久留。

但謝晏卻樂瘋了。

沒人在外面走動的營地, 就成了他撒歡的地盤。

那紫玉膏塗了兩天,腫就消了大半,能下地走了,只是不那麽靈活。他雖平日裏體弱, 小病不斷, 但玩心重,精神好, 也不把自己當傷號,稍好一點就耐不住寂寞往外邊跑, 良言管也管不住。

再者, 裴鈞和段清時頓頓飯點兒來堵他帳篷,他腳都快好了, 那兩人的手包得反而更厚實, 可他實在吃不下一天六份的飯了。

早上良言端着鏡子照了照,說他臉頰都吃腫了。

謝晏一看, 果真如此,當即傷心得趴在枕頭裏,害怕自己以後會吃的像個豬頭。

不是沒叫良言趕過人,可是段清時臉色白得吓人,一做表情就掉下來一塊,謝晏吓得以為是自己把他臉皮都碰碎掉了,哪裏還敢開口拒絕他的飯。

殿下就更甚,第二日來時,胳膊甚至都拿帶子吊在了脖子上,還掏出幾十張寫滿了密密麻麻字的紙來,說是愧疚昨日沒給甜甜準備禮物,特意抄了二百遍“對不起”給甜甜。

以謝晏的腦子,根本想不到這兩人是在誇大病情博同情,只覺得他們好慘好可憐。尤其是殿下,手都不能用了還給甜甜寫字道歉,大概是用嘴叼着筆抄的,特別辛苦。

于是趕人的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了。

塞不下的箱子,用力捅捅還能再塞一點,可是吃不下的飯,是真的一口也吃不下了。

謝晏為了逃飯,日日溜出去找傷已經好差不多的嘉成玩,因為嘉成吃得少,她那的飯菜精致又好看,最重要的是,嘉成不會往他嘴裏塞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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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又快到了飯點兒,眼見段清時身邊那個仆從正蹲在帳篷外邊擦洗食盒,約莫馬上就要送飯來了。他心裏大叫不好,拿手巾往頭上一蓋,遮住臉面,趁着無人注意,就自帳篷後邊開溜了。

等裴鈞踩着點上門,卻被守門的小石告知,平安侯去找嘉成縣主玩了。

自從攝政王遭了平安侯厭棄,連帶着被攝政王派來護衛他的小石也不被待見了,進不了帳篷,最多只能守在氈簾外。

裴鈞皺了皺眉:“怎麽又去了?”

自從那日與嘉成有了共同逃命的情誼,謝晏和嘉成的關系變得十分融洽,可這走得也實在太近了些。幾乎只要不在自己帳篷裏,那就一定是在嘉成帳篷。

小石弓着腰,戰戰地道不知,過了片刻,又細聲道:“好像是在縣主那兒認識了什麽新朋友……”

至于是什麽朋友,小石不是近身伺候的,也不太知曉。

“……”裴鈞本想去尋,但想到這兩日謝晏對他愛答不理,哼來哼去,此時自己去了,無疑會平白再惹人生氣。

營地又不大,如今更是被雁翎衛守得跟鐵桶一般,也沒有什麽危險。

嘉成性子豪爽,卻也還守規矩,她能介紹謝晏認識的“新朋友”,頂多就是其他玩得好的将門小姐,都是大家閨秀,她們帶着謝晏,總也不至于爬上爬下玩那些野的。

裴鈞走至一半,停下來嘆了口氣。京城處處是人,他門都不敢出,如今難得來一次鹿鳴獵場,林子卻因為鬧刺客而去不成了,又不能把他拘在帳篷裏,随他去玩吧。

道了聲“算了”,就回了中帳。

但裴鈞不知道的是,謝晏認識的新朋友卻并不是什麽公子小姐,而是個小仆。

小仆的名字叫貍奴,只是嘉成身邊的一個伺候梳頭的。梳頭的手藝好不說,人長得還小巧玲珑,膚白如雪,臉蛋秀氣漂亮,下巴也尖,眼睛竟是晶瑩的藍綠色。

他一站在那,風-情殊麗,襯得其他婢女們面黃肌瘦,都跟蔫了的黃花菜似的。

是有一次他去找嘉成玩,但嘉成不在,他在帳篷裏等了很久,口幹舌燥,貍奴找了一圈沒找見縣主,只好自己進來給他奉茶。

謝晏怕陌生人,更怕陌生女子,第一次見貍奴時,聞見貍奴身上的香粉味,立即躲得老遠,以為他是個姑娘,卻見他穿着男子衣物,還因此困惑了好一會。

後來有其他仆婢告訴謝晏,貍奴是天閹,不然汝南王也不會放心讓一個男仆來照顧小姐梳頭。

謝晏不明白什麽叫天閹,經良言解釋了還是雲裏霧裏,但總算知道是男孩,只是尿尿的地方和別人不太一樣。他這才敢湊上去,欣賞貍奴的眼睛。

就是因為這雙碧藍貓兒眼,所以他才被取名叫“貍奴”。

貍奴男生女相,不僅眼睛好看,會梳頭,還身法靈變,會走索、空翻,就是在兩棵高高的樹之間栓一根繩,他靈巧地在繩上走來走去,還能翻跟頭,好幾次謝晏都以為他會摔下來,吓得謝晏捂着眼睛不敢看。

他還會小幻戲術,譬如撲的一聲從謝晏背後變出花束來,或者從阿言的袖內變出活的小雀。

謝晏嘆為觀止,扒着良言袖口翻了好幾遍,問他是不是提前帶了鳥來,聯合貍奴騙他。良言無奈地攤着兩手,惹得貍奴他們笑得前仰後合。

死氣沉沉的營地裏,每日只有嘉成那邊洋溢着歡快的氣氛。

謝晏心裏巴巴地想學那個變花束的幻戲,因此今天還還特意帶了自己很寶貝的果茶,要送給貍奴嘗嘗。

果茶是殿下給的,他問過良言會不會做,但良言說雖然材料不算貴重,但是制作工藝複雜,恐怕憑他不可能複制出來。

謝晏正和殿下鬧別扭,自然不願意去問裴鈞再要一罐。

可這一罐在來鹿鳴獵場的路上就被自己喝掉了很多,如今只剩下不到一點了,自己都舍不得喝,真饞了就拿出一片幹果片來,泡一點解解饞。

要不是真的很想學那個幻術,他是絕對不會将一整罐都拿出來的。

謝晏捧着一小罐果茶,十分肉疼,但他知道,想要別人寶貴的東西,就要用自己同樣寶貴的東西來換。所以盡管再不舍得,也還是拿出來了。

走在路上,他最後打開茶葉罐口聞了聞果片的香氣,結果就聽見貍奴的哭聲。

他忙瘸着腳跑了兩步,發現是有兩人趁着嘉成不在,正在欺負貍奴。他們拽着貍奴的胳膊,還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要将他拉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

貍奴吓得臉色煞白,又哭又求的,旁邊帳篷裏探頭探腦的幾家仆婢,卻也不敢出來說話。

“你們拽貍奴幹什麽?”謝晏急急上前,攔住了貍奴,他用手去推那把刀,“你們不要碰貍奴!”

拽人的是兩個身着雁翎服的小吏,見攔人的是平安侯,一時間不敢亂動,生怕刀鋒劃在他手上,他們可擔待不起。指揮使早就吩咐下來過,說以後遇見平安侯,都記着要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不然得罪了平安侯,以後牢飯連馊的都吃不上。

但兩名小吏平日都是幹一些打雜跑腿的活,聽聽就完了,哪裏輪得到他們見到這種大人物。

結果誰想,今兒人手不夠了,他們第一次到達官貴族的營地裏來搜檢,就徑直撞在平安侯臉上。

一邊是貴人,一邊是公務,哪個都得罪不起。

小吏為難了一會,不敢松手,無奈對謝晏道:“平安侯您不要為難小的們了,搜查各家帳篷和可疑人物,是攝政王下的旨意,小的實在不能将人交給您。不然,您親自去與殿下……”

這事是殿下吩咐的,謝晏思索了一下,就這麽一彈指的功夫,一名小吏趁其不備一伸手就把貍奴拽了過去,兩手往背後一扣,另一名則擋在謝晏面前,拽着他的手脖子。

謝晏怎麽掙也掙扯不開,就這麽着,眼睜睜看着他們把貍奴給押走了。

貍奴邊走邊哭喊:“侯爺,侯爺救救貍奴!侯爺……”

直到貍奴被押遠了看不見蹤影,那小吏才将謝晏放開:“請平安侯恕罪。”

謝晏看着手腕上留下的指印,氣得眼眶發紅,擡手就把茶葉罐砸在了小吏身上:“你們把貍奴還我!”薄鐵鍍銀的茶葉罐砸在他身上,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是謝晏嗷嗤一聲捂住了肩膀。

因為罐子在小吏練得硬邦邦的胸膛上彈開,彈回去撞在了謝晏的肩膀。

謝晏愣愣地呆了一會,看着茶葉罐摔在地上撒了,肩頭還被自己扔出去的罐子砸了一下,心疼身體也疼,立刻眼眶裏掉下金豆子,很快就眼淚汪汪的。

小吏傻眼了,他身上只有一條用來擦汗的粗帕,沒法給貴人用,卻也不會安慰人,只好直愣愣跪下道了一聲“請平安侯恕罪”。

謝晏想打他一拳,可是想到剛才茶葉罐的下場,怕自己拳頭被他胸膛打扁,傷心得收回了手,不想理他了,扭頭往回走,同時放狠話道:“你等着!我叫阿言來揍你!”

小吏:“……”

謝晏走出兩步,小吏正要起身,見他忽然又回轉,小吏趕忙又跪下了,卻見平安侯只是回來撿他扔出來砸人的茶葉罐。他撿起罐子時,看着灑了滿地的果茶,滿眼難過,小吏頓覺愧疚萬分。

小吏見他還想撿,忙一個箭步爬起來,把果茶一片片撿起來,吹幹淨上面的塵土,用粗帕子包好,兩手捧給平安侯。

“……”謝晏接過包好的小帕,他都幫自己撿東西了,愣了愣,只好道,“那讓阿言來揍你的時候輕一點。”

小吏連聲稱是:“謝侯爺賞一頓揍。”

謝晏抹着眼淚走了,也沒忘記貍奴,貍奴是殿下下旨抓起來的,要想救貍奴,看來只能去求殿下。

他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還是拔腿往裴鈞的中帳裏去。

中帳裏。

裴鈞剛由寧喜換過藥,上身赤-裸,精壯薄覆肌肉的胸膛就這麽坦露着,左手持筆,在面前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張上圈圈畫畫,眉頭深擰。

自從出了這檔子意外,攝政王便不在行宮中住,而是霸占了指揮使的中帳。逼迫得紀疏閑無處可睡,只得日夜為國操勞,眼皮下都熬出了青色。

寧喜給他磨了墨,将需要他一會兒批閱的折子摞在他手邊,便回到旁邊繼續守着一爐藥湯,時而給風爐扇扇風助火。

藥熬得差不多好了,寧喜濾出了一碗濃黑的藥湯,端過去:“殿下,該喝藥了。”

就此時,氈簾突然被人挑起了一半,繼而響起幾聲吆喝質問聲。

裴鈞手一抖,沾着墨的筆在紙上劃出了歪歪曲曲的一道。他正要責問何人喧嘩,忽的聽見簾外有人氣鼓鼓地喊道:“他可以随便進我的帳子,我為什麽不可以進他的?”

“……讓他進來。”

裴鈞怔了片刻,沒想到他會主動過來,話畢,猛地起身,壓着聲音匆匆慌慌叫寧喜,“快,衣服,孤的衣服!”

寧喜擱下藥湯,忙到榻上去給他拿了件外袍,剛遞給他,裴鈞就驀的意識到什麽不對,趕緊把手裏的筆塞給寧喜。那筆還沾着墨,一下子甩出了幾星墨點,濺在了寧喜身上倒還好,同時也濺了一小星在他自己下巴上。

還沒來得及找東西給他擦,謝晏已經撩開簾子進來了。

寧喜顧不得,一頓手忙腳亂後,忙把筆收起來。

裴鈞則做出一副精力不濟,強撐着在看公文的虛弱模樣。

謝晏重一腳淺一腳地快步到他面前,本是想質問他為什麽要抓走貍奴,結果一進來就聞到濃得幾乎嗆人的藥味,再一擡眼,見他僅披着一件外袍坐在案幾前,袒露的前胸上露出了幾行捆繞過去的紗布。

他胸口上還有別的疤痕,已經不那麽明顯了,但與正常的肌膚顏色不同。

突然,那疤痕跳了一下,是裴鈞經不住他這麽赤-裸裸地打量,輕咳了一聲。謝晏猛地回過神來,看到他桌上的折子和筆墨,又見他嘴邊有個墨點。

“你又在用嘴寫字?”

裴鈞沒聽明白:“什麽嘴……”

沒等他說完,謝晏已經氣呼呼地走上前來,繞到了案幾裏邊。

倘若換個別人,便能看到此時攝政王桌上紙張繪制的,是京中各大勢力陣營的關系網圖,他圈出的幾個,正是亟待拔除的一些釘子,其中有些很可能與今次這場刺殺有關。

但謝晏只是瞥了一眼,絕大數字都不認識,便将它們都推到了一邊:“不許看了!”

“慢點……”裴鈞條件反射地收拾了一下。

謝晏看他護着那堆字,更加不愉快,他一路點着腳跑來的,腳有點疼,站着還低着頭跟裴鈞說話很不舒服,于是幹脆坐在了他面前推空的案幾上,蠻不講理地兩手按在他圈椅扶手上:“你看我!”

這樣一來,就成了謝晏兩臂環着他,居高臨下,定定地瞪着他看。

裴鈞微怔,不由得向後傾了一下,後背緊貼着椅背,緩緩吞咽一聲。

“好,不看了……看你。”裴鈞看他氣如河豚,鼓着頰,眼睛還紅紅的。他左手将亂下來的一縷碎發撥到謝晏耳後,蹙眉問道,“誰欺負你了?”

謝晏悶悶地說:“你為什麽要抓走貍奴?”他思來想去,貍奴這幾天都和自己在一起,沒有犯什麽錯,殿下卻叫人去抓他,“因為我和貍奴一起玩,不理你,你就要把他關起來嗎?”

他睫毛一顫,本來想好了要忍住不哭的,但控制不住一滴淚珠就失重墜下來,迸碎在裴鈞赤-裸的胸膛上:“我以後不和貍奴玩了,你把他放了吧……”

“什麽貍奴。”裴鈞一頭霧水,他轉頭看寧喜,寧喜也茫然地搖頭,“嘉成送你貓了?孤沒有抓你的貍奴。”

謝晏嗚一聲,他不承認,眼淚掉的更兇:“貍奴就是貍奴,貍奴會後空翻,貍奴很好,他不撓人……嗚貍奴……”

裴鈞被哭得心都碎了,想幫他擦臉,謝晏還扭開頭不讓。但他哭得颠三倒四的,裴鈞實在不知道什麽貍奴。後來謝晏哭累了,沒力氣打他,裴鈞才找到機會把他勸到小榻上坐,叫寧喜去打洗臉的水。

裴鈞擰了帕子給他擦擦臉,看他哭勢稍弱,想到這裏能有什麽良貓,大概是嘉成逮了只野貓哄他玩,如今貓跑了,他才傷心成這個樣。

于是苦口婆心地安慰道:“這裏的貍奴都很野,你小心被撓。看看就行了,早點放回山裏也好。等回了京,孤再給你找一只聽話的好貍奴。”

謝晏一聽,以為他還要把貍奴丢進山裏,頓時又被氣哭了,眼眶裏開始打雷下雨,哭得都開始抽噎:“我不要別的貍奴……我真的不和他玩了,你不要把貍奴丢進山裏……”

裴鈞肩上披的衣服都被他扯掉,沒辦法:“……好好好,不丢,不丢。”

他趴在小榻上哭了一會,沒多會就把自己哭睡着了,夢裏還要找貍奴。

裴鈞不想他一會兒睡醒後又開始鬧着要貍奴,就把紀疏閑叫了過來,讓他去找貓。

紀疏閑剛審了一遍刺客回來,身上正一股子血腥味,一進帳子就得了件這樣的差事,他拿了條半濕的手巾擦了擦靴子上的污跡,一邊問:“貓?什麽樣的貓?什麽品種?什麽花色?”

裴鈞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貓,謝晏哭了這麽久也沒說清楚,他沉思一陣,眉頭微皺:“一只……會後空翻的貓。”

紀疏閑動作一滞:“…………”

裴鈞:“……”

沉默了一會,紀疏閑原地跪下,痛心疾首道:“殿下,是臣這幾日哪裏差事辦得不好,您不滿意?以至于要這麽折磨微臣?您要實在想看貓後空翻,不然……喵~”

他學了一聲貓叫,“臣給您翻一個?臣翻得也很好。”

“不是,你起來。”裴鈞頓了頓,解釋道,“他的貓丢了,确實是一只會後空翻的貓。”

紀疏閑順着他的視線看了一眼,見到小榻上側躺着個人影,肩上蓋着小薄毯子,眼眶一周都紅紅的,像是才哭過一場。但即便是平安侯過來耍性子,也不能要求一只貓會後空翻。

妖妃禍國。

大虞危矣。

因為平安侯丢了一只會後空翻的貓,原本伺候在攝政王身邊的宮人都被打發出去找,紀疏閑也揪了幾個沒事做正在打牙祭的小吏出去問。

折騰了兩個時辰,直到一名宮人從女眷營帳裏找來了正跟小姐妹推牌九的嘉成縣主,此事才終于水落石出。

原是此前紀疏閑拷問那幾名刺客間,查出行刺一事與西狄脫不了幹系,又或許還遺留有內應在營地中潛伏。因此特意來請示了攝政王,是否對營地進行搜檢。

紀疏閑辦事裴鈞向來放心,并沒有多過問,便交給他全權處理。

下頭小吏得了令,挨個帳篷搜查可疑人員和物品,今日便在嘉成奴仆的小帳裏搜出了一些西狄妝粉和物件,再見其主人碧眸淺發,正是西狄人的樣貌,便直接将他當做奸細給抓了起來。

所以此“貍奴”并非彼貍奴。

這兩日陪謝晏玩的,是一名叫“貍奴”的梳頭小奴,并不是一只會後空翻的貓。

如今這名小仆正被看押在別處一頂帳篷裏,作為可疑人物排查,并沒有動大刑。只是被推推攘攘的形容狼狽了點,但人是安全的,此時正害怕得小聲哭泣。

中帳裏一片冷寂。

嘉成被這氣氛瘆得茶都端不穩,看了看剛睡醒的謝晏,又看了看攝政王:“就是這樣,貍奴是我小時候自雜耍班子裏買下的,我瞧他在後臺被人虐打,還要把他賣給大肚流油的地主,便瞧他可憐,将他買回來伺候梳頭。貍奴性子軟,打小跟着我,不會是奸細的。”

她說完,拿美眸偷偷睨了裴鈞一下,咽了聲口水,怯怯地問:“五哥哥,我能走了嗎?我牌九還沒推完……”

紀疏閑沒忍住,笑出了聲。

裴鈞臉色冷淡,抓起一塊硯臺扔過去,被紀疏閑一把捧住:“出去,翻兩百個後空翻。然後去查貍奴身世背景!……笑,很好笑?”

“不不,臣沒,沒有笑,一點也不好笑。”紀疏閑抱着硯臺,嗤嗤憋着笑去了。

等人都走幹淨,帳中有安靜了下來,裴鈞走到還在愣神的謝晏面前,溫聲道:“聽見了罷,只是将他帶走查一查,等查清了,自然會将他放出來。”

謝晏問:“那要查多久?”

裴鈞道:“兩三日。一查清我就将他帶去見你,好不好?”

那就是兩三日不能跟他玩了,也不能學變花束的戲法了。

謝晏臉立刻皺了起來,他想說能不能過去看守的營帳找貍奴玩,但是忍住了,因為他聽明白一些,這件事不是殿下自己要抓貍奴,而是為了調查虎豹的事。

那就是公務了,公務是不可以鬧脾氣的。

謝晏揪了揪手裏的東西,點了點頭:“那查完了一定要告訴我。”

裴鈞應了聲“好”,低頭看到他手中是個經緯粗糙的布帕包,不像是他的東西,便打開看了看,見到裏面沾了泥土還沒舍得丢的果茶,一時無言。

“既然掉地上了就不要撿了。”裴鈞哄他将髒果片交給自己,“回京後孤再命人給你制一些。”

謝晏眼睛一亮:“那,那能多制一點嗎?我想送給貍奴,好跟他……”他突的一頓,捂住嘴,咽下了要跟他學幻戲術的話頭,只嘀嘀咕咕說,“你抓了他,我要跟他道歉的。”

裴鈞借機去握他的手,唇角略微一勾:“孤抓的他,又不是你抓的,你為何要替孤道歉?”拐彎抹角的,不過是想問謝晏,你和孤是什麽關系,有什麽立場替孤道歉。

謝晏靜了好一會,似乎都沒有想明白這件事。

“沒關系。”裴鈞取濕帕子給他擦了擦手,“去找貍奴玩的時候還沒有用膳吧?”他怕謝晏拒絕,補充道,“甜甜也該餓了,餓了就長不大的。”

他說,“我讓寧喜給你弄點吃的,想吃什麽?”

謝晏摸了摸肚子:“那天的馄饨……”

裴鈞立刻就叫寧喜去準備,等到馄饨來了,謝晏就着他的手吃幹淨一碗,吃的嘴唇紅殷殷的,還說想再要幾只。裴鈞無有不從,如今再也不怕他營養太多,吃得甜甜難産。

而且一整頓飯,沒有段清時在旁邊煩人。

寧喜幫着盛馄饨,眼見着攝政王心情都舒暢了。

這種舒暢,在翌日一早,謝晏打包了他喜歡玩的幾樣小玩意,帶着帳裏的一張小案,吭哧吭哧跑到中帳裏去,在攝政王身旁安家了,誰叫也叫不走,說要第一時間知道貍奴被放出來的消息……時,終于達到了頂峰。

寧喜看他跟鼹鼠似的,來來回回從自己帳篷裏往這搬東西。他有心想勸平安侯,但看到攝政王一臉默許,甚至是贊賞的表情,又将那些話咽回去了。

期間有官員進來議事,裴鈞就叫人立了扇屏風在謝晏面前。

謝晏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只盡量小聲地在屏風後面自己玩。但室內能玩的東西畢竟有限,等到九連環有些玩膩了,其他小玩意也變得無聊,他又想張口問貍奴什麽時候能回來。

這時寧喜“噓”了一聲,給他遞了一沓紙還有筆,說可以畫着玩:“殿下這會兒正在看折子。”

他看到殿下正在認真寫字,用的是左手。

原來不是用嘴叼筆,他誤會了。

但是左手會寫字也好厲害,謝晏試了試,反弄了滿手墨,只好放棄。

于是按捺下來,趴在小案幾上畫貓貓狗狗,畫雲彩和小草。畫了好幾張,聽見動靜,忙擡頭,見殿下只是看完了這本,換了下一本,帳裏只有沙沙的筆墨聲。

謝晏想起殿下的字,雖然看不懂,但就是覺得很好看,方方正正的,不像自己畫的這些東西,亂七八糟。他安靜了一會,也學着裴鈞的樣子,端坐起來開始寫“字”。

他寫的是自己的名字,與其是寫字,不如說是在畫字。

還是良言教的,但至今為止,他寫“謝”字還是缺胳膊少腿,“晏”字更不提了,根本記不住。所以他寫的是自己的小字,“平安”。

因為簡單又好記。

待寫了十幾個平安,謝晏又覺得膩味了,想寫點別的,可他不知道寫什麽。

他擡頭看了看裴鈞,見裴鈞寫完了這本,将折子收攏合起來,去取下一本。謝晏覺得此時出聲并不會打擾到他,于是插了這個空隙跟他說話。

“我可以寫你的名字嗎?”謝晏禮貌而小聲地問道。

裴鈞可謂是喜上眉梢,他竟會寫自己名字!

這待遇,段清時那厮沾都沾不上邊兒,過會兒見了段清時,少不得要跟他炫耀一番。那厮,以為自己摸了下甜甜就了不起了,據說好幾日了都沒洗手,還在手上套了個手套。

自然欣然同意:“當然。你寫罷。”

謝晏滿把抓起筆杆子,胡亂沾了點墨汁,他歪着頭胳膊舉了半天也沒落筆,滴下來的墨團在紙上洇了一層又一層。

裴鈞疑惑:“怎麽了,可是紙筆不好用?”

正要起身過去查看,謝晏抿了下唇,猶猶豫豫地說:“可我不知道你叫什麽……你就叫殿下嗎,可我聽別人叫魏王也是殿下,你們兩個叫一樣的名字嗎?”

他頓了頓:“而且這個字我不會寫。”

裴鈞原本舒暢愉悅的心情,在此時,唰的一聲,跌到了冰點。

“……”

寧喜動也不敢動,只恨自己為什麽要站在帳子裏,聽見這樣一句話,他偷偷乜了攝政王一眼,感覺這位閻王爺的臉都快要拉到十八層地獄裏去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裴狗:他來陪我辦公!

燕燕:我只是想盯着你,早點把貍奴放出來……

裴狗:他還要寫我名字!他好愛我!

燕燕:對不起,請問你的名字是……

裴狗:……

寧喜:我不應該在這裏,我應該在車底

不在賽道上的段小茶:嗚我買了個手套

在本場茶味比賽中,因為選手段小茶沒有找到賽道,因此裴老師自然晉級下一輪。

可是賽後,記者卻看到裴老師躲在廁所裏哭泣:嗚嗚他問我叫什麽

#裴老師,今天也要堅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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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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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