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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绛規規矩矩的站在師傅的房門前,他手裏拿着一把劍,背上背着一個包袱。暗青色的布裏包裹着一件換洗的衣服和十兩銀子。師傅背對着他坐在竹藤編織的椅子上,翹着腿,從游绛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師傅露出來的一縷墨黑的長發,和一片淡藍色的衣角。
師傅側身從旁邊的竹桌上拿起一杯蓋碗茶,輕輕抿了一口,“徒兒,今日為師就要放你下山去歷練,你可願意?”
游绛剛剛想要說什麽,師傅又接口道:“看來你很願意。那你收拾好行李就下山吧。不準帶超過十兩的銀子。”
游绛拽了拽包裹的兩條布帶,又重新打了一個結,很牢固。
師傅又說:“不過你下山要千萬記得不要惹是生非。江湖上的高手多得是,你那點花拳繡腿還不夠看,到時候啃得你連渣渣都不剩。”
我那花拳繡腿還不是師傅您教的!游绛腹诽,不過卻半點也不敢說出口來,雖然知道師傅看不見,還是對着師傅的背影點了點頭。
“不過,我看你也是個不會安分守己的,到時候缺胳膊斷腿,或者被別人挑斷了手筋腳筋可不要找為師哭,因為為師也不怎麽會醫術。”
師傅又抿了一口茶水,然後随意把茶杯放在竹桌上。
您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不過你要是真的要死了,到時候為師又不在,你就可以在江湖上找三個人,這三個人分別就是長安攬月山莊的公子常玄,江南神門的大弟子白易,漠北狼城的神醫沈染。”他頓了頓,又說,“不過,真到那時候,你可能也不能活着見到他們來救你。”
游绛捏緊手裏的劍,關節都泛了白,他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既然沒用,師傅您老人家講它幹嘛?
師傅講完這一段話,最後又回到了主題上,“不要惹是生非。”
不要惹是生非!不要惹是生非!惹是生非!
“是,師傅。”游绛迫于師傅多年以來的威壓,還是忍氣吞聲的對着師傅行禮。
師傅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小袋話梅,自顧自的吃了起來,“沒事了,徒兒你走吧。”
“師傅珍重,徒兒告辭。”游绛對着師傅一拜二拜三拜,腳步沉重的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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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房門,游绛的腳步變得歡快無比,今日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微風蕩漾,從此以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黑雲壓城城欲摧!
游绛包裹裏也沒把傘,其舞劍的水準也沒有像高手似的,随便在頭頂上舞兩下就滴水不漏。
他只得在山洞裏過了一宿,他一邊打着噴嚏,一邊流着鼻涕,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
當游绛穿着一雙破破爛爛的布鞋,破破爛爛地衣服,背着破破爛爛的包袱來到國度長安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的事了。這一個多月一來,他風餐露宿,其慘烈程度不亞于他左手邊這位正一手拿着雞腿一手捧着飯碗的乞丐。
游绛站在皇城前,看着高聳入雲地城門,不知道這幾百年風風雨雨,裏面的主子又換了幾位。現在要緊的是趕快某個差事,才好吃飯賺錢。
#####
長安城裏的繁華可不是普通的小城小鎮可以比的,這大街上走着的随便提出一個來就算不是哪個皇親國戚也是個身纏萬貫的商人。賣花的,雜耍的,敲鑼打鼓,響聲震天,這一路上過去酒樓茶館,秦樓楚館,賭場戲院多不勝數。要是到了晚上,這夜色裏可就更加撩人了,西街有家了不得的青樓,那花魁可是個響當當的絕色美人,詩詞歌賦,無一不精,連今年的新科狀元也都拜倒在那石榴裙下。
這東街嘛,有家南館。南館是什麽東西,說起來這也是從王公貴族裏流傳出來的新奇玩法,男色當前,有時候比那女色還要來得豔麗幾分。輕淺南館是長安城裏最大的南館,至于為何叫輕淺二字,大概是賣入南館為妓的人都是些命輕福淺的。
玉琴是輕淺南館裏的小倌,他小時候生了場重病,爹娘都以為養不活了,就随随便便丢在哪個墳堆子邊,等着他自生自滅。後來他又活了過來,被人給救了。他還記得他當時對着那個人磕了好幾個頭,哪知道那人轉手就把他給賣進南館。
玉琴開始也哭也鬧,後來就什麽也不說了。他樣子長得好看極了,琴也彈得好,但卻不是紅牌,他不會說些好聽吉祥話,逢着偶爾哪天達官顯貴找上門來也能給別人生生無趣走了。但老鸨還是看在他樣子好看的份兒上,沒有将他貶到底層去接那粗魯龌龊的客人。所以他還是挺感激老鸨的。
玉琴是個老好人,遇見有錢有權的客人也不知道争,所以他的人緣也還不錯,他吃虧得多,即便有人看他不順眼,也沒不順眼到非要弄死他的地步。玉琴一天一天地攢着自己的小錢,希望有一天能為自己贖身,到時候他可以到偏遠的地方去當個教書先生,反正他也識得幾個字,那裏沒人能認出他來。
輕淺南館裏沒有清倌,但每個人都識書會字,賣藝是賣身的保障,只有學藝精了,買身才能買個好價錢。
天色将晚,輕淺南館已經掌了燈,漸漸熱鬧起來,小倌們換上輕薄的紗衣招待客人,喧嘩聲此起彼伏。
那公子一身淺黃色大袖交領長袍,外着一件白紗對襟直領大袖褙子,袖口處鑲嵌着金絲線刺繡寬邊,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有以下沒一下的落在手心裏,敲着。
他一進來就有人迎上來,老鸨以前也是這裏出了名的小倌,後來攢了錢把這南館買下來,繼續幹着壓榨奴役人的差事。他已經有了些老态,即便那粉撲得好似刷牆,也遮不住那眼角微微的魚尾紋。但他也的确是一個有本事的人,那麽大年紀,卻還活着的小倌并不多。
“常公子來了,是不是還要束香伺候?我這就差人将束香叫下來。”
常玄将扇子唰的一聲展開,“不必了,爺自己上去找人。”
說罷他便自顧自地上了樓。
#####
“玉琴,上次束香叫你去取的衣服趕緊着送過去,若是去晚了半分,耽誤了他的好事就又有你受的了!”來傳話的人丢下這句話就走了,臉也沒有露個。
玉琴從櫃子裏取出那件上好的雲紗衣,仔細疊起來,用青布蓋住,又用手托着出了門去。
他低着頭,托着那金貴的衣服。若不是他的穿着打扮雖然不及這南館裏的其他小倌,卻怎麽也看得出來不是尋常小厮。他邁着步子,一小步一小步的走着,看上去秀氣又斯文,再加上那如紗似的單薄淡青色長衣,和走過時帶起風中淡淡的脂粉味兒,看上去無端撩人。
常玄看着這個在自己面前走過的人,低着頭,目不斜視,自顧自的往前走,仿佛那手裏的東西,是多金貴的事物。他在南館裏來的次數不算少,什麽時候竟然看見過這等人的。
他起了玩弄的心思,“站住!”
玉琴硬生生剎住腳,也不做別的動作,只是戰戰兢兢的立在那裏。
常玄看着他,心道這個人怎麽那麽不開竅?尋常人看見他這打扮,怎麽着也得主動上前問候兩句,何況還是在這賣笑的南館裏。
“過來。”
玉琴也不知怎麽的,在他的目光下,如芒刺在背。但絲毫不敢武逆,乖順的走了過去。
常玄将扇子合攏,有以下沒一下地往手心裏敲着,發出悶悶的聲響。周圍熱熱鬧鬧,時不時地有人經過。調笑着的,撒着嬌的,連吹過走廊的風,都泛着濕濕的熱氣。
“你是這南館裏的小倌?”
那語氣裏的輕佻意味,自然沒有漏過玉琴的耳朵。
“是。”玉琴将頭埋得更低,不知道是不是憤怒或者羞恥在作祟,耳根都抹上了一層淡紅色。
對方嗤笑了聲,既然在這裏混,哪個不是成精的角色,別的不消說,那勾引人的本事這世間又有多少人趕得上。
“爺可是這南館裏的客人,這一點你應當知道吧?”常玄挑眉。
“是。”
常玄輕佻地用扇子将他的下巴擡起來,眼神平淡無波地看着他,“爺今天就看上你了,帶爺去你的住處。”
“可、可是,衣……”玉琴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心說自己還沒有把束香的衣服給送過去,到時候他怪罪下來,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常玄見他還敢反駁,當即就沉下臉色,“怎麽?你不願意?爺身上的銀子可多得是,別人上趕着讨爺歡心爺還不屑一顧,你可別給爺不識擡舉!”
玉琴心裏一橫,知道眼前這人恐怕沒有那麽容易應付過去,只得喏喏地點點頭,“是。”然後輕輕一伏身,“這位爺請随小人過來。”
常玄将手背在身後,不急不緩地跟着他走。從背後打量着眼前這個人,身材瘦弱得很,腳步有些不穩,低着頭,微微弓着身子,看上去有些伛偻。但那頭青絲卻極其柔順,要是握在手中,一定像絲綢一般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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