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常玄打量着眼前這間屋子,一個不算大的衣櫃,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桌子上擺着一把琴,琴上沒有什麽雕刻裝飾,也不是什麽名貴的木材。當然,那張床看上去還是挺寬的。

玉琴知道自己寒酸,也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會被這樣的少爺給看上,他手忙腳亂地倒了一杯茶。茶葉也不是什麽好的貨色,常玄端起來抿了一口,湯色灰暗渾濁不說,還帶着一股子黴味兒。

玉琴就這麽規規矩矩地站在她旁邊,低眉順眼的,也不知道要往人身上黏。

常玄放下茶,卻是一口都喝不下去了,“你會什麽?”

“我、我會彈琴,但彈得不好。”玉琴低下頭,不敢看他。

“談情?”常玄一笑,“你這樣子也是個會談情的?爺怎麽看不出來?”

玉琴一下子聽出那話裏的深意,臉上紅了一片,“我、我不是……”

常玄手一拉,将他扯進懷裏,一手摟着他的腰,一手就悉悉索索地往他身上摸。

玉琴臉色一白,但又喏喏地不敢反抗,只是像只木頭一樣,雖然是溫香軟玉,但實在是讓人掃興。

常玄看着他,忽然松開了手,冷着臉,“愣着做什麽?只有你這蠢材才會給人備茶!還不給爺拿酒去!”

玉琴被他這一吓,雖然心裏害怕,但反倒輕松許多。取了酒來,倒進杯子裏,恭恭敬敬地遞給他。

常玄看了他一眼,這人是真傻還是欲拒還迎?

“喂爺喝酒。”

玉琴只得僵硬着走過去,将盛着酒的被子遞到了他的唇邊。常玄卻半點沒有順着他的意思,由着他将手舉在那裏,就是不肯喝。他眼神一冷,看着玉琴。玉琴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爺、爺請喝酒。”玉琴愣愣地又勸了一句話。

常玄還真就難為起他來了,身子往後一仰,靠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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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不喝,你就不知道換個方法讓爺喝下去?”

玉琴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方法,平日裏沒少看見別人和客人調笑,只是他确實是從來沒有做過這等事情。以前的那些人,總是一上來就扒衣裳,往床上滾一遭,然後扔下銀子就走了,什麽話也不說。

想到這裏,玉琴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了,反正在世人眼裏,他們這種人都是沒臉沒皮的下賤人。這樣做作又有什麽意思。

玉琴就着酒杯飲下一口酒,然後看了看常玄,低頭就吻了過去。酒順着齒冠緩緩哺了過去。

常玄閉目養神,就被人湊近,微軟的唇覆上來,他覺得心裏一跳。舌尖混合這濁酒的香氣探進口中。常玄睜開眼睛,看着眼前這個人,神色清明,不帶絲毫感情。他神色一冷,狠狠咬下那人的舌尖。玉琴被咬的痛極,眼中氤氲着水汽。

這樣子倒是好多了。常玄将他攬進懷裏,低下頭又吻了上去。玉琴被他吻得有些暈乎,但心裏那根弦卻始終是繃緊着的,他輕輕蹙起眉頭,垂下眼睑。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

常玄将他打橫抱起來,往床上走去。然後三兩下扒掉了他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也照樣扯得松松垮垮。玉琴默默地将頭別到一邊,然後乖順地讓他動作。

常玄覺得有什麽是自己沒有弄明白的,但此刻的情況下,也管不了這許多。他将玉琴翻過來,從床頭上取下一盒藥膏,然後用手指随意抹了些,探到下面去給他松了松,然後就讓自己插了進去。

玉琴咬着下唇,什麽話也不說。說什麽,他不知道。他在這地方被人這樣對待的次數還少嗎?這大約還算是一個溫柔的人了。他低眉順眼,只是被弄得有些狠了,才隐忍着發出一些細細碎碎的呻|吟。

這一晚上自當是什麽都做盡了。玉琴睜開眼睛,看見身邊已經沒有人了。他活動了一下身體,覺得還是有些酸痛。他擡眼就看見了放在桌子上的銀票。他起身,心裏反倒覺得冷冷的,但是還是小心翼翼地将那銀票收好,從床頭的櫃子裏取出一個箱子,将銀票放進去,鎖上。

他從櫃子裏取出一床幹淨的床單,把弄髒的換掉。然後草草穿好衣服,到後院兒去打了一盆水來,給自己稍微清理了一下。

他轉頭看見金晃晃地陽光從窗戶裏照了進來,落在地上,那地上就好像是鍍了一層金似的。看上去又暖又溫馨。玉琴忍不住伸手去捉,卻什麽也捉不住。

門外一個人走了進來,“玉琴?”

玉琴轉過頭去,看見來人,微微牽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是小琦?什麽事?”

小琦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平時沉默寡言的不肯說話,也是個命賤的主。據說這孩子是老鸨在街上撿的,髒兮兮亂糟糟,沒想到洗幹淨了卻也是個美人。玉琴認識他,是在院子裏去拿衣服,看見小琦盯着一朵盛開的芍藥花發呆,那花看上去嬌豔極了,嫩嫩的,風一吹就似翩翩起舞。

“地北天南蓬轉,巫雲楚雨絲牽。巷滾楊花,牆翻燕子,認得紅樓舊院。觸起閑情柔如草,攪動新愁亂似煙,傷春人正眠……”

他輕輕地哼着那調子,是有幾分多愁善感的樣子。來來往往有些個小倌最是看不得他那個模樣,少不得奚落幾句,小孩便不敢在唱了。

玉琴曾經問過這是哪裏來的曲子,小孩只說是小時候聽見娘親這麽唱過,不知道出處。

“玉琴,那個、那束香找你呢,你快些過去吧,你要小心,他看起來可生氣了……”小孩卻生生地說着話。

“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玉琴沖他點點頭,微笑。

小琦戰戰兢兢地看了他一眼,一手抓着門框,指甲摳下幾塊碎屑,然後轉身就跑了出去。

玉琴抿起唇,知道這是束香要找他的麻煩。他心裏忐忑着,腳步就像生鏽了一樣挪不動。他暗暗收斂住心神,垂下頭走了出去,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他推開房門,裏面的海棠香味太濃重了。那人坐在梳妝臺前,用那月牙形的檀木梳子慢條斯理的梳着頭發。

“束香。”玉琴輕輕喚了一聲。

束香也沒有轉頭看他,只是問他,“你知不知道你壞了我的好事?”

玉琴喏喏地點頭,“對不起……”

束香猛地站起身來,看着他,用力扯下頭上的木梳朝着玉琴的臉上砸過去。玉琴避無可避,被那木梳砸了個正着,額角被刮出了一道血痕。

“你知不知道!你壞了我的好事!你難道要我一輩子都呆在這個鬼地方不成?等到老了,身段沒了,臉蛋醜了,然後再被人随便拖到哪個荒山野嶺去埋了是不是?野狼牲口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他說着說着,眼淚就流了下來,混合着油粉就跟漿糊似的糊在臉上。他扶着那梳妝臺站穩,臉色冷了下來。

“我道你還是個老好人呢,看來還是我看錯了人。”他笑了起來,完全沒了剛才那歇斯底裏的狼狽樣子。果然是輕淺南館的紅牌,變臉就跟翻書一樣快。

他拿過旁邊的帕子,一點一點地把臉上的妝容都給抹去。

“你知不知道今早從你房裏出去的那客人是誰?”

玉琴搖頭。

“他的身份說出來可不得了呢,你可聽說過攬月山莊?”

攬月山莊聽起來像是個江湖門派的名字。

“攬月山莊說起來是個江湖門派,實則卻是皇商,這皇宮裏的東西,大到宮廷修建的木材,皇上後宮的衣服織造,小到宮廷花木種植,女子胭脂水粉,都是攬月山莊負責。不然,你以為朝廷會允許這麽大一個門派在自己眼前紮根?那公子,不就是就是攬月山莊的少爺。”

玉琴一驚,這才知道自己許是怠慢了這樣的貴客。他手中拳頭微微捏緊,要是他腦子在靈光一點,也不至于把送上門的機會就那麽放過去……不過,他也是想想罷了,那樣的人,他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他只想攢夠了錢,然後離開這地方,平平靜靜的,一直到死。只是這南館裏的日子沒有那麽安穩的,自己能不能活着攢到贖身的錢,也未可知。

“你現在只怕還後悔着自己怎麽就沒有使出渾身解數将他勾引到手?”束香嘲諷地看了他一眼,擺弄着手裏的玉扳指。

玉琴微微有些臉紅,“不、不是的。我……”

束香嗤笑一聲,“收起你那惡心的樣子,現在也沒那尋歡的客人在,你大可不必這樣裝。”

這房間裏的脂粉味還是太濃重了,窗戶掩得死死的,一點縫隙也不留,再加上門也關着,當真是一點風也不透,四周也很暗,偶爾還能聽見吱吱咯咯的桌子板凳老化發出的聲音。

玉琴覺得自己無話可說,索性就閉嘴。

束香看他那一臉慘白,以為是自己說到了他心坎上,讓他不敢反駁了。

“也好,看在你我也算是同甘共苦的份兒上,我也不是多惡毒的人,今天這事兒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只盼着你仔細着點,不要搶了我的風頭。”

玉琴對着他點點頭,然後推開門走出去。

待他走後,束香冷着臉,猛地一拍桌子,整個桌子上的東西都随着他這動作抖了一抖。

玉琴從束香那裏出來之後徑直回了房間,他将将窗戶又推開了些,現在是早春三月,風也是徐徐的,夾雜着杏花的香氣,他手一捏就抓住一片随風而來的粉白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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