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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天玉琴只除了到小院子裏去吃飯洗衣,就什麽也沒做了。沒有客人找他,他自然樂得清閑。老鸨還指望着他那漂亮的樣子,等着哪天開竅了,就又是一顆搖錢樹。所以現下還不舍得弄壞他那年輕的身子。

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南館裏沒有不接客的小倌。他知道,他的清閑日子就快要到頭了。

他拿出櫃子裏的小木箱子,用鎖打開,裏面存着些銀票和碎銀子。他仔細數了數,不過才幾百兩。這幾百兩銀子要是放在小家小戶裏,也是了不得的大數目。若是要用來給自己贖身,卻是遠遠不夠的。

他的時光不多了,轉眼他大概就要滿十七,在這南館裏算是年紀大一點的了。那老鸨可沒有那麽好的耐心,等到他終于失去信心的時候,自己也就活到頭了。

他輕輕的默默的嘆了一氣。将所有的東西都仔細收好。然後從櫃子裏拿出一件新的衣裳穿在身上。他并不喜歡那輕薄的紗衣,若是他不是在南館裏長大,他是不是也像尋常男子那樣,雖然生活清苦,但也是娶妻生子,和和美美。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慢慢地低下頭,往走廊上走。

走廊上燈火輝煌,到處都是打情罵俏的嬌嗔,周圍的人過往,帶起濃濃的脂粉味兒。木質的欄杆雕着回紋縷空樣式,刷着朱紅色的漆。

“喲,我可不知道這南館裏還藏着個這麽标致的美人呢!你又是誰啊?”那人用折扇擡起他的下巴,仔細打量他。

玉琴擡起頭來,也不敢怎樣打量,只稍稍看了一眼。這個人身材微微有些臃腫,一身的绫羅綢緞,那一雙靴子上還鑲嵌着兩顆鵝蛋大小的夜明珠。

“小人,小人名叫玉琴……”

此時那邊又有一個柔中帶亮的聲音響起,玉琴聞到熟悉的海棠香味兒,“那不是王老爺嗎?束香可是天天惦記着您呢!”

王老爺立刻丢下他朝着束香走過去,“你個小妖精!你那是想着我?你是想着老爺兜裏的銀子吧!”

王老爺不輕不重地拿扇子在他頭上敲了一記,束香微微嘟起那粉嫩的紅唇,“王老爺這是說什麽話!束香可沒那麽壞!”

王老爺攬過他的腰在他唇上親了一口,“走,咱去你的住處聊聊……”

兩個人摟摟抱抱地走了,掩上門,自然又是颠鸾倒鳳,被翻紅浪。

玉琴知道,束香不是個大度的人,他說不計較,實則還是埋怨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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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叫他不留神搶了他的生意,壞了他的好事,現在他報複回來也屬平常。

忽然樓下傳來一聲尖叫!

玉琴扶着欄杆往樓下望,就見老鸨被推倒在地上,被人用刀子比着。

“大爺,您可別動怒!小人可沒有看不起大爺的意思!”

那人錦衣華服,靠在一張玫瑰椅上,手拿着一碗茶,揭開蓋子,慢條斯理地吹了吹。

“沒有?那本公子就不清楚你是什麽意思了。叫你找個模樣好的小倌伺候大爺我,你卻不停地推三阻四?”他将那碗茶重重嗑在案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茶水濺了一桌。

老鸨被吓得臉色有些發白,但好歹也是歷經風雨的人,立刻換上了讨好的笑,“大爺您可別這麽說,”他拍了拍腦門,“瞧我這腦子!怎麽就給忘了這麽個人!大爺您且等等,小人立刻就叫他下來!”

他罵罵咧咧地上了樓,在拐角處看見了瑟縮在一邊的玉琴,上去就扯住他的頭發,“你倒好?躲在這兒了!”

玉琴被抓着頭發,疼得紅了眼眶。

“看你這兩天也是閑得很!不如就去伺候伺候那纏人的主!我可明白的告訴你,那可不是什麽好惹的人,那位可是戶部侍郎的公子!你可別給我得罪了!”

老鸨掐住他的手腕就把他往樓下拉,周圍悉悉索索的聲音。那公子可不是什麽好人,羞辱折磨人的本事可不弱。

玉琴被待到那個公子面前,依舊不敢擡頭。

那公子打量了他幾眼,覺得有些無趣。問道:“你都會什麽?伺候人會不會?”

“我、我……”

玉琴一緊張,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定了定心神,覺得自己也太沒骨氣了些,笨死了!正準備将前幾日學的好聽話都說出來,卻聽見那公子把一個茶杯摔碎在他的腳邊,碎渣刺進他的腳踝裏,他忍住疼,沒有叫出聲。

“這就是你給本公子找來的人?你耍着我玩兒呢?”

老鸨伸手就在他腰上掐了一爪,罵道:“怎麽說話呢?!”要不是這公子名聲不好,給他玩兒過的倌兒都毀了,他不舍得把那些紅牌搖錢樹給拿出來,也不至于找玉琴來充數。只有玉琴這模樣才算能入得了這公子的眼,只可惜嘴太笨了!

“公子,你看要不要小人再去找人來伺候公子?”老鸨戰戰兢兢。

“不必了!本公子沒心情耗在這裏!”

“那公子……您現在?”

那公子平平靜靜地打量着玉琴,緩緩開口,“你就在這兒陪着我這些侍衛玩兒一會兒,本公子心情好了,自然是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玉琴心裏一驚。

他雖然不是什麽清白的人,但這大庭廣衆之下,他也做不出來這些事情。

他這裏的心思,別人怎麽會去在意?到這裏來買笑的客人,哪一個會真心将這裏的倌兒放在眼裏。此刻卻是個頂個伸長了脖子,等着看一出香豔戲。

玉琴看了看四周,全都是不屑地嘴臉。

他心裏一橫,就跪了下來。那碎掉的渣紮進他的膝蓋裏。他對着前面這個人磕頭,“公子放過小人吧。小人……”

那公子挑眉看他,嗤笑一聲,“呵!你可真是做足了戲份!又當□□又立牌坊?”他拿起盤子裏的核桃向他狠狠砸過去。玉琴被那核桃砸中了額頭,額頭上立刻青了一塊。“本公子要你伺候他們你給本公子照做就是!哪兒那麽多廢話!”

他似乎是等不及了,拍了拍手,“本公子別的興趣沒有,就喜歡捉弄人!還不上給小爺我看?”

他那些手下也不見得是什麽善類,欺負人的本事也是深的真傳。

玉琴心裏恐懼極了,但也還是安分了下來。他默默地低着頭,再也不發出一言一語。他說什麽都是錯的,做什麽也是錯的。他總是在犯錯,所以才落到這個地步。他閉着眼睛,什麽都不想了。

有人将他抓過去,撕了他的衣裳,啃着他的皮膚。什麽不堪入耳的話都有。周圍的風散着淡淡的麝香味兒,帶着一股股熱氣,然後一股寒氣又吹過來,往他身體裏鑽。

束香在二樓看着他們鬧,四周的客人也被驚動,看着一樓大堂裏的好戲。

那個人可真是傻!他冷眼看着那些侍衛剝了他的衣服,将他摁在地上作弄。那纖細瘦弱的身體怎麽能受的住呢?又高又大的人雙手摁住他的肩膀,把他放到冷硬的桌子上,狠狠的仿佛要吃了他似的。

束香裹緊了身上的衣裳,覺得有些冷。他想,要是他不搶了他的客人,他是不是就不用倒黴地被老鸨抓到?

不過,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嘆了口氣。南館裏的事又是誰能說清楚的?他不受這個罪就是別人來受。那些世家公子,他們這些賤民可得罪不起。

玉琴咬着牙,不想發出那麽羞恥的聲音。他覺得整個人都像是被撕裂了一樣,被淹沒,被噬咬。

他朦朦胧胧之中仿佛聽到了小琦唱的那個曲子。

“只見黃莺亂啭,人蹤悄悄,芳草芊芊。粉壞樓牆,苔痕綠上花磚。應有嬌羞人面,映着他桃樹紅妍……”

周圍的人看到興起處,還不忘吹個口哨。那錦衣華服的公子,正一邊喝着茶,一邊吃着棗子,悠閑得很。

直到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大概自己也看得累了,腰酸背痛,便叫那些人散了。

他走的時候,順便從懷裏取出一疊銀票,照着玉琴頭頂就扔了下去。玉琴擡眼看着白紙鋪天蓋地地灑下來,靜悄悄地躺在自己周圍。

玉琴有點想哭,但怎麽也哭不出來。他支起身子,撿起地上的衣裳輕輕穿好,然後從地上将那銀票一張一張地撿起來,收在懷裏。

圍觀的人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這人看上去有些死氣沉沉,卻也只是罵了句“賤人”就走了。

老鸨看他那凄慘的樣子,身上沒一處好皮膚,唇角都是血色,竟然也沒好狠下心去沒收他那銀票。

老鸨找了兩個人,将他拖回了他的房間。等到樓子裏的人都散的差不多,老鸨對着樓裏的人厲聲吩咐:“今天這事兒,誰也不許再提!我不管那些客人會不會出去說,但只要讓我聽見你們碎嘴,到時候,玉琴這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

霎時間,整座樓子裏靜得鴉雀無聲。

玉琴靜悄悄的,這屋子裏就只能聽見自己喘氣的聲音。

他覺得有些暈,然後就昏昏沉沉地睡死了過去。

村子裏熱熱鬧鬧,是過年了,平時都舍不得吃的豬,這時候也拉來殺了,然後歡歡喜喜的請客吃飯,樹上門上都挂了紅綢,看上去要多喜慶就有多喜慶。小孩子紮着總角,繞着院子裏跑來跑去,忽然被石子絆倒,“哎喲”一聲,摔了個狗啃泥。爹娘哪裏顧得上他,只有奶奶走過來,将他扶起來。

他倚靠着牆壁,看着外邊兒的人又說又鬧,自己這個病卻怎麽也不見得好。終究,終究還是熬不過啊……

玉琴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卻一個人都沒有。

這時門“吱呀”一聲,輕輕開了一條縫。

小琦走過來,手裏捧着一碗粥,他眼圈紅紅的,好像是被誰欺負似的。

“玉琴,玉琴,吃飯吧。”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粥。

玉琴心裏一片感動,就着那勺子就吃了。

小琦什麽話也不說,喂他吃完了飯就走了。

玉琴躺着,費盡力氣将那窗戶推開,暖洋洋的陽光照進來,風中還帶着杏花香。

他閉着眼睛,淺淺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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