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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道這日,院子裏的人本來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院子裏的梨花都開繁了,白色花瓣柔柔軟軟零落到泥地裏,落到發間,風一吹都落得紛紛揚揚。
院子裏不知何時站着這麽個美人,一身火紅色的衣衫站在梨樹下,被風吹得飄揚的衣袖,好似一把火将四周都燃盡。身影單薄,面容仿佛精致得被長安城裏最好的畫師細細臨摹出來似的,沒有一點瑕疵。
那個人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玉琴。玉琴感到一股灼熱的視線緊緊盯着自己,他不由得擡起頭來,想看個究竟。
束香比以前更漂亮了,以前是在南館裏束香就是紅牌,但總是染着一股輕佻的韻味兒,總是以搶生意為前提,怨恨着一切同伴,那惡毒的眼睛盯着你瞧的時候,你簡直會以為自己要被他分屍。現下在這尋常的小院兒裏,明明就是妖精在世。他身上的香氣也變了,變成了淡淡的沉香,否則也不至于他靠的那麽近玉琴也覺不出來。
那冷傲又刻薄的聲音道:“喲,原來你在這裏享福?我道你已經死了呢!”
原來他還是來到了攬月山莊,他說過的事情好像總是能夠辦到。
“……束香。”玉琴緩緩道。
束香看着他,對着王嬸兒道:“我缺個小厮使喚,就他吧。”
束香現在正是得寵的時候,攬月山莊沒個女主人,除了常玄,估計現在也沒人能夠管得住他。
王嬸兒點頭,暗暗藏住眼底的鄙夷,笑道,“也好,那就讓他去服侍您吧。”
于是玉琴跟着束香走了,束香的住處――逸興樓。攬月山莊之所以叫做攬月山莊,大概就是因為這一句“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束香躺在那貴妃踏上,一手拿着一卷書在看,不過玉琴發現,那書拿倒了。他将書蓋在頭上,吩咐道:“去提水,我要沐浴。”
玉琴只好規規矩矩地去提水,先搬了個木桶過來,然後再一桶水一桶水地提就好,那燒好了的水很燙,時不時的漾出來燙着他的手腕。
游绛一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他很費力,于是便過去幫他提了,玉琴自然是感激萬分。
當束香看着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提水進來而不是玉琴自己的時候,心裏的怨恨可想而知,束香挑眉冷眼看着游绛,又看看旁邊的玉琴,道:“你還真是長本事,這麽快就勾搭上一個?”
玉琴被這一說,連忙解釋,“束香,不是,你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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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香冷笑道:“誤會?我可不懂什麽誤會!”這個看上去傻愣愣的人,竟然這麽有福分,到哪兒都能遇見這些人,以前在南館的時候,就有小琦死心塌地的幫他,好不容易害病要死了,又被常玄所救,現在就算是提個水,也有這個俊俏小厮幫忙。他就是想不明白,玉琴到底有哪點好,為什麽所有的好事都落在他頭上。
束香的脾氣向來是如此,瘋癫的樣子,想到什麽就是什麽,他将才提進來的那幾桶水給踢翻,發出一聲巨響,熱騰騰的水在地上流過,整個屋子都變得邋遢。
“你去重新給我提一桶水來。”束香吩咐。
游绛看着自己提了半天的水就這麽浪費了,心裏也有些窩火,心說這個人怎麽就那麽橫,誰提的水不是一樣的。若是惹急了他,他可不管對方是誰。他在心裏默念了三遍不要惹事生非,這才勉強平息下火氣。
“您如果對這幾通水不滿意,我可以回去重新提過來。”游绛好脾氣道,心裏希望束香能夠順着臺階下,不要在惹是生非。
束香哪裏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卻只當做聽不懂,他當即笑道:“我叫你滾,不要你提水,就要他提!”
游绛總算明白師傅為什麽要三番兩次的提醒他不要惹事生非,原來這江湖也不是那麽好混的,就算不去惹別人也有人故意找茬。
玉琴知道自己今天不動手他是不會放過他了,于是道:“我這就去提水,你別生氣。”
玉琴唯唯諾諾地走了,游绛轉身走出去,腹诽:你不要我提,我偏要提,你又沒全程盯着,我幫沒幫你也不知道。
只是才走出房門一步就被叫住,“你!給我把這地上的水弄幹淨!”
游绛一愣,只好停下自己的小算盤,才拿了笤帚将水掃幹淨,又拿了帕子将水擦幹。束香就這麽躺在貴妃踏上,用那書卷蓋住臉。
玉琴磨磨蹭蹭勉勉強強将水提過來,只是半路歇了好幾次,實在是要人命。裏衣都被汗浸濕,衣裳透風,涼風一吹,冷飕飕的。
常玄從書房出來,想起要去看看玉琴,但生生停住腳步就往逸興樓走去。一路穿過垂柳路,偶爾被樹枝挂過頭發,這樹條真是應該剪剪了。
他遠遠的就看見那個消瘦的身影費力的搬一桶水,實在是有些可憐,他默不作聲的看着他,看樣子是要往逸興樓去的。他神色一凜,就轉身走了,從容的姿态,好像閑庭信步。
玉琴總算是把水搬來了,束香這才滿意,點頭示意他們都出去,自己自顧自的沐浴。過了些時候,常玄推門進來,一身的錦衣華服,腰間系着一個螭龍白玉環宮縧。雖然現在對此管制得不嚴,但敢這麽明目張膽的佩戴這種玉環,只能說這個人在皇城中也是有些地位的。
常玄只是與他打量,眼睛裏也沒有什麽感情,束香故意把水撩起來,帶着一串水珠,笑道:“常少爺怎麽來了?水都涼了,否則就可以一起洗了。”
常玄只是勾起唇角輕輕笑了笑,“不必了,爺向來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水。”
束香聽到此處,覺得他好像在罵自己似的,頓時氣得有些臉白。
常玄看了他幾眼就轉身走了。
玉琴并沒有離開多遠,就看見常玄從束香房裏出來,他躲避不開,只好低着頭站在那裏,說了句“常公子好”。
常玄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有多問,從他身旁走過。
就着麽過了四五日之後,束香和游绛都被人請出了攬月山莊。
說是一聲請,卻實在是讓人難堪,游绛是被人裝好了包裹等東西之後被人從大門口丢出去的。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麽攬月山莊要趕走他,那樣好的待遇的人家可不好找,他心裏默念着師傅的話,不要惹是生非!何況常玄還是傳說中他要死了的時候可以求救的三個人之一,不能得罪。
不過他轉念一想,看來常大公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看人不順眼就丢了,要是遇見個必須以這份兒差事來維持家用的人,不知道把人害成哪樣呢!話說他可是見也沒見到過那位常少爺呢,怎麽就得罪了他!
游绛看着人來人往的大街,還好,攬月山莊沒有沒收掉那套常服,不然他又得穿着破破爛爛的衣裳扮乞丐了。他拿着為數不多的銀錢,到一個小酒館裏去要了一壇酒,呼哧呼哧地喝了個夠。
玉琴這邊也是錯愕得很,游绛可是個好人呢。他繼續擇着手裏的菜,嫩綠又肥碩的菜葉子看得出來是市井上最好的。他慢慢的将菜葉子理幹淨,然後将菜梗撕成一段一段的,蕹菜的菜梗撕開炒菜才能讓味道進去。
就這麽又過了幾日,一切在平靜之中似乎沒有什麽兩樣,這時候卻聽見有人說有些其他江湖門派要到攬月山莊來,說是有事相商。
實際上,玉琴這才發覺原來攬月山莊真的是一個江湖門派,從頭到尾玉琴所了解的那一點關于常玄的事都是他如何賺錢和算計,整個就是徹頭徹尾的商人。
說道這次要來的貴客,就是一個叫做風月幫的門派,這個門派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就是那麽馬馬虎虎的樣子,只是和攬月山莊有過幾起買賣,于是那風月幫的幫助就和攬月山莊的少爺常玄認識了。多個朋友多條路,常玄自然就開始和別人稱兄道弟起來,算做是朋友,只是這次要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情。
于是這幾天莊上也開始忙碌起來,各種各樣的準備自然是要比平日裏隆重些,不能掃了少爺的面子,最重要的是不要讓風月幫察覺到什麽不妥,一定要顯得攬月山莊足夠重視他們,不然這臉上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只是這幾日山莊越亂,王嬸兒的脾氣也就越來越不好,再說他本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這下看見其他的小厮奴婢忙做一團,而玉琴這個人倒是什麽都幹不了,那清閑的樣子,讓人看見就不舒服――誰較他那身子骨那麽弱,什麽重活都幹不來,就算只是擇菜也是慢吞吞的,照着這個樣子,就算到了中午也做不出來菜。
玉琴是個好脾氣,從來都不會跟人叫板,做事情雖然慢,但還是沒有出過錯,王嬸也不好就這麽來不來的罵兩句,只好變着法子的指桑罵槐。玉琴也是聽過就過,什麽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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