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易容

第七十八章 易容

入夜後的太醫署歸于沉寂, 沒了那些繁忙身影,只餘匣屜內各種藥草和不盡的醫書。

與晴霧山莊顧桢的藥房相比,此處藥的種類要更加齊全, 且空間也大得很。

單屋就有五大間,甚至還配有專門熬藥的爐房。

屋內的藥味雖濃,卻不至讓人反感, 頗有提神清氣之功效。

瑤姬與顧桢坐在案桌後,細細将配備好的草藥研成沫。

最初, 她掌握不好推藥碾的速度,總是擀不均勻, 以至于成品顆粒有粗有細,甚至不能稱之為沫。

“若沒耐心, 不如趁早丢開手, 也省了些時力。”顧桢見她捶着發痛的肩略歇歇,淡淡勸道。

瑤姬覺得自己的毅力和恒心受到了侮辱。

“有什麽難的?不就是碾藥麽!”

聽了他的揶揄, 頓時什麽困乏都沒有了。

仔細遵循着顧桢教過的節奏, 是不是加入新的草藥混合其中, 使藥效更加黏着。

當第三批粉末被制成時, 顧桢總算勉強點了點頭:“還需再多加練習,你如今費了整整一個時辰,若手熟的話, 應在半炷香內完成。”

半炷香?!

這家夥真是說大話不喘氣!

瑤姬不信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能這麽大, 直到顧桢在她驚訝的目光中,親手演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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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的,那沉重萬分的藥碾, 在他手中, 竟像無半分重量似的。

碾輪或停或走, 皆随他心意而動,甚至連加草藥的時機都掌握得剛剛好,絲毫沒耽擱碾藥的節奏。

學到了。

瑤姬是個很認學的人,在旁看得認真,絲毫沒注意到忙碌中的顧桢,還有閑暇分些目光在自己身上。

□□的藥粉,是他自幼便熟知的東西,就算閉着眼也能輕松完成。

如今為演練得讓她能更容易看懂,還特意放慢了些速度。

畢竟當初想練成這般手藝可不簡單,常常稍有差池,一鞭子就抽下來了。

那是用冷水沾過的牛皮鞭,狠擊在幼童赤.裸的脊背上,登時就是一道血印。

驟然将嘴唇咬破,也難壓抑痛苦的叫。

忍不住,便又是一鞭子。

等什麽時候抽得皮開肉綻,将人揍得連出聲的力氣都消失,心中只剩下麻木的遵從和機械的操作,這“心性”也算是磨煉成了。

顧桢的目光落在瑤姬曲線優雅的薄背上,在虛空中用意念化出那道鞭子,威然作響。

盤旋片刻後,終歸消散。

瑤姬似乎不喜歡疼痛,也無意體會其中的樂趣。

左右也不急,就這麽慢慢學着,似乎也不錯。

原本首次嘗試制作面具,一切都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先接着往下做就可以。

但瑤姬的态度異常嚴謹,雖碾得肌肉酸痛,卻還是硬撐着又做了一次。

這回,她用上了所有在顧桢那裏學到的小技巧,甚至連動作都順暢了許多。

一板一眼的,還真有點郎中的架勢。

當碾完最後一點藥杆,她所費的時間,已縮短了大半。

是很飛快的進步速度。

顧桢含着笑,見她玉頸間沁出香汗,幾縷烏絲纏繞期間,忍不住親手替她将發絲撥開。

指尖仿佛被什麽燙到,熱得很。

瞬間過後,他才反應過來瑤姬很讨厭這種突兀的觸碰,正準備迎接她的怒火,卻發現她仍沉浸在碾藥成功的歡喜中,并未注意到。

微弱的雀躍如風中搖曳的火苗自心中升起,一種自嫩蕊中竊到半分蜜的欣然,讓顧桢不自覺輕嘆出聲。

他拿出塊幹淨的方帕遞給她擦汗,抱着幾不可能的希望問:“要不要……幫忙?”

“多謝,不必。”瑤姬淡然回道。

礙事的帕子将頸間的景觀遮擋了個嚴實,仿佛綻放片刻的昙,只在人心中留在忘不掉的餘韻。

顧桢收回視線,感受到某種異樣後,不着痕跡地将指搭在自己的腕上。

亂掉的,好像不僅僅是脈象。

* * *

調制好的藥粉,要用溫水沖開,順時針攪拌三十圈後,靜置放涼。

待液體冷卻後形成粘稠狀,在将其覆在面上,對鏡用細鉗、小刀塑造為想要的模樣。

人與人面容的不同,除皮相外,和骨骼也有極大關聯。

怎樣利用此物塑骨、改變整個臉的輪廓,甚至利用胭脂妝造,都是需要長期磨煉的過程。

若技巧娴熟,面具便可薄得如同蟬翼般,讓人看不出任何破綻。

造型成功後,要風幹兩個時辰,表面塗抹谧油,使其防水防汗,以免遇到突發狀況遭到損壞。

此面具雖好,卻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只能使用一次。

畢竟要想将其緊緊貼敷在臉部,不輕易脫落,所需的粘力也非比尋常。

一旦撕下,整個被精心打造的假面也會随之損毀走形。

故而顧桢行走江湖時,常備多副面具,或相同、或不同,以備不時之需。

說到底,這是個考驗美工基礎的活計。

瑤姬那日在千嬌會的初審上畫的“雞圈狗血連環畫”,純粹是為了惹審核員的厭。

她本人倒是學過幾年素描,且因從事演員這一行業,化妝的技術也如火純情。

在她造型的過程中,顧桢安靜地坐在她對面,給她當免費的人體模特。

倒是挺有定力的,一動也不動,只擡眸瞧着她,也不覺得枯燥。

仿佛那張不斷變形、割毀又重塑的面具,是世上最有趣之物。

又忙活了足足兩個時辰,瑤姬對着鏡中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啞然失色。

太醜了。

顧桢的臉絕對不長這樣。

“別氣餒,雖不太像我,但足可稱之為一張面具,僞裝成旁人。”顧桢接過她憤然丢在旁邊的“垃圾”,認真點評道。

瑤姬是有天賦的,尋常人第一次接觸到這種配方時,往往連像正常人類的五官都做不出來。

她現在的問題,僅僅是無法達到和想象中的臉孔完全相像罷了。

“不行不行,若不能徹底僞裝成別人,還算什麽易容!”瑤姬對此結果很不滿意。

顧桢眉梢微挑:“有此想法者,多半是想借助他人的身份做事……怎麽,你有想害的人?”

瑤姬眼睑抽了幾下,這說得也太直白了。

“無妨無妨,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此種事顧某也沒少做。”似乎以為瑤姬在良知上過不去,心中正進行天人交戰,顧桢笑着安慰道。

呃,她倒是真沒這方面的困擾……

“我這個人,向來有仇必報,不過是要曾經坑害過我的某人,付出點代價罷了。”

瑤姬淡淡答道,與顧桢拿給她的一張完好面具,跟自己的這個做對比,仔細尋找到底哪裏做得不對勁兒。

“除了面容外,聲音也需小心僞裝才行,而且那目标者平日的語言習慣、動作,甚至是走路的姿勢,都要熟記心中,否則很容易被他人發現把柄。”

顧桢拿過工具來,用水沾濕了,想在她的那張“作品”上修改。

彼時面具還未進行過風幹,黏着力不強,仍可重複粘貼與臉上。

他多次強調過,造型面具時,必須要貼面操作才可,否則此物的整體輪廓會承受不住工具和手指的力道,逐漸産生不易察覺的擠壓和改變。

這是種極其不好的習慣,需得在初學階段就改掉。

面具再次貼上瑤姬的臉,看着顧桢拿刀的手逐漸靠近,她的指尖不安地騷動起來。

銳利的刀鋒每近一寸,她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待刀尖即将觸碰到眉峰時,瑤姬幾乎是本能地抓住了顧桢的手腕。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不該讓這個男人拿如此危險之物,靠自己太近。

她是瘋了麽?

“怎麽?”顧桢側頭看她,似乎覺得有點好笑:“怕我手不穩?”

哈,誰怕?

雖這麽想着,瑤姬卻仍沒放開他的手。

顧桢也沒掙紮,就這麽任她抓着,笑道:“靠文墨而生者,怎會懼筆?瑤姬,你若怕刀,不如趁早改了念頭,別往荊棘上走了。”

瑤姬垂眸,那日在晴霧山莊的溫泉中,瞧見的衆多人蛹模樣,依稀浮現在眼前。

被敞開的胸膛,裏面用草藥縫填的空缺……

全都是用顧桢這雙“幹淨”的手完成的。

曾經奪過無數人性命的殺器,如今就要攀上她的眉骨。

他會描繪出何種形狀?

直接下移幾寸,劃開她的喉嚨麽?

顧桢想将她做成人蛹,佩上那副他中意的玉燈耳墜,與她對席而坐,将她永遠珍藏。

每一次這個男人的靠近,都會讓她感受到不祥的死亡氣息。

他曾奪走過她的命。

殘忍的,無半點慈悲。

她在做什麽?她不該允許顧桢在這種極限範圍內接近……

“瑤姬,你怕了。”

顧桢勾起唇角,竹月色的眸中映出她不安晃動的瞳孔。

這不可置疑的陳述句,讓人心涼。

瑤姬握拳,将指甲鉗近肉中,幾乎抓出絲絲血痕時,豁然放開。

她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這個男人,用另一只手在案上摸到那把更長的細刀,對着他擡了擡。

顧桢稍愣片刻後,領會地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些。

冰冷的刀鋒抵在他的喉間,只需輕輕一按,便能結果這邪惡的集合體。

她知道,憑借顧桢的身手,想奪過她的刀簡直輕而易舉。

可顧桢沒動,非但不曾抗拒,反而将頭稍稍輕仰了些。

倒是更方面了。

他的眸中蘊含着某種狂熱和說不出的渴望,緊緊盯着她,仿佛要将眼前的人,融進自己的血肉中。

感受着渾身最薄弱處的肌膚,因咫尺間的威脅帶來的戰栗,顧桢周身的血液沸騰着,歡騰奔向大腦。

鼻翼間盡是只屬于瑤姬的奇妙香氣,在手腕上的桎梏松開後,顧桢的頭神經質地輕微擺了擺,開始修改面前的這幅“作品”。

眉峰略高,下颌的棱角又太過明顯,突兀。

鼻翼寬大,總該小巧些才好。

刀刀落下,以精準的掌控游走于瑤姬的臉龐。

不過毫厘間的差距,鋒刃卻當真被這層薄薄的面具隔離在外,不曾傷到底下的皮肉。

瑤姬的喉嚨動了動,慢慢将視線由顧桢的臉移到對面的鏡子上。

奇怪,顧桢怎麽越改越不像他自己的臉了?

當最後一刀落在眼尾處,将她無意間流露出的媚刻得入木三分後,顧桢總算收了刀。

那張臉,被改成了瑤姬原本的模樣。

這是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眼睜睜看着張平白無奇的男人面孔,在顧桢的一番操縱下,變成了她。

瑤姬伸手摸了摸臉上的面具,發現觸感也薄了很多,且肌膚平整光滑,完全尋不到瑕疵處。

“如何?”

顧桢絲毫不在意她仍抵在他喉間的刀,甚至還難耐地湊得更近了些。

反倒讓瑤姬下意識移開了刀尖。

在徹底學會這項本事之前,需暫時留他性命。

将有用之物完全榨幹,屆時再舍棄。

她不解地皺眉:“為何不改成你自己的容貌?”

畢竟這才是她最初想練習的目标,此刻中途改道,難免有種前功盡棄的感覺。

顧桢仿佛此刻才回過神來,失笑地搖搖頭:“抱歉抱歉,顧某方才腦中只想着你,刀由心生,再改不得旁人了。”

他想看的是瑤姬,改成自己做什麽?

瑤姬:……

這種肉麻又驚悚的話,聽得她渾身不舒服。

世間所有情話由顧桢的口中說出,都要沾染上揮不去的血腥氣。

伸手将面具揭去,放回碗中融化,瑤姬剛想再次來過,外頭卻傳來了梆點聲。

天亮了。

這一宿過得太快,以至于她都沒注意到時間的飛逝,甚至毫無困意。

和顧桢相處的所有瞬間,都會讓人心弦緊繃。

原本想将這東西帶回雨香閣多加練習,可顧桢卻先她一步,在其中倒入不知名的藥粉。

眼瞧着以成型的面具眨眼便被消融得不見所蹤,重新化為清水,瑤姬忍不住質問:“你這是為何?”

“見諒,易容術乃顧家祖傳秘術,萬不可被外人知曉,至于這材料,自然也得謹慎處理才行。”

顧桢泰然自若答道,畢竟再過些時辰,那些太醫便要來此處當差了。

都是些常年擺弄藥材的人,單是聞聞空中彌漫的氣味,沒準就能猜到幾味藥出來。

必須小心防範才行。

況且雨香閣人多眼雜,難免有心懷叵測的宮女在暗處偷偷窺察瑤姬的動向。

若此術被王族的人得知,所帶來的麻煩,恐怕要跟瑤姬身上那曾經能使人長生不老的傳聞不相上下。

瑤姬聽着他家夥解釋了一大堆,一時也尋不到可辯駁的話。

總之,若想繼續練習,唯有每夜來太醫署才行。

真是令人頭痛。

顧桢有條不紊地收拾着署內的狼藉,這家夥多少有點潔癖在身上,不僅将所有的工具都憑借準确的記憶恢複原位,甚至還将衛生打掃幹淨了。

困倦如潮水般席卷全身,瑤姬此刻才覺出累來。

她是靈妙夫人,大可回去補覺,不過顧桢這個“社畜”就悲催多了,待會兒還要上早朝。

估摸着連早膳都沒工夫吃。

一想到此場景,瑤姬渾身頓時爽快不少。

當初她提出想學易容術時,顧桢答應得很痛快,可半點沒顧忌什麽“不能外傳”之類的禁忌。

瑤姬不喜歡欠人情,當場打開雨香閣內的兩間雜房,放出話,讓他随便撿貴重的東西帶走。

畢竟財富這種東西積累到一定程度後,和擺設也就差不了多少。

誰知顧桢竟分文未取,也不提報酬,只讓她入夜後來太醫署,随即便稀裏糊塗地開始了教學。

不知道又打什麽壞主意呢。

臨分別時,瑤姬突然想起件事,開口叫住正鎖門的顧桢:“你這易容術,是不是被玄行偷學過?”

畢竟當初他設計脫身時,就是給那具倒黴的士兵屍體,貼上了自己容貌的面具。

狡猾多端,可把她騙得不輕。

顧桢落鎖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啊……”

玄行這人,不管誰提起來,都下意識地想嘆口氣。

“我沒想教他,不過一次偶然機會,在他面前施展了次塑造面具的過程罷了。”顧桢的手指順着鑰匙的輪廓移動,随即将其整個握在掌中。

“那材料……”瑤姬不信世間有學習能力這麽離譜的狠人。

“光憑氣味和那粉末的色澤,他便猜了出來,還當着我的面,說得一字不差。”把鑰匙放回裏,顧桢的目光飄向遙遠的過去。

“你……就沒想過殺了他?”瑤姬忍不住問道。

顧桢如此重視易容術的秘密,又遇上玄行那麽個天生欠揍的性格,不把他做成人蛹,簡直匪夷所思。

略沉思片刻後,顧桢搖搖頭:“不感興趣,沒理由,也不想讓他那模樣的人蛹出現在我生活的居所中。”

好一個拒絕三連。

也不知曾在玄行那受過什麽刺激。

瑤姬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匆匆跟他別過。

他們之間的恩怨,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是他死,或是玄行死,對她來說,都是好事。

若哪日能鬥得兩敗俱傷,齊齊倒與她的刀下,倒是件以後能睡踏實覺的妙事。

踩着由整夜冷風吹掉的落葉,瑤姬抻着懶腰,在顧桢良久的注視下,離開他的視線。

* * *

雨香閣的宮女對她一宿未歸的事很惶恐,戰戰兢兢問了幾句,見她面色不悅,又不敢多言。

只得小心服侍着她洗漱後躺下了。

瑤姬雖被幾個狗男人騙過,可到底還是有些看人的功夫。

起碼目前為止,她不覺得周遭的哪位宮女會像梓欣一樣,跟她貼心。

都是拿俸祿辦差的,甚至還有意無意打探瑤姬的過去,總想在日常閑聊時,挖到些不為人知的秘料。

最初瑤姬還有心思笑笑應付,可時間一長,便連敷衍的功夫都懶得費。

對付這種人,冷臉只吩咐其做事,比任何手段都有用。

雖然瑤姬吩咐過,在她睡着時輕易不許讓旁人打擾,但顧桢和李玉、靖炀王蒼濟成,算是特例。

無奈,晌午剛過,下朝的李玉就找來了。

他很激動,在屋子裏背着手走來走去,頻頻看向榻上酣睡的瑤姬。

待她被腳步聲吵得不勝其煩,總算睜開半只眼時,這家夥立即拉過椅子坐在榻前,默認她已經“自然”醒轉,眉飛色舞講起昨夜的事來。

在下定決心要跟張國良丞相接觸後,李玉便不再抗拒其門下有意與他接觸的同僚。

還沒走到家,便被幾位朝臣拉住,熱絡寒暄片刻後,說什麽丞相府正請了戲班子熱鬧,要他同去。

也算是單獨給他接接風。

李玉這一趟走得是心驚膽戰,他還從未做過這等差事,生怕被誰瞧出破綻,始終謹小慎微,不敢多言。

可正是這幅噤若寒蟬的模樣,讓張丞相大為滿意,認為他心生畏懼,甘願臣服。

用言語敲打幾番後,又給了個糖棗。

被數人團團圍住,灌了不少瓊漿玉液,又吃了許多平常從未有機會見過的美食,李玉算是憑借着自來熟和厚臉皮的特性,和他們混熟了些。

正巧他這人向來酒量不太好,在朝中也早有傳聞,便趁此良機,佯裝喝糊塗了。

将和鶴乘國即将在援助的糧草中下毒,和顧桢将受王命秘密在太醫署研制解藥的事,全都透露出去。

最終,“酩酊大醉”的李玉是被人用轎子擡回家的。

李家人曾經厭棄他犯事被押入天牢,只覺得辱沒了門風,早已将他從族譜中剔除。

可如今他衣錦還鄉,還升了官,這些人便又換了副面孔,甚至騰出主屋來給他居住。

常年冷臉訓斥的娘親孫氏,還捧了不少姑娘的畫像及門第資料放在他床頭,待他醒來後自行挑選。

都是些求媒人上門說親的,家世一個賽一個的好,幾乎要将自家的姑娘捧成了仙女。

若是往日,心心念念想要成親的李玉自然會樂上了天。

可在他醒來後,享受着家中下人的殷勤服侍和長輩們絮絮叨叨的關懷,李玉卻怎麽都開心不起來。

甚至連那些姑娘的畫像,也只是略翻了翻,便撂下再也不碰了。

孫氏只當他不滿意,反而更高興了些,認為自己兒子眼光挑剔是好事,信誓旦旦保證,定要給他尋門最好的親事不可。

“嗐,去牢裏晃了一遭,這日子變的,讓我心裏不是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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