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微信
策展部一致認為,“長悅”的氛圍設計很有質感。四季,以區域分區,做四面牆,不混淆香氣。
候補的那一個,誰也沒有當真。
然而,星期一,張藝岚開了一個部門會議,說的是:“彭寅下午回複我,他選擇‘有光’咖啡館。”
姜臨晴有兩秒的愣怔。
張藝岚:“網上關于‘有光’的口碑蠻好。我們挑幾個和香水契合的點,細化一下方案吧。小姜,你和咖啡館那邊談的怎樣?”
姜臨晴:“張姐,上周我和那裏的服務生聊過,他們老板出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而且,咖啡館是個人經營,簽合同的話,要以個人名義。”
張藝岚:“你征詢一下法務的意見,先拟一份合同。他們老板的聯系方式,一個也沒有嗎?”
姜臨晴:“有個代理人,他說代理一切事務。”
張藝岚:“有老板的代理書嗎?”
姜臨晴:“我再去跟他談談。”
張藝岚:“辛苦了。前期方案還是由小姜去跟,小劉負責執行層面。其他同事,小朱跟小姜一個組,剩下的都跟小劉。加油,散會。”
*
姜臨晴有了教訓。
會議結束,她立即換上運動鞋,沖出公司。攔到了停在樓下的第一輛的士。
高峰時段,路上擁擠。
她後悔了,有什麽事不能先要個聯系方式?網上有咖啡店的電話,打過去,始終無人接聽。
車堵在橋上。
姜臨晴焦急難耐,提前下車,拼命跑向咖啡館,生怕自己沒辦法在七點前趕到。
她在七點零一分趕到。
咖啡店已經關門。
姜臨晴大喘着氣,握住門把手。
玻璃門裏沒有人影了。
她突然擔心,是不是因為禁止堂食,咖啡館索性放假了?
門上留有一個號碼,就是那一個無人接聽的。
哪有咖啡館這麽早關門的?但營業時間至19點,是偌大的字樣。
“有光”的光,熄滅了。
亮起來的,是島上淡黃的路燈。燈比較暗,亮的是樹,一串接一串的熒光片纏在百年古樹的枝丫。
姜臨晴見到了樹下的人。
一支煙歪歪斜斜,被他銜在嘴上。煙霧被光照着,光跟着糊了。
他的兩手插在外套口袋,一邊吸煙,一邊吐,全憑嘴上功夫。
他和姜臨晴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向蓓也是自由的,但沒有這個男人的慵懶倦意。他在這一刻,仿佛是無欲無求的。
他在抽煙。
她看着他抽煙。
兩人隔了不大不小的空間。恰好是她見得到他,而他看不見。
半支煙的燃燒中,不知他從樹上研究出了什麽,他彎了嘴角,拿下煙,掉頭要走。
姜臨晴立即沖上去:“我來了。”
男人繼續走。
她攔在他的面前:“你好。”
“哦,是你。”一縷一縷的白煙繞在他的鼻間,蓋住他唇角的笑。
令她看清,男人常常帶笑,可眼睛是銳利漆黑的。
“就上次的事。我和公司報備過了,以代理人的名義簽合同,可以嗎?”姜臨晴拿出了打印的合同初稿。
男人把煙放回嘴裏:“初稿就用紙質品,浪費紙張。”
姜臨晴收回來:“我剛才給你打了電話,沒人接。”
他點頭:“我沒告訴你我的號碼。”
“門上貼的那個。”
“那是給電信詐騙看的。”
“你給我留一個能找到你的吧。”姜臨晴說,“這是你賺錢買房的好機會。”
他突然被煙嗆了一下:“你提醒我了,我今晚還不知道睡哪兒。”他給了她二維碼。
男人的微信名就是“ch”。
“我叫姜臨晴,你怎麽稱呼?”她把自己名字發給了他。
男人也在他的手機上打了兩個字,但沒有發,而是轉過屏幕給她看。
姜臨晴只得自己打字。但第二個字,她不認識。
“hé。”男人說,“猛志逸四海,骞翮思遠翥。”
姜臨晴有聽沒有懂。備注好了,池翮。
他的微信頭像是一個圓圓的大頭,沒有五官。或許中間那一個點就是鼻子吧。大頭是姜臨晴的第一印象,說不定畫的就是一個圓圈而已。
手繪的,一個相當順滑的圓。
姜臨晴:“我們來談談合同的細節吧,你知會一下你們老板。”
“聯系不上。”
“你們老板不會突然回國吧?他不知情的話——”
“一切有我。”他說得那樣散漫,沒有丁點可信度。
“這樣吧,合同上注明你是代理人,然後需要老板的相關文件,證實你的代理人身份。”
“說了,聯系不上。”
“有沒有他的證件?”
“沒有。”
“光憑你的一面之詞,這……”
“随便你們。”池翮把煙銜在嘴上,“我先走了。”
姜臨晴想了很多,想到之前的十一版方案,想到迫在眉睫的開展日期,想到……如果她能撒手不管就好了。
她追了上去:“池先生。”
池翮懶得回頭。
姜臨晴:“以你是二房東的名義再租行不行?”
他瞥一眼過來:“我行啊,不是你不行嗎?”
“行吧,項目太趕了。”
“為什麽選了我這裏?”
彭寅選的。姜臨晴懷疑,是因為彭寅和他有交情。“合同的話,我再咨詢公司法務。”
“價格呢?”
“實話跟你說,我們預算不高。”
“當這裏是慈善機構?”
“經費這一塊我做不了主,但我給你去争取一個合理的價格。這是合同初稿,你有什麽意見,我們再商量。”
池翮随便翻了翻,瞄一眼價格,他呼出煙霧:“我先走了。”
“池先生,商量一下嘛。”
“商量什麽?”
“你能不能——”
“不能。”
他真的高,這時站直了,她得仰頭才能望他:“你知道彭寅先生吧,是一個大藝術家。”
“然後呢?拿人情當錢使?”池翮抽完了最後一口煙。
“你去哪裏?”
“晚飯。”他把煙頭擰了擰,丢到垃圾桶。
“我請你吧。”
他側頭,笑了笑:“好啊。”
兩人不是朋友,肩并着肩,沒有話題。
他不在意兩人之間的冷場。
她卻絞盡腦汁,沒話找話。
微信工作群,張藝岚艾特了姜臨晴:「小姜,今天晚上我跟運營通了電話,展覽的時間不能再拖了。」
姜臨晴:「好的。」
手指像是不自覺的,又點進高中的同學群。
楊飛捷說這個星期要搬家了。
一個同學問他租住在哪裏。
他說了一個大區域。
同學:「CBD,土豪啊。」
一個多嘴的同學冒了一句話:「姜臨晴在那裏上班。」
楊飛捷:「我閑在家的日子裏,就可以約老同學出來吃飯了。」
姜臨晴一直沉默着。
有另一個同學跳出來:「我也在那裏上班。請飯老同學是不是也有我的份?」
楊飛捷:「當然了。」
姜臨晴關上了群聊窗口。
池翮不知什麽時候走開了,大概就是在剛才她沉浸于群聊的時候。
她四處尋找,倒是沒找多久,在廣場舞的人群見到他。
他站在那裏,沒有跳舞,笑得随意,牽起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奶奶。
老奶奶的手被他高高地拉起,一臉和藹地在他手下轉圈。
一圈,兩圈,精氣神十足的老人家,花裙子活潑翻飛,揚起了花海。
老奶奶起了興致,拉起他要跳交際舞。
池翮向這邊擡了擡下巴,說了什麽。
老奶奶沖姜臨晴笑起來,松開他,行了一個交際舞的禮儀,又回到人群去了。
池翮向這裏走。
姜臨晴的手插進外套口袋,學他一樣。
人的長相藏都藏不住,時不時有來往的路人注意他。
福至心靈的一刻,姜臨晴覺得,池翮也符合她對于露水姻緣的要求。
憑他的樣貌,沒有七八個桃花債壓頂,她是不信的。
他流離浪蕩的氣質,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男人。
池翮站在面前。
他一身的黑,簡單的休閑外套,肩膀很挺,但是又松,特別惬意。
姜臨晴不自覺的,學着他那樣放松自己的肩膀。
他察覺到她的動作,頭稍稍歪了一下,唇角也向上勾。
池翮的唇線比較薄,他笑是因為他真的揚着嘴角。他很愛笑,這笑之中,禮貌的,親切的,也有銳利的。
就是沒有真心的。
哪怕剛才站在老奶奶面前。
姜臨晴問:“你認識那個老奶奶?”
“不認識。”
“為什麽突然跑去跳舞了?”
“她拉我過去的。”
“對了,你說你現在東住一頭,西住一頭,是住在誰的家裏呀?”
“哪邊大門敞着,我就去哪邊。”
姜臨晴指着對面的一個商場:“你選一個吃飯的店吧。”
池翮剛要走,突然接了一個電話。聊了幾句,他說:“今天有飯局,我先走了。”
“那合同——”
“你發給我。”
“你盡快給我答複吧。”
“今晚沒空。”池翮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姜臨晴又把合同重新浏覽一遍,發了過去。之後,她點進去池翮的朋友圈。
他開放了一個月的權限。這一個月裏他只發了一個動态,是一張圖,或者說一幅畫。
畫上是一個扭來扭去的簡筆畫小人兒。
畫風如他這個人一樣。散漫,不着邊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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