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在與謝文龍結束了會面後, 趙昊宇就離開了。

當他開着車駛出車庫的時候,他正好就看到了正抱着文件夾站在路邊的俞淩波。

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趙昊宇在俞淩波的身旁停下車來。

車窗被降了下來, 也讓他的那張即便在夜晚的光線昏暗處, 也能足夠引人矚目的臉出現在對方的視線中。

當趙昊宇和正握着手機的那個女孩對上目光, 他足足在幾秒的停頓後才試探着和對方打了個招呼。

這實在是一個對于尋常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行為了。

可當趙昊宇做起這些來,卻顯得極為生疏。

那樣的态度讓俞淩波還以為他想要對自己說的, 是一件極為正式、也十分嚴肅的事。

她的身體不自覺地挺得更直了一些, 并且她還把懷裏的文件夾放到了腋下, 一副準備好了要聽人和自己說正事的樣子。

可随後,她卻只是聽到了一聲“嗨。”

俞淩波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而後她一下就笑出聲來,也回了一句“嗨。”

那樣的笑容實在是太明媚了, 卻又不像陽光那樣,會在直視的時候燙到眼睛。

并且,這樣的一個笑容也沒有與那些總是在他頭腦中出現的陰森畫面被拼接在一起。

它就只是……純粹的笑容。

見對方在自己回了“嗨”之後就遲遲不說話了,并且那雙細看之下特別好看的眼睛也陷入了沉思,俞淩波不禁好笑地問道:“是有什麽事想要和我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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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昊宇:“你在等人嗎?”

俞淩波:“等車。”

趙昊宇:“還有多久能到?”

這下, 俞淩波就有一點尴尬了。

她看了看手機,含糊地說道:“不太清楚,還有一些人的叫車次序排在我前面。”

果不其然, 對方一聽到這句,就說道:“上車吧,我送你。”

“可是……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俞淩波不會知道的。

這樣的一件事對其他人來說或許只能算是稍稍需要繞個路的事。

可對于趙昊宇來說,這就是一件需要他下定決心才能做的事了。

并且,俞淩波似乎也沒有對一個細節留下印象——在骁遠的這位二哥送她回家的那天, 趙昊宇其實根本就沒有同她說過話。

這個可能比她還小了那麽些的青年同她的交流, 從頭到尾就只有點頭而已。

因為那才是對于趙昊宇而言的, 與異性之間的安全交往距離。

不會讓那些或陰森或恐怖的畫面在他的頭腦中突然出現。

也不會觸發更為奇怪的懲罰機制。

現在,趙昊宇的雙眼就盯着俞淩波,似乎是在嘗試記住和看懂這個女孩臉上的表情、以及她對于自己說的話所給出的反應。

他在試着讀懂那些,也在試着學習。

“不會。”

在趙昊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後面的車已經開了上來,并按下了喇叭。

俞淩波被冷不防地吓了一跳。

她先是看向後方的來車,對那位司機點了點頭,而後就看向了依舊還在駕駛座上看着她的趙昊宇。

這個青年似乎一點也沒有要在俞淩波上車之前就把車開走的意思。

可他們……甚至只是見了兩面。

俞淩波十分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頭發,而後一邊說着“那就麻煩你了”,一邊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上了車。

“要去哪兒?”

俞淩波算是發現了,骁遠家的二哥說話都非常簡短,而且也基本沒什麽語氣詞。

分明是個同齡人,甚至可能比她還小一些,卻是讓她在獨自面對的時候莫名感到壓力很大。

俞淩波:“我要去……一家小店。”

趙昊宇:“這是店的名字?”

俞淩波的腦袋上出現了一個艱難的問號,而後給出一個同樣簡短的回答。

“不是……”

這回,俞淩波就直接在手機上找到了那家店的地址,拿給趙昊宇看。

和弟弟骁遠相比,趙昊宇似乎是一個并不多話的人。

又或者,今天才只是第二次見到他的俞淩波可以說,這是一個沉默的人。

但他又并非看起來不近人情。

他也只是……把開車都做得專注極了,專注到了……似乎忘了要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這個女孩說話。

一開始的時候,俞淩波還只是穩穩地坐在座位上。

但等到十分鐘之後,車子逐漸駛入了那片有着很多小酒館、咖啡館和甜品店的區域時,俞淩波還是有些忍不住地轉向對方,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而已,她的這個小動作就被捕捉到了。

前方路口的紅燈剛好要變成綠燈。

趙昊宇就在把車緩緩起速的時候也看向她。

兩人間的這次視線相觸就仿佛有了磁性一般,讓兩人都花費了比平時更多的力氣才挪開視線,一個繼續看向前方的道路,另一個則是假裝不經意地看向邊上的一家冰淇淋店。

“你想去買那家店的冰淇淋嗎?”

“沒有沒有。”

俞淩波連忙說出否定,而後一副聚精會神地看着手機地圖的樣子。

她說:“很快就到了,前面那個路口右轉就到了。”

的确。

很快就到了。

在趙昊宇甚至還沒再次說出些什麽的時候,俞淩波想要去的“一家小店”就已經到了。

那是一家在老式的街道上讓人眼前一亮的店。

的确足夠小,裏面只擺着彼此間的間距很小的□□張小木桌。

但它看起來也足夠特別。

店裏的燈光是溫馨的,布置得也是既簡潔,又可愛。

牆上畫着店內的招牌松餅,天花板處用繩子串起了有許多彩色的小旗子和裝飾物。

而最特別的,則是他們的窗臺了。

西式的裝修讓這家甜品店有了一整扇可以被擡起的大窗戶。

只要把這扇窗向上擡起,店內和店外的空間就仿佛被完全打通了一樣。

裏面的人不再像是在屋子裏,而外頭的人也不像是完完全全地被隔絕在外了。

窗臺上擺了很多糖果罐、糖果托盤,也放置了手繪的菜單。

于是有好幾個路過的女孩就幹脆站在了小店的窗臺前,看着糖果,也三三兩兩地圍着研究起了菜單。

趙昊宇在和俞淩波确認了那就是她要去的地方之後,視線越過對方看了那家松餅店好幾秒。

這讓俞淩波覺得,他可能也想去那裏。

但……他可能未必意識到了這一點。

“如果……如果你也想去的話,你可以和我一起。”

随着俞淩波稍稍清了清嗓子喚回趙昊宇的注意,并說出了這句話,趙昊宇猛然回神。

只見俞淩波用拇指比了比那間甜品店的方向,笑道:

“這家店的生意一直都很好,我也是摸索了好一陣子,才發現他們在工作日的這個時候會不怎麽需要排隊。錯過的話,可能會有點可惜。”

俞淩波的邀請讓這個青年陷入了一陣茫然。

可随即,他就很快說出了婉拒的話:“謝謝。但我一會兒還有事,得走了。”

既然如此,俞淩波也就不多勸說了。

心意到了就好!

她解了安全帶,和趙昊宇認認真真地道了謝,而後就和正站在店門口的店員要了一個等位號。

趙昊宇又看了一眼店裏的情形。

這家店似乎格外吸引好好地打扮過了的年輕女孩。

幾乎是才只往裏面看了一眼,趙昊宇就感覺到一陣頭皮發麻,而後将車向前駛去。

他一直都認為自己不怕鬼,也從來都沒有被那些總是會突然出現在他頭腦中的陰森畫面所吓倒。

可其實……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被變成了一只巴甫洛夫的狗。

只要他過分地靠近一名年齡在15至45這個區間內的女性,或者想要在面對這些人的時候做出一些符合他所受教育的紳士之舉,他的眼前就會冒出那些畫面。

是,即便只是為了反抗這種引導,他也還是會盡力去做一些可以稱得上是舉手之勞的事。

就好像在今天的下午,他會在眼前的這個女孩就快要撞上他的時候護住對方。

可當他看到有許多這個年齡段的女性聚集的地方,他已經會下意識地想要遠離了。

甚至,他還産生了這種已經軀體化了的不适感。

現在他還只是會感覺到頭皮發麻,身體僵硬而已。

可是……以後呢?

他分明不讨厭異性。

他也像他的家人一樣渴望家裏能有一個女孩,一個妹妹。也許在未來,他還會期待自己有一個女兒。

他不應該這樣。

更不能就此屈服于那些。

‘如果……如果你也想去的話,你可以和我一起。’

俞淩波那狀似不經意地說出這句話時的模樣在他的眼前出現。

頭腦裏似乎要條件反射一般地閃現起恐怖片裏的畫面,卻是被他硬生生地止住了。

他對“那些”說:不,我不允許你們出現。

車依舊還在接着駛離這片滿是可愛氛圍,且路上也有很多時髦女孩的區域。

但這一刻的趙昊宇已經有了掉頭回去的念頭。

他也開始将注意力只是集中在俞淩波眼睛裏的笑意中,且用自己的感官來接收此時依舊還明媚的陽光。

在行至下一個路口的時候,那輛黑色的,引起了許多路人注意的豪華轎車掉頭回馳。

作者有話說:

昨天出門有點着急,沒能來得及和大家解釋這個“延遲選擇”。

本來是有點想在文裏解釋一下的,但就覺得……原本就知道這個概念的人看到,可能覺得文章注了水。不知道這個概念的,在文章裏看到詳細解釋可能也會想要跳,我就在這裏說一說吧。有興趣的可以看看,不感興趣的就跳過。

其實這個事解釋起來還挺簡單的,就是真的特別“詭魅”。

我們在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學到過了“波粒二象性”。

物理學家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發現,光子其實具有波粒二象性。

如果用觀測波的視角來觀測它,它會表現為一個波。

可如果用觀測粒子的視角來觀測它,它就會是一個粒子。

理論物理學家惠勒就據此在1978年的時候提出了一個設想。

他假設,如果我們先用觀測波的視角來觀察一個光子,等到光子已經出發了,并且已經表現出波的特性了,但還沒到達我們的觀測點的時候,我們再告訴它——我們要觀測的其實是一個粒子。

那,光子會怎麽辦呢?

這個實驗在2007年的時候終于被做了出來,并且在2017年的時候被再度證實。

結論相當令人震驚。

——已經變成了一個波的光子不僅僅會在到達觀測點之前搖身一變成為粒子,還會改寫自己之前的行為。

于是大家再轉回頭去看心理師女變男……是不是就很符合量子力學裏“延遲選擇”的特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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