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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沈聽松的容貌雖不如聶衡之俊美, 但獨有一番風骨在內,再加上隐隐矜貴的氣度也非常人所能及,一開始呂清霓等女子看晃了眼睛。
但很快聽懂了他話中的貶損又不帶一個髒字後, 自诩身份高貴的呂家貴女怒了, 不過就是一個窮書生也敢嘲笑她粗鄙。她臉色一冷,指着季初和沈聽松的鼻子欲要再罵,周圍此起彼伏地傳開了哄笑聲, 又有人小聲嘀咕呂家的家風不敢恭維, 呂通判本也就是阿谀奉承上位。
呂家在潞州行事嚣張, 識得呂家姑娘的人不在少數, 當然不滿他們行事的人也很多。
“腹中沒有筆墨,可不是小人行徑才做了通判,呂家從前也不過是個土財主。”
“聽說是使了銀子才從朝中買了官職, 怪不得教導的女兒上不得臺面。”
“唉, 世風日下,不可說不可說啊。”
細細碎碎的嘲笑聲湧入呂清霓的耳中, 她臉上青紅交錯, 還從來沒有出過這般的醜,胸中憋着一股怒氣,恨不得立即讓父親将這些人全部抓起來。可呂清霓到底還知道一些輕重,她可以言語上給季初以及這些讀書人難堪, 但一旦動了真格, 父親頭上有一個葛知州不提,季初父親的故舊也不是好惹的, 還有這些人的口誅筆伐……
“姑娘, 可還要買畫?”季初笑眼彎彎地望着她, 臉上的小梨渦若隐若現, 可人的很。原來眼前是呂通判的女兒,上輩子她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不過呂家和她之間卻是有不小的仇怨。
呂清霓卻覺得這笑意分外的刺眼,連同梨渦也醜陋無比,她漲紅着臉狠狠瞪了季初一眼,“我們走。”
她本來是要奚落一番季尚書的女兒為昨日自己被定北侯嫌棄出氣,結果自己反而被言語嘲諷了一頓。五分的怒火上升到了十分,她已經決心不讓季初在潞州城好過了。
明的不成,那她就來暗的。她母親胡氏出身大家,旁的不說,整治父親妾室的陰私手段一流。
反正她外祖父一家對季家厭惡至極,說與母親聽了,她也定站在自己這邊。
呂清霓憤而離去,季初看着她的背影以及身後的一大群人偏了偏頭,該來的總會來,雖然不知呂家女上門找茬是為了何事,但呂家她必須早早應對。
“這是呂通判的女兒,嬌蠻不必理會。可她母家姓胡,胡家可能還會生事。”沈聽松走到她的面前低聲為她解釋,很奇怪明明他們二人是第二次見面,他的語氣卻如此熟稔。
季家當年和胡家之争一度曾傳到了平京城,與季初父親季尚書相識的沈聽松自然知道舊事。沈聽松這是在提醒季初要小心胡家,季尚書不在了,他看到身形單薄孤孤零零的季初總忍不住伸出一只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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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沈公子方才相助,沈公子說起胡家,想必也知道些內情了,可否告訴我?”季初先是向他道了謝,之後很自然地請他坐下,斟茶,以手托着腮,聽他又一次說起季家和胡家的往事,神色認真地不行。
此時兩人都不覺得有任何不對,即便明面上他們才認識兩日,即便季初沒有和沈聽松說過她的父親是季尚書,即便沈聽松也沒說過他和季尚書相識。
“數十年前季家和胡家兩家在潞州關系匪淺,親如兄弟,鬧崩的原因在于一樁兒女婚事。”沈聽松接過她手中的熱茶,透過氤氲的熱氣淡淡看了淺笑的女子一眼,而後垂下眼眸與她娓娓道來,“季家有一女嫁到了胡家去,本是秦晉之好,不想數月後季家女離奇身死。胡家隐瞞,季家女的婢女跑回告知了季家人。原是那胡家子身邊有一外室,身份上不得臺面,一直養在外面,季家女發現大鬧,胡家子失手将她推倒撞到了後腦,季家女當場死亡。”
沈聽松又飲了一口茶,繼續往下說,“真相揭露,季家直接打上了官衙,胡家死死哀求,最後胡家子被判流放。”
“一命還一命,再說那人本就騙婚在先,被判流放沒什麽不對,反而還輕了呢。”季初重複了上輩子的說辭,然後就看到沈聽松揚眉輕笑了一聲。
“不錯,這并無可以指摘的地方。事情若到這裏結束季家和胡家也不會結仇了幾十年。”沈聽松一笑,沉靜的面容多了幾分生動,“怨就怨在胡家子外室腹中還懷着一個孩子。外室雖沒有直接動手殺死季家女,但她卻從此事中脫不了幹系。按律,她被判收押兩年。胡家上門也求了季家放過外室,但那個時候季家喪女正在氣頭上怎麽肯罷休。于是,外室進了大牢,不到兩月就沒了孩子。偏偏,胡家子嬌生慣養忍受不了流放的艱苦,走到半途病死了。胡家死了兒子沒了孫子名聲也壞了,數十年間的兒女婚事都不順心,便從此與季家不死不休。”
說完這番話,他擡眸看向季初,眼中含着一股莫名的情緒,“如果我沒猜錯,娘子便是前任禮部尚書季尚書的千金,衡兄有一位姑母,嫁到了季家,是以他稱呼你為表妹。”
沈聽松直接說破了季初的身份,快的讓季初有些始料未及,“季娘子開設畫館,懸挂的諸多大家名作,想必大都是季尚書的珍藏。”
“昨日贈予某的那幅畫想必也是吧?”他輕描淡寫地提起了昨日那幅畫,修長如竹的手指在茶杯上面不停地摩挲,一雙沉靜的黑眸看向季初。
季初沒有遲疑,重重地點頭,随着她的動作頭上的步搖輕輕晃動,“沈公子猜的都對,我先父的确是先禮部尚書,昨日贈予你的那幅畫也是父親他的珍藏,我從他留下的箱子裏面發現的。”
她面上裝模作樣,心裏卻清楚沈聽松這是在打探那幅畫的由來,或者他此時還有些忐忑不安?季初偷偷瞄了一眼他摩挲茶杯的動作,壞心眼地加了一句,“不知為何,昨日我一看到沈公子,突然就想到了那幅畫。孤山蒼松,頗似沈公子給人的氣質。沈公子以為如何?”
“對了,還未問過沈公子緣何會知道季家和胡家的舊事。這等陳年舊事便是連我也一知半解,父親和堂伯父也從來不曾告訴我。”
“季家和胡家當年的事情鬧的挺大,潞州城底下的縣志中便有記載。我一路游歷到潞州,自然要了解此地的風土人情。”沈聽松避重就輕,委婉解釋了自己為何會知道季家和胡家舊事的原因,但關于那幅畫關于和季尚書的淵源他選擇閉口不說。
聞言,季初微微蹙眉,內心閃過一抹疑慮。原本她以為沈聽松出身先太子的姻親之家江南沈家,所以選擇隐瞞他的身份,可真的沒必要隐瞞他和父親的往來以及那幅畫的來歷。
日後他們交情稍微深一些,她很輕易就能看出他的畫風,也能看出這幅畫出自他的手。
他不談畫作是打定了主意今後不在她面前作畫嗎?想了想,季初下了一劑猛藥,直截了當地道,“衡表兄言沈公子文采了得,想必繪畫也格外有自己的一番見解。能一眼就看出畫作出自何處價值多少,不妨也和我說一說昨日那幅畫的來歷?不瞞沈公子,其實我只知道那畫是父親珍藏的,但是何人所作并不知曉。”
沈聽松看進了她一雙清澈幹淨的杏眸,忽而彎唇一笑,松開了手中的茶杯,“那幅畫的确和我有緣,因為它本來就是我繪就的。”
沈聽松輕飄飄的一句話竟然是直接承認了那幅畫背後的人是他。
季初飛快地眨動眼睫毛,緊張地抓起了茶杯。不知為何,此刻有些無措的人竟然變成她了……
***
聶衡之在別館中見了葛知州和施岐,漫不經心地聽了葛知州對施岐的一大通誇贊後,黑黝黝的眼珠子徑直看向了葛知州,“既然他安置難民有功,本侯會特別記下呈上,察舉其在潞州為官,葛知州意下如何?”
察舉制是大魏除了科舉之外平民或世家公子入朝為官的一種方式,只要有朝臣舉薦并得了當今許可,那人就能被绶官職。不過,還有一點,舉薦人必須要為推舉人的品行作保,如果為官後犯下了錯,舉薦人要和被推舉的人一同獲罪。
當然察舉制和科舉制都是正經為官的方式之二,用銀子買官不算在入仕方式當中。
原本葛知州看重施岐,也不過是在自己的轄內潞州城給他一個小小的不入流的官職。這樣低微的小官是不必經過朝廷許可,也就不必承擔察舉制帶來的風險。
但定北侯居然主動提出要舉薦施岐,那他在潞州擔任的官職一定會在七品之上。葛知州既喜又驚,喜的是施岐的确是個人才,而且和自己親近,他得一官半職于自己有利,驚的是定北侯是何等份量,不誇張的說在如今的大魏當稱第一重臣,他竟然會替一個小小的施岐舉薦……
同樣驚訝的人還有施岐,不敢置信地看向氣勢煊赫的定北侯,他出身還算不錯,雖喜愛玩樂但學業上不曾荒廢,可即便如此也只想過科舉入仕或者通過葛知州慢慢往上爬。定北侯昨日還對他不屑一顧今日就直接開口要舉薦他做官,不由得,他腦海中就浮現出了季娘子的身影。
“可是因為?”他張口便問,但只說了幾個字就被定北侯打斷了。
“若你沒有真才實幹不是本侯需要的人才,即便你是季初的嫡親兄長,本侯也不會費心看你一眼。”聶衡之撩了撩眼皮,說話十分不客氣,但他話裏面透露出來的意思卻讓施岐和葛知州都怔然不已。
原來不是因為季娘子,他知道季娘子曾經是眼前侯爺的原配夫人。
原來畫館裏面的那女子是季家季尚書的女兒,那她不就是從前定北侯的妻子嗎?
二人各自怔然的點不一。
“湖州城的知州出身楊家,楊家是大皇子的母族。”聶衡之殷紅的薄唇微微翹着,好整以暇地嗤了一聲,斜斜地睨向施岐,“若你只敢龜縮在潞州城,莫說十年,便是二十年你也動不得楊家絲毫。”
他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淩厲,猶如一把最尖利的鋼刀輕飄飄地割開了施岐的傷疤,鮮血淋漓不止。
施岐的呼吸急促,雙目瞪大,喉嚨也迅速湧上了灼熱劇烈的痛感,一如當日施家大火,他眼睜睜地看着所有親人喪身火海,而他不但無能為力,還豬狗不如地跪在地上為了一個出城的機會任人羞辱!
沉默了幾息,他握緊拳頭再次看向定北侯的時候,心中已經做好了決定,“若能大仇得報,施岐甘願被侯爺驅使。但,施岐只有一要求,凡事莫要煩擾到季娘子身上。”
話出口的一瞬間,施岐明顯感覺到定北侯幽暗的鳳眸中閃過一抹陰郁,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冰冷森寒,“季初是本侯的夫人,你若坦坦蕩蕩的最好,但若是敢起了別的心思,本侯會親手割下你的頭顱,将你的身體丢去喂狗。”
聶衡之漫不經心地警告他,方才那一句嫡親兄長就是他對施岐和季初關系的最大容忍度,男女之情絕對不能有,否則他要對付的野男人可就不止一個沈聽松。
也就是前面有了一個沈聽松,否則什麽亂七八糟的似仆非仆似兄非兄的關系,他絕對一招就把施岐打發的遠遠的。不是想做官報仇嗎?先外放到偏遠之地做個小官吏,一輩子都不要想有出頭的機會。
“我如何能配得上娘子。”施岐為定北侯的猜疑而訝然,可轉頭一想季娘子早就和定北侯和離了,他如此一說莫不是還将季娘子當做是他的夫人?
“季娘子雖孑然一人但在潞州城中有親朋有族人,也并不需要施岐這個兄長。侯爺,如今的她很快樂,我想她也不想再做定北侯夫人。”定國公世子夫人和定北侯夫人又有什麽兩樣?都不是季娘子想要的生活。施岐忍不住開口糾正,他覺得高高在上的定北侯是在一廂情願。
此話一出,葛知州當即就看到了定北侯陰沉如鐵的臉色,手心出了些汗黏膩惹人煩亂,無奈只好咳了一聲用他肥胖的身軀找些存在感,打破尴尬又危險的氛圍。
“原來昨日那位娘子是季尚書的女兒啊。果然是出身書香門第一身的書卷氣,開設畫館不錯不錯,是個好消遣。季尚書為官多年又在翰林待過,他的手中肯定許多名貴畫作。老夫定要去畫館一趟品鑒品鑒,說起來季小娘子還要稱我一句世叔。當年,季尚書也和我喝過幾次酒,賞過幾次風景。可惜,天不假人,他還沒活到五十就病逝了!”葛知州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話,總算将話頭從危險的地方扭了回來。
又說要去拜祭季尚書,成功地引起了定北侯的沉思。
聶衡之想起了從前的岳父,神色沉寂,揮手讓葛知州等人退下,“舉薦書不日本侯就會呈上,施岐,記住你今日說過的話。”
施岐默默離開,出了別館的時候轉頭往後看了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抓在手中。即便他還不知道定北侯會要他做什麽。
“侯爺行事雖恣意,喜怒不定,但他帶着傷擊退戎族拿回城池,僅此一件就能看出他持身正不是那等玩弄權術置天下黎民百姓與不顧的人。施郎君,你能為侯爺效力并不是壞事,有朝一日也定能慰藉親人的亡靈。”胖胖的葛知州用肥厚的手掌拍了拍施岐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開口說道。
施岐壓抑住心中的仇恨,含笑應是,他明白葛知州的言下之意。憑什麽楊知州那等陰狠毒辣的小人只因為是大皇子的母族人就能罔顧律法喪盡天良地害了他們全家,事後依舊風光依舊扶搖直上,而他乃至太多太多的人無處申冤無處訴苦,為了求一個公理正義要一忍再忍耗費盡精力……因為這個天下荒唐得太久了。
世間總有撥雲見日的那天,所有的黑暗也都将迎來光明。在他們仍舊身在黑暗的時候跟從一位明理權重的主上做事,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施郎君,今日就到老夫家中一同飲酒吧。我和你說,老夫家中有一女,生的是聰慧可人,比那個只知道大筆花銀子的呂通判的女兒強多了。”葛知州小眼睛一轉,笑眯眯地拽着施岐跟他走了。
唉,呂通判那個只會鑽營的小人,居然将自己的女兒帶去給侯爺陪酒,這是有意攀上侯爺。他就不同了,身為潞州的父母官,不弄這些旁門小道,女兒還是要堂堂正正地嫁人為妻,他看施郎君就很不錯。
他的女兒生的花容月貌,肖似父親,肯定讓施郎君看花了眼睛!
施岐和葛知州離開了之後,聶衡之端起一碗湯藥一飲而盡後,神色莫名地喚來了別館中的随侍醫者,昨夜之事他還要問個明白。
他隐隐約約地有印象自己循着氣味跑到了季初的寝室,蹲在她床前哭泣,季初溫柔地安撫自己,又為他束發又為他擦手擦臉……聶衡之的眼底一會兒盈滿了歡喜一會兒又有些惱怒,歡喜的當然是女子對他放軟了态度,惱怒的是他怎麽能跑到季初的面前哭呢?
讓她看到自己哭唧唧的場面,聶衡之覺得自己以後在季初面前支楞不起來了……
而且,他神色一冷,那個哭哭啼啼的自己不受控制,也莫名其妙地出現,保不定是有人在他的身體上動了手腳。
上輩子他和季初雙雙死亡,這輩子既然上天都給了他們一次重來的機會,無論如何,他的身體都不能有任何危及生命的差錯。
***
“我曾跟随無為道人修道,跟随他在清靜峰上住了兩年的時間。這幅畫便是畫的清靜峰上的一顆孤松,畫作當時留在了道人那裏。久聞季尚書好友甚多,我想季尚書應該是和無為道人相識,道人有一日便将此畫贈給了他。”沈聽松疏淡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懷念,只是不知在懷念作畫的時候還是懷念在清靜峰上的日子。
“修道?”季初喃喃念叨這兩個字,不免又湧出驚訝,上輩子她到死都不知沈聽松居然還修過道。
可是轉而一想,沈聽松心煩意亂遇事不決的時候的确會安靜地一個人抄寫道經,平日處世也似有似無地含有道家順其自然無為的理念。
他修過道有跡可循,不過,上輩子他從來沒和自己說過,只說曾有一師長時常開導他可又不許他上進,只願他的一生平淡如靜水深潭,不起任何的波瀾。
莫非他口中的師長就是指的無為道人?而也不是他和父親有來往,是他的師長無為道人和父親有融洽的關系。
季初忽然起身,又為語氣平靜的男子倒了一杯清茶,一縷烏黑的發絲順着她的頰邊落下來,映着她皮膚白皙滑嫩下巴秀氣。
“原來如此,看來不只是我與沈公子有緣,父親和沈公子也極有緣分。”她語氣輕輕柔柔地開口。
沈聽松眼神略過她清麗的容顏,喉間有點點澀意蔓延,“是,緣之一字太過奇妙。”所以他在湖州城一眼就認出了仗義救人的女子是季尚書的女兒,跟随本心到了潞州城,然後,又在與她結識後做了那樣一個夢。
佛道俱講究緣法,這個夢讓沈聽松意識到他可能和眼前的女子有更深的牽扯。故而,今日他來了畫館。
“說來,沈公子曾和無為道人一起修道,那沈公子理應也有一個道號了?”季初在心中默念了一個名字,然後就聽到面前的男子開口,“游一山人。”
果然,上輩子沈聽松繪畫,畫作上落的款就是游一山人。當初他還笑道和自己緣分匪淺,一不就是初嗎?原來這還是他的道號,游一,意喻永遠漂泊不定的無根客。
“游一山人,沈公子是要游遍天下所有名山大川,覽遍風土人情嗎?”季初彎着眼睛笑,兩只清澈的杏眸如同亮晶晶的月牙一般。
聞言,沈聽松突然暢快地笑出聲,沉靜的眉眼舒展恬淡,“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解釋。季娘子別出心裁。”
一口一個季娘子,季初總覺得別扭,她福下身,下意識地用了上輩子沈聽松對她的稱呼,“沈公子還是喚我阿初吧。”
話落,她抿唇有些微微的羞怯,自己是不是太急切了一些?池家大公子和她說江南沈家沒有沈聽松這樣一個人,父親手中的畫也是無為道人所贈。得知了沈聽松可能不是自己猜想的和先太子有關系,季初默默地松了一口氣,一旦放松下來就忘了她和這輩子的沈聽松才是第二次見面!
這就将自己的閨名告訴了他,季初懊惱不已,會不會顯得自己特別的不矜持?
“阿初,”沈聽松從唇齒間逸出這兩個字,隐隐約約地含了缱绻之意,“唯願一切如初,寓意極好的一個名字。”
在夢中,他極盡哀傷地對着穿着紅色嫁衣沉睡不醒的女子,也喊道,“阿初。”
是夢境變成了現實,還是現實終将發展成夢境一般,沈聽松的心中還沒有一個确切的答案。
不過,他能肯定的一點是,眼前溫柔看着他的阿初是真實存在的。
季初眯着眼睛,有些開心地笑了。這輩子真好,她竟然和沈聽松提前遇到了,那麽他們就算依舊死在那一天,比上輩子也多了兩年相處的時日。
上輩子他們的日子靜谧而美好,這輩子肯定也會是這樣。
遠遠地,從聚仙樓買了點心回來的雙青看到娘子站着沖那個沈公子微笑的畫面,一顆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啊呀,娘子她是對沈公子上了心吧?那她要不要将今日找茬的那個呂通判之女可能是侯爺新歡的事情說出來呢?
那日,她在聚仙樓親眼看着呂通判之女盛裝打扮上了樓,也親耳聽人說樓上潞州官吏在宴請定北侯。
呂通判的女兒過來羞辱娘子,應該就是因為侯爺的緣故,她知道娘子從前是侯爺的妻子故意在給娘子下馬威。
想着想着,雙青人就走進了畫館,看到娘子興致勃勃地問起沈公子什麽清靜峰上的事,她默默地閉上了嘴巴。
這個時候不能打擾娘子,還是等沈公子離開後再說吧。
然而,一直到沈聽松離開許久,雙青也沒再說起這件事。因為,娘子去了一趟堂老爺那裏,主動提了呂通判之女上門的事情。
“呂家發跡,背後離不開胡家的支持。不然,憑他一個土財主用銀子也頂多買一等末流小官,不可能做到實權位置還爬升的這麽快。”堂伯父鄙棄呂家和胡家,可也要承認他們鑽營的本領是一等一。
“聽說,呂通判有意讓自己的女兒服侍定北侯。”堂伯母也開口說話,昨日他們也知道了到潞州城養傷的定北侯是鴛娘先前的夫君。
即便當初路途遙遠,他們也去了京城為季初充場面,也見過聶衡之此人,那日還感嘆其龍章鳳姿不是凡俗之輩。
“是嗎?那呂通判可要碰壁了,他不是好相與的人,更十分挑剔。”不是季初看不起呂通判的女兒,就她那樣的在聶衡之心中絕對是庸脂俗粉,指不定還會一腳踹出去。單她身上濃郁的脂粉味,挑剔的聶侯爺就忍受不了。
堂伯母有些欲言又止,季初趕在她開口前眸光潋滟地提起了沈聽松,“堂伯父和堂伯母可以委婉地告知族中的長輩們,讓她們不必為我的終身大事操心了。”
“此話何意?你真的看上了施岐?其實施岐也不是不好,就是人太過于沉默寡言,沉悶不讨人喜歡。不過他也算年輕有為,未來肯定有一番作為,鴛娘你的眼光勉勉強強吧。”堂伯父一聽她的話立即就想到了住在季家的施岐,挑剔了一句又誇起了他的好來。
他捋着胡須笑呵呵地,仿佛胡家和呂家的威脅已經解決了不足為慮。
堂伯母眼中的光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些,季初心下有些愧疚可眼神很堅定,她做下的決定不會再走回頭路,哪怕聶衡之殺了袁興,未來也可能為她父母報仇。
“堂伯父這次猜錯了,不是施岐,我看上了一名叫做沈聽松的郎君,他和衡家表兄是好友,人品端正相貌也極為清雅。昨日和他相識,覺得甚為投緣呢。”季初這次快刀斬亂麻,先解決了族中可能出現的麻煩事,也徹底打消堂伯母等人的幻想。
對呂家和胡家可能的發難,她會獨自努力解決,不想去借助聶衡之的勢力。
已經形同陌路的兩個人,她若是低頭尋求幫助再引來牽扯,以前的一番功夫就白費了。
“和你衡家表兄是好友,想來人肯定不錯,莫不是每日捧着書本子搖頭晃腦吧?”堂伯父促狹地沖着季初抖了抖胡子,他連自家夫人的侄子都不放過,刻意打趣其為書呆子,被堂伯母衡氏在胳膊上擰了一下才罷休。
氛圍一時又其樂融融,不過季初知道堂伯父和堂伯母的眉間都含有一股消散不去的憂慮。
季家沒有了父親這個頂梁柱又失去了身份尊貴的女婿,比起呂家和胡家的确是式微了。不但明年的征丁埋着隐患,便是眼下胡家呂家沖着他們出手,他們雖有些抵抗的能力,也不能保證全身而退。
季初一切都明白,所以在一開始葛知州贊同他們安置難民的時候就順手往胡家那裏放了幾個人,呂通判做做樣子也要了幾個到府中。
別的小事不說,遇到了傷害恩人的大事,她選的難民們人品端正,幫她遞個消息不是問題。
“施岐呢?天色都暗了,他還在外奔波嗎?”回到自個兒家,季初沒看到施岐的人影,有些好奇。
晚膳時間就要到了,施岐往日一定會準時回來用膳。因為,他沒銀子吃別的……窮的男默女淚。
“娘子,施郎君已經回來了,正在房中酣睡。”管家欲言又止,眼中隐帶鄙棄。
“發生什麽事了?”除了呂通判女兒那一出,季初心情挺不錯的,詢問的時候眉眼洋溢着淺淺的笑容。
“娘子!您哪,莫要被施郎君蒙騙了!他今日被葛知州留下飲酒,喝醉了才被人送了回來。您是不知道,葛知州,葛知州他有意将女兒許配給施郎君啊。”管家一臉憤憤,自家娘子供施郎君吃穿住行,還拿銀子為他造名,他居然忘恩負義背棄娘子有意做葛知州的女婿。令人不齒!
出乎意料地,季初非但沒有露出傷心欲絕或者憤怒的神情,反而抿嘴笑出了聲,“挺好的挺好的,葛知州好眼光。”
她腳步輕快地回了房間,心想着要是施岐真的得了葛知州的青眼,他們對付起呂家和胡家就又多了一分勝算。
季初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深夜,這次她做了個美夢,抱着被子小梨渦一直展露在臉頰。
然而,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是将她喚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掀開床帳,這次倒是沒有在腳踏那裏看到一個哭泣的黑影,擡起頭,窗邊,一個尤帶着濕氣的身影,鳳眸怯生生地望着她。
關好窗戶,弄上插銷,黑影一點點挪到了她面前,“季初,我,我來還發帶給你,你不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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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