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二更)
第四十六章 (二更)
“不嫁。”季初一點遲疑都無, 開口拒絕。
胡夫人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不過很快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幾人,重新挂上了笑容, “季娘子, 你先莫要這麽快決定,不妨聽聽你的長輩們是何種想法。”
胡夫人拿季氏族人壓她。
季初看清了她笑容底下的壓迫以及幾位族嬸閃爍的眼神,突然覺得索然乏味, 再過兩年城破了大家一起死在潞州城中, 此刻算計來算計去又有什麽意思。
不過, 像胡夫人這種人與她多說無益, 季初走在上首坐下,冷白的肌膚繃緊,淡淡開口, “胡夫人上門提親不是自己想到的吧, 以為拿捏了我嫁進去,呂家的打算就能達成?”
話落, 她不顧胡夫人是何反應又偏頭看向自己的族人, “胡夫人應該和各位長輩們許諾了只要我嫁進胡家,就能化解兩家的恩怨和季初和好如初?”
顯然她的話全都說中了,胡夫人臉上飛快地閃過不虞,幾位族人的神色也十分尴尬。
“季娘子此話何意?我們胡家可是真心上門求娶。”胡夫人雖然驚訝于季初的敏銳, 可她自恃是強勢的一方, 怎能容忍季初一句話道破胡家被呂家驅使的不堪。
她耷拉着眼皮,語氣生怒, 臉頰的法令紋十分的明顯, 頗顯刻薄。
聞言, 季初莞爾一笑, 小小的梨渦露出來,十分溫柔可親,“胡夫人,既然你說胡家真心上門求娶,那我招婿的條件你總要聽一聽。或者,你知道我是為何選擇與定北侯和離的嗎?”
她好整以暇地看向胡夫人,猜想可能全潞州人都以為是她季初被和離,灰溜溜地回來了潞州,而不是她主動與聶衡之和離。
果然如她所料,此話一出,包括胡夫人在內的所有人都驚了,即便穩重的施岐,也不由揚起了耳朵好奇聽着。
“我父親定下的規矩,無論誰娶了我,必須要承諾終生不可納二色。胡夫人必須先将胡五郎身邊的所有莺莺燕燕全部遣散,再上門求娶才是真心,否則莫要登我季家的門。我先前的夫君定北侯,便是因為有意納一門妾室違背了與父親的約定,我才主動與他和離。”季初細白的手腕放在桌上,瑩潤的白玉手镯向下滑落碰到桌面發出叮的一聲輕響,驚醒了衆人。
胡夫人只覺此言荒謬至極,可她又無法出口反駁,因為季家娘子毫不猶豫地選擇和位高權重的定北侯和離了,定北侯都不能納二色!
“季娘子可莫要诓騙與我,這天下的男子哪有只守着一個女子過活的,女子不準夫君納二色是善妒!”她絞盡腦汁找出了一個借口,只說季初是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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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诓騙,胡家人盡管去詢問定北侯,反正侯爺如今在潞州城養傷,憑借通判大人的手段應該不難見到,畢竟通判大人可是舍得自己的女兒。”季初出言嘲諷呂通判獻女求榮,最好笑的還是獻女不成,反遷怒到了她的頭上。
黃大娘的話明明白白地放在那裏,呂通判的夫人出身胡家,昨日她回娘家一趟總不是心血來潮吧?
見季初這麽輕易就說破了胡家最深處的盤算,胡夫人面皮一緊無話可說,忽而眉一豎耍起了潑,“休要胡說八道,季娘子,你就一句話,今日的婚事你應還是不應?若應了我們兩家當即就盡釋前嫌成為姻親,若是不應,日後我們胡家無論作什麽可都是你們不識好歹了。”
季初的一只手已經摸到了袖中的鐵令,她打定主意要用令牌先恐吓住胡家,之後再慢慢從葛知州那裏入手對付胡家。
反正今日的麻煩有相當一部分是聶衡之引來的,季初用他留下的令牌臉不紅心不跳。上輩子沒有聶衡之到潞州養傷,胡家可沒有獨出心裁地弄出一樁婚事出來。
然而她還沒将令牌拿出來,廳外傳來了堂伯父中氣十足的喊聲,“當然不應,胡五郎這種腌臜貨色,不知禍害了多少良家女子,想娶我們家鴛娘,癡心妄想!”
人未到聲先至,季初擡頭望過去,堂伯父和堂伯母以及衡家表兄……還有沈聽松闊步前來。
沈聽松!他怎麽來了?季初的手像是被鐵鑄的令牌冰了一下,迅速地彈了回來,她看了神色淡然的男子一眼後,低着頭有些恨不得将自己埋進地縫裏面。
怎麽每次遇到沈聽松都幾乎是她最狼狽的時候,上輩子他們相識的那日也是。那日,季初去賣畫卻莫名其妙被一書生污蔑為商人外室,恰巧沈聽松去賞玩字畫,輕描淡寫地點出她的畫風與當代某位大家一脈相承,又含笑拱手朝她行了一禮,尊稱女郎,吓得那書生以為惹到了官家貴女,顧不得拿走畫作掩面倉皇而逃。最後那書生的畫作直接被沈聽松賣了,得的銀子拿給了季初……
季初羞赧不已,總覺得自己方才的話都被沈聽松聽到了,因為這種若無其事拉大旗作虎皮的招數自己是從他那裏學到的。尤其她拉的旗子還是那個她避之不及的定北侯……
她的耳朵幾乎紅了個透,花費了兩日才在沈聽松那裏打造的良好形象,就這麽毀于一旦。她本想這輩子給沈聽松留下和上輩子同樣純良的印象呢。
季初有些失神,也就忽略了堂伯父接下來說的話,等到她察覺到聚集在她身上衆多的目光時才發現沈聽松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
“一女不可許二家,鴛娘的父母去世後,我便是她家中長輩。方才沈賢侄上門求娶我家鴛娘,誠懇至極,我已經應下了。”堂伯父捋着胡須開口,震驚了包括胡夫人和施岐在內的一衆人,就連季初自己,也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看向了眉眼疏落的男子。
沈聽松上門向堂伯父提親?這究竟是堂伯父想出來應對胡家人的計策還是沈聽松主動為之?
“方才季娘子還言凡是娶她的男子終生不可納二色,這位沈公子,她對我們胡家的提親都是如此,你可要萬萬想清楚。”胡夫人不識得眼前的年輕郎君,于是猜想此人要麽不是潞州人要麽家境貧寒默默無名,厲聲開口。
一是表明胡家不是輕易能得罪的身份;二是諷刺季初荒唐的不納二色。
聞言,沈聽松神色未變,自然而然地颔首,含笑看向季初,“餘生有阿初相伴,還要別的女子作甚。”
話罷,他拿出一塊環形的青色玉佩鄭重地放在季初的面前,一如前世所言,“玉佩為證。”
季初眼神愣愣地看着他的動作還有他手中的玉佩,呆呆地反應不過來,太快了,這輩子她和沈聽松之間的進展快的她猝不及防。他們相識,才不過兩日的功夫,而他已經拿出了傳家的玉佩向她提親。
“老夫就說鴛娘的目光從來是最好的。”堂伯父不由開懷大笑,顯然他的話裏面表明他誤會了一些事情。
事實上,也的确是季初的堂伯父誤會了他們的關系,也怪季初下意識用了上輩子親昵的語氣提起沈聽松,這樣在堂伯父的眼中就是他們二人已經情投意合互相許了終生。
所以,在沈聽松第一次拜訪的時候,他像是一位真正的岳丈一般盤問他的文采和家世,又在得知季初被胡家人逼婚的時候直接想到了讓季初嫁給沈聽松。
郎有情妾有意,沈聽松此人又的确還不錯,堂伯父對這樁婚事很滿意。他萬萬沒有想到實際上季初和沈聽松不過才見了兩次面,之間只有一幅畫的交集!
沈聽松緣何會答應了堂伯父的請求不提,可在外人看來他的寥寥兩句話已是對這段感情最好的證明,無可指摘的地方。
胡夫人被氣了個倒仰,原本在季初搬出呂通判獻女一事的時候她就有些坐不住了,現在又冒出了一個對季初情根深種的沈公子,還荒唐的同意了所謂不可納二色的說法,這教她接下來還如何分說。
“胡家若有求和之意,其實不必靠兒女婚事,只需遞話有這個意思便可,我鬥膽可以請葛知州做個見證人,胡夫人意下如何?”氣氛焦灼之際,施岐終于有了開口說話的機會,他弄不明白季娘子和定北侯和沈公子之間的糾葛,但他知道胡家人必須要盡快打發走。
他搬出了葛知州,話裏話外俱是他和娘子赈濟難民得了葛知州的賞識。這話并沒有說謊的地方,不由得胡夫人不信。
一旁坐立難安的季氏族人仿佛也有了緩解尴尬的臺階,連連稱是,說些葛知州做見證人,冤家宜解不宜結的話來。
胡夫人見大勢已去,只好帶着媒人悻悻離去。
別的不提,葛知州到底還是潞州城官職最高的那人,妹夫呂通判暫時也不敢得罪他。
不過臨走前,她不甘心地撂下了一句話,“沈公子言之鑿鑿,我倒要看看後半生等到季娘子年老色衰,你納不納二色。”
在她看來,世間的男子凡是有些銀錢有些地位的,都不可能僅将一顆心放在一人身上。年輕的時候情意正濃許下了美好的誓言,年歲大的時候情意淡去,這誓言單薄的只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戳破,到那時誓言也就成了謊言。
她笑季氏女的愚蠢,出了季家的門還不解氣地與媒人嘲諷,徑直撞上了前來“尋令牌”的定北侯。
聶衡之才下了馬車就聽到了胡夫人口中朝着季初的污言穢語,瞬時陰冷了臉,直接揮手命人攔下了他們。
胡夫人不識得定北侯的身份,她在潞州城嚣張慣了,方才又受了季家人的氣,猛然被人攔下自然是怒火中燒,直言要送聶衡之進大牢。
“她們對本侯不敬,砸了馬車,直接扭送到知州府去,如何處置葛知州應該明白。”聶衡之十分不耐,若不是今日他心情不錯,可能當場就揮劍割了胡夫人的舌頭。
金吾衛應是,冷臉上前。
胡夫人瑟瑟發抖,如同一只鹌鹑,本侯?她撞見的是定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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