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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房中的血腥氣從何而來?季初一頭霧水, 懷疑是自己聞錯了氣味,可是下一秒她的懷疑就徹底煙消雲散。

因為,她房中的地板上赫然印上了鮮豔的血跡, 一直從窗戶處蔓延到她的床榻。

房中要麽是進賊了要麽是……季初的手心冒出了黏膩的冷汗, 她放輕了呼吸聲慢慢地掀開了床帳,除了一床錦被空無一物。

季初心口一松,轉頭來對着一路的血跡又發起了呆, 不是她想的那個人, 難道真的進賊了?

不再遲疑, 她開口喚了雙青過來, 雙青看到血跡也是狠狠吓了一跳,駭的嘴唇都白了。她比季初的想象力要豐富,哆哆嗦嗦地開口, “娘子, 莫不是鬧鬼了吧?”

房中明顯除了她和娘子兩個再無他人,窗戶的鐵銷好好的, 門口處她一直守着根本就沒人進來, 憑空冒出的血跡除了惡鬼還會有誰!

季初聞言,無奈地搖搖頭,若有惡鬼,那她這等重活了一世的人又算什麽。“先将這些血跡清理了, 雙青, 暫且不要聲張以防引起恐慌來。”

雙青去打水,她就去尋些布巾, 然而剛繞到床側的箱子旁邊, 季初頓住了腳步。

“娘子, 水打來了, 您快休息吧,奴婢一個人擦洗就好了。不過奴婢還是覺得您應該換個房間,明天最好請一位道長過來看看,萬一,萬一真是惡鬼呢!”身後傳來雙青絮絮叨叨的聲音,她還不放棄屋中出現了惡鬼的想法,還慫恿着季初去尋道長驅鬼。

腳步聲越來越近,季初猛然回過頭來。

“雙青,這裏我來清理,你出去休息。”她語氣斬釘截鐵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雙青一愣使勁搖了搖頭,耳珠叮當叮當地晃,她是娘子的婢女,怎麽能讓娘子自己動手,那成什麽樣子了,雖然她真的很害怕有鬼……

“你八字太輕,可能會沖撞。我身上有母親從前在鎮國寺求的平安符,一點都不怕,惡鬼即便見了我也要跑地遠遠的。”季初一本正經,讓婢女立刻出去。

雙青因為她的話一愣一愣的,但娘子說的好有道理的樣子,她磨磨蹭蹭地離開了,最後還不放心地往後看一眼,“娘子,若是有事您可一點要喊奴婢!千萬要!”

季初點點頭,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這一刻在雙青的眼中,她仿佛是一位臨危不亂的世外高人,姿态高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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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離開,季初立刻卸下了勁兒,看向縮在箱子後面用衣服将自己死死埋住的一大團,悄悄伸出了一根手指,在上面戳了戳,戳出一個小坑,蜷縮的一大團立刻顫了顫,卻又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來。

大致知道眼下這個一大團是神智不清楚的那個聶衡之,季初一點也不害怕,甚至也沒有任何抵觸的情緒。

相反,她還挺想見到他,因為有些事情她只有從他這裏才能知道。

“聶侯爺,我知道是你,快些出來。”季初低語,想到地上的血跡,微微蹙眉,能在潞州城傷害聶衡之的人會是誰?

然而,埋在衣服裏面的身影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似的,一動不動,季初放棄了猜測,放緩了語氣又喊了一遍,“你身上流血了,你看都染紅了我房中的地板,你出來,我幫你包紮處理傷口。”

季初并沒有鐵石心腸到看他一直流血不搭理的地步,當然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要他露出真容并且承她一次人情,她好詢問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埋在衣服裏面的人依舊不為所動,季初又用手指戳戳他沒有反應。

難不成是昏過去了?畢竟流了那麽多的血!季初想到這裏眸光一急,伸手将蓋在他身上亂七八糟的衣服取下來。

這次總算有動靜了,他奮力掙紮着不讓季初将衣服拿走,又忍不住發出小聲嗚咽的聲音,“你說,你不想,不想見到我。以後都不會再和我見面!”

所以他就暗中跑到她這裏來又不讓她發現?在她可能察覺後又用衣服将自己埋起來?季初氣笑了,冷白的小臉繃着,不過語氣還是很溫和,“你身上有傷口,染到衣服上面,不好。”

她新制的雲錦裙還有不少珍貴的布料,染上了血漬,就再不能穿了。

“這是我的衣袍,我知道是我的。”他繼續嗚咽,甕聲甕氣地就是不露臉。

聞言,季初定睛一看,果然覆在他身上的那件是曾經耗費她一個月功夫的紅黑色鎏金長袍,靜靜開口,“衣袍是我做的,也不再是你的,我正打算送給別人。”

随着她話音落下,嗚咽聲大了一些,委屈斷續的哭聲湧入季初的耳中,綿延不絕。

聶衡之埋在衣服裏面哭的昏天暗地,上下不接下氣,他還記得以前的季初有多麽愛他,她親手為他制衣衫,在他生病不舒服的時候服侍他換衣服,哄着他用藥,可是現在她不僅要另嫁他人,連他的衣服也要扔掉送給別人。

他好想她,想到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在貪婪地渴求,可他不能見她。那個瘋子為了不讓他來找她,用鎖鏈鎖住自己,還放了好多散發着脂粉味的女子,讓他找不到季初在哪裏讓他迷失方向。

他好不容易掙脫開了鎖鏈後又只能像個游魂在府中游蕩,他尋不到屬于季初的一絲絲氣味。

全都消失不見了,可他還是找到了。

除夕夜的時候,他藏在窗戶外面,貪婪地看着季初和別人說說笑笑,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

季初沒有他過的很開心,聶衡之站在窗戶後面哭了一夜。

他想起來了自己以前和季初在一起的時候,她沒有像這般的開心。現在有了那個野男人,季初開心又快樂,他知道他徹底要失去她了。

“快些出來,否則我以後就将窗戶封死永遠不讓你進來。”季初被他哭的有些心煩意亂,冷着臉裝模作樣地恐吓他。

不過同時她心中也松了一口氣,因為那日聶衡之留下的眼神實在讓她心慌,他如今還是哭哭啼啼的樣子讓她心中多了一分安穩。

“我不是故意,故意要到這裏來的。”身軀高大的男子扒拉開身上的衣服,露出一張委屈至極的臉,薄唇上可能是被狠狠咬過,帶着殷紅的血痕。

他依舊是熟悉單薄的黑色寝衣,微微有些淩亂,季初眼尖地發現了血漬的來源,聶衡之寝衣下面的手腕血肉模糊,正在往下滴血。

季初的呼吸狠狠急促了一下,瞪了他一眼,跑到床榻邊拿了一瓶傷藥,沒好氣地開口,“将手腕伸出來。”

聶衡之癟着嘴往後縮了一下,頭也很快低了下去,抽噎着開口,“有個女人很壞,她給我用了味道很臭的香料。我忍不住才跑到這裏來的。你放心,我很快就走。”

他知道季初現在有了心上人,不想看到他,也知道她很喜歡那個野男人。想到這裏,他內心的傷心幾乎能将他整個人淹沒。

季初強硬地拽過他的手腕,将金瘡藥塗到上面,拿了布巾包好,聞言微征,抿着唇,淡淡開口,“這種事情就不必和我說了。”用催,情的香料讨好男人是有些女子喜歡用的手段,聽聞潞州城的官吏往定北侯那裏送了不少才貌雙全的女子,裏面有一兩個動了歪心思的很正常。

季初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了,聶衡之聽到她的話強忍着眼中的淚水沒有落下來,抽了抽鼻子打了個哭嗝,“那些人都是他弄的,他不讓我找你,他還把我鎖起來。”

他說的含含糊糊,季初皺着眉頭處理他的傷口沒太在意,反而垂下眼眸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潞州城的推官你認識嗎?”

季初其實是一個不太相信巧合的人,而且上輩子并未出現潞州城推官高升到江南的事情,高興過後她就敏銳得感覺到了一絲不對。

趁着這個機會,她試探着詢問聶衡之知不知道內情,當然也僅僅是這個喜歡哭泣的聶衡之。

手腕的傷口灑上了金瘡藥,聶衡之偷偷地瞄着季初沒感覺到疼痛,可當她問起推官一事,他立刻疼得抽了一聲。

他知道這件事是那個野男人做的,也有自己的心眼不想讓季初知道。搖搖頭,他抿着唇角不語。

季初見此,心中有一種錯覺,莫非真的是巧合?如果是,那真的是上天眷顧了,她不由得輕輕一笑。

笑容被聶衡之捕捉在眼中,他癡癡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出聲,“如果我做了讓你開心的事情,你,你可以不要把我的衣服給別人嗎?那是你給我做的,季初,我很喜歡。”

說到這裏,他委屈巴巴地又哭了,他連自己的衣服都要保不住了,季初給他做的!

利落地包紮好傷口,季初點點頭,并沒有提起所謂讓她開心的事情,“本來就是你的,你全都拿走吧。”

聶衡之抽噎着起身,抱緊了衣服,他知道自己該走了,可是走到窗口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淚眼朦胧,方才他聽到了女子的歡笑聲,應該是那個野男人帶給她的吧。

“和那個姓沈的在一起,你,你很開心嗎?”是不是比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快樂?聶衡之終究忍不住哭着問她。

季初默默地點頭,然後就看到低着頭的男子逃一般地跑了。

***

潞州城別館。

仲北咬牙切齒地讓人将呂清霓綁了起來堵住了嘴,一臉的氣急敗壞。這女子竟然敢對侯爺動手腳,誓不能放了她!

尤其是,當他發現侯爺在慌亂中踹了她一腳不知所蹤,讓仲北急的如同一只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他隐隐清楚如今侯爺的狀況,大夫口中所說的失魂症越來越嚴重,他服下安神藥,用鎖鏈鎖着自己慢慢地也不管用了!

這下失去了蹤跡,即便金吾衛可能跟在後面,他也不放心,萬一侯爺在神志不清的時候做下無可挽回的事情……

“侯爺,您總算回來了。”好在,在他着急的不能自己的時候,看到了侯爺的身影。雖然他懷中抱着些……衣物臉上依舊有淚痕,但整個人的狀态比失控的時候好了太多。

“她對本侯用藥。”聶衡之目光空洞地看了一眼嗚嗚求饒鬓發皆亂的的呂清霓,幹巴巴地開口。

“屬下已經查明,是其舅母胡家方氏給此女出的主意,想要博得侯爺的寵愛。”另一個存在感較弱的近衛立即開口請罪,讓這女子闖進侯爺藥浴的地方是他們的疏忽。

“胡家?”聶衡之像個游魂一般地喃喃念叨,突然眼中有了些光彩,“胡家冒犯了本侯,該治他們的罪。”

他知道胡家和季家有仇,還總想着為難季初,如此一來,季初會開心吧。

他和那個野男人一樣讓季初開心。

“胡家人的确該死!”氣急敗壞的仲北沒發現侯爺的異常,只等着侯爺清醒了立刻接令收集胡家人的罪名。

還有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子,和她的父親呂通判也不能輕易放過。

侯爺患上失魂症的事情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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