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初見
闵郁容有些緊張。
這份緊張并不是來自于自進門便一言不發、只是默默注視着她的李彥來,也不是來自于這間辟霜堂內和記憶中別無二致的刀劍陳設,她是為了很快便要再見到索冰雲而心神難寧。
而且她還必須将這份緊張在李彥來的眼皮底下藏好,否則她可不知道這位秘府牙帳之首,會否因此而認定她心懷鬼胎。
現在的泾陽軍中,索冰雲雖然占着大義名分,但從實力上來看卻是最弱的一方。在宣旨天使即将到來的時刻,不管是一直只是個擺設的觀察使韋不疑,還是以高密為代表的驕兵悍将們,都突然想跳出來彰顯一番自己的存在。所以自己出現的時機也确實是太敏感了一些,也勿怪晏寧他們反應過度。
上一世,喜新厭舊的魚公公對于有人能夠挺過他的全套手段感到興致勃勃,實在舍不得将闵郁容扔在半路上。不過自己雖被一路帶到了泾陽,但也一直身處魚元振的掌控之中。對于泾陽軍在這段時間中的一應變故,闵郁容都只是後來得知的。
闵郁容并不知道今日早些時候索冰雲和傅進用的對話,如果她也在場,她便會發覺索冰雲并沒有完全實話實說。他并不打算等魚元振抵達之後,再當面向他舉薦高密為節度副使——不,他壓根沒打算讓高密活到那一天。索冰雲不過是準備利用魚元振即将到來之前的緊張氣氛,抛出一個誘餌、提前引發矛盾,好一次性解決所有跳出來的刺頭。
索冰雲将會以商議如何迎接天使的名義舉辦一場酒宴,并在酒宴上當着衆人的面宣布,等到自己正式接任泾陽節度使之後,便會向朝廷舉薦高密為節度副使。
索冰雲将高密置于炭火的意圖十分明顯,高密自然一眼便看了出來,他不準備坐以待斃,而是幹脆不再權衡,開始做兵變奪權的準備。因為他自認朝廷的暧昧态度對他有利,至少在除掉索冰雲之後,朝廷欽使沒有理由不轉而冊封他這個“衆望所歸”的勝利者。
在高密看來,這一切最好能在魚元振到來之前塵埃落定,而索冰雲也是這麽想的。
泾陽軍中,軍隊被分為牙兵、外營兵和外鎮兵三種。牙兵實為帥府親兵,共計十營兵馬,除了一營親衛在索冰雲手中,其餘九營被分為二旅,分別為程應安和君飛翰統率,駐所就在泾陽府城之內;外營兵又名牙外軍,屬于牙兵之外的兵馬,屯駐在府城之外,共計五營,正是高密所轄;另外還有十六營外鎮兵,分駐于泾陽軍所有八州之中各處關卡要津,其中五營在高密之子高啓手中。
不過現下能夠左右局勢的,只有駐紮在泾陽府城中和城外的牙兵和外營兵罷了。
于是在準備發動兵變之時,高密便面臨一個選擇。因為他的嫡系兵馬都在城外,不管是将城外兵馬開進城內、用他們掃平索冰雲手中的一營親衛,還是說動就在城內的牙兵同僚、利用他們的人馬幹掉索冰雲,他都必須在程應安和君飛翰之中選一位盟友,或是一并結盟。
闵郁容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不過高密最終選擇了君飛翰,他抛出的報酬也沒有什麽新意,不過是節度副使的位置。而君飛翰也不知是經歷過一番怎樣的計算,在接到高密的示好之後,扭頭便去找了程應安,并向他提出合作:先幹掉高密,再幹掉索冰雲,然後自己當節度使,程應安為副使。
程應安答應了,而一旦他和君飛翰聯起手來,整個泾陽府城中,本應再無別的勢力能和他們抗衡——本應。
君飛翰和程應安的發動時機選在高密計劃調自己的外營兵進城的時候,君飛翰早假意答應高密的示好,并做好了本部兵馬一力防備程應安的假象,只抽調出一支精銳小隊,趁夜護送高密一行前往城門,為他偷偷溜往城外自己的兵營打開城門。
城門守衛果然早已被君飛翰打過招呼,就在高密看見城門緩緩打開、心中麻痹大意之時,從身後飛來的一支冷箭以及之後連綿不絕的刀光,便在狹窄的城門洞裏将他砍成了肉醬。
得到高密已死的消息,君飛翰自覺城內再無變數,便迫不及待地發動了針對索冰雲的兵變。他和程應安分領着手中最為親信的兩營人馬,浩浩蕩蕩地開到了索冰雲所在的親衛營駐地。
原指望将索冰雲一鼓成擒,但等兩人來到駐地之後,卻發現營中空無一人,大驚失色之下,兩人不免懷疑對方其實早已向索冰雲投誠,此前不過是與自己虛與委蛇。索冰雲想必十分清楚他這些叔伯之間互相猜忌的微妙關系,于是不過稍加挑撥,一場內讧便當場爆發。
這其中,索冰雲不過是需要對君飛翰和程應安的發動時機了如指掌,并保證這場內讧愈演愈烈而非相反罷了。而這兩點,恰好能夠利用索定岚生前留下的後手實現。
牙兵們享受着最好的待遇、最快的提拔速度、最安全的駐紮環境,他們之中父子相承、互為婚姻,早在索定岚接手之時,便已是一個錯綜複雜的利益團體,連他都不敢輕舉妄動。但他們總歸還是節度使的親兵。
索定岚在其中做任何人事安排都是名正言順的。
所以程應安和君飛翰身邊,都有一位能力出衆、卻年輕氣盛的副将,還偏偏都是孤兒出身,也并不多麽令人意外。
最後這一場內讧,幾乎令所有被君飛翰和程應安帶出來的四營兵馬都變成了屍體。
而那也幾乎是所有擁戴君飛翰和程應安的人。
除掉了所有心懷異志的軍頭,索冰雲收拾起底下的小兵來便得心應手了,畢竟那兩位年輕有為的副将都能夠為他效勞。徹底掌握了泾陽府城之後,收編城外失去主将的外營兵的過程更是輕而易舉。既然高密死于君飛翰的暗殺,而君飛翰又死于與程應安的火并,那麽索冰雲自然是那個清清白白的少帥,從頭到尾沒有沾上過“長輩”們的一滴血。知道今後歸他統屬,任何一方留下的人馬都不會擔心自己被新一任泾陽之主,打入另冊。
哪怕是高密之子,高啓。
就這樣,在父親索定岚去世半年之後,索冰雲終于将泾陽軍上下重新握在了索家手裏。
不過待遇最好的牙兵中最為精銳的一半因此盡墨,這就是魚元振姍姍來遲之後,看到的泾陽,于是他一眼便打消了與泾陽軍內外呼應、互為強援的念頭。
——魚公公可真是有眼無珠啊。
衆所周知,藩鎮之中,只有兵權最為重要。要想盡可能多地收服握在他叔伯們手中的兵馬,在幾乎只有一營人馬可堪信賴的前提下,索帥的手段已經是最好的方法了。更何況于權謀一道上,闵郁容只算是他半個學生,如果沒有天仙寶卷,她即便知道前後之事,也依然拿不出更好的辦法。
不過現在,她可以為索帥提供更好的選擇了,只要他願意相信她——一個頭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而這一次,索冰雲又會不會相信她呢?重生以來頭一次,闵郁容對一件事完全沒有了把握。
索冰雲推開了辟霜堂的大門。
辟霜堂靠西的牆面上是一壁殘刀斷劍,時近二更,清冷的夜風從洞開的門外吹來,屋中幾點燭光一跳,牆壁上斷刃冷厲的玄色也時暗時明。東首的坐榻之上,正面對面地坐着兩個人。
索冰雲看向和李彥來相向而坐的那一位客人。
青袍窄袖,來客側臉沖着門口,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星空。今夜星月只有微光,索冰雲看不清對方的面貌,但他卻覺得對方弱不勝衣的身形之中,莫名生出一股悵然的神色,令他整個人都仿佛不在此世、不在此時,分外缥缈難及起來。
索冰雲擡腳邁過門檻,返身關上房門,正堂中,被雕作雲山訪仙形制的博山爐中升起袅袅雲氣,在重又恢複安靜的室內斜斜地飄拂。索冰雲穿過雲煙織就的薄紗,繞過隔開東窗與中堂的山字屏,伸手拉過一個坐枰,便打橫跪坐在李彥來和客人對坐的矮幾之側。
無聲之間,李彥來已經自陪坐的下首立起,他将自己隐藏在索冰雲背後的陰影之中,既不和他的主帥彙報,也不向兩位初次見面的賓主引見。
這樣非凡的待客之禮也許只有非凡之人才能處之泰然了。闵郁容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終于将目光轉向隔世再見的索冰雲,只一眼,她便安定下來,心中再無半點緊張的情緒。
玄衫無甲,腰間革帶的收束之下,更顯出索冰雲于武人之中并不健碩的身材,但闵郁容卻知道這副身軀彎弓射箭時的模樣,和他行動之間的卓然風姿;他有着一對劍眉,其下是微帶倦意的雙眸,看來今日也是諸事纏身的一日;再沿着秀挺的鼻梁向下,淡色的嘴唇略微抿起,肩線繃直,這都說明了主人此時鄭重的态度。
索帥還是和從前一樣,闵郁容想,即便離他們上一次這樣近距離地面對面已經是六年多之前的事了,再次找回熟悉的感覺也只需要一瞬的時間。
于是在索冰雲審慎的目光之中,闵郁容不自覺地笑了,她像是重回故裏的游子,驚喜地發現幼時嬉戲過的水塘還一如往常。她的微笑之中,既有對曾經的自己的懷緬,又有對世事竟能如此厚待自己的感激,更有對眼前之人的敬重。
如此厚重的感情不知從何而來,索冰雲幾乎不能承受,他自小便知道最應當警惕沒有來由的好意,但這一次,他卻覺得自己若是拒絕,便是對來人極大的殘忍。
看出索冰雲眼底那一絲無措,闵郁容主動打斷了兩人之間對視的目光,她習慣了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索帥,此時見到他的另一面,反倒令她自己也不自在起來。
索冰雲也仿佛突然回神,他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地問:“先生此來泾陽,可是專程對冰雲有所見教?”
闵郁容看了看索冰雲身後的李彥來,不意外地發現他也豎起了耳朵,說實話,闵郁容并不想在這位“帥府參軍”的審視之下完全坦誠自己。這卻不是信不過他,只能說是李彥來教訓有方,令她在他面前總是習慣性地運用起他教導過的套話技巧來。可她當然不想對索帥這樣。
索冰雲卻誤會了闵郁容的這一眼,他能夠理解對方的遲疑。畢竟他是知道李彥來的,在他進門之前,李彥來八成便是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言,只是用他冷冰冰的視線打量着對方,這不把人看得拂袖而去,已經是對方涵養驚人了。
也不怪晏寧說起李彥來的“招待”來,是那種語氣。
既然如此,索冰雲便轉而提議道:“是冰雲失禮了,望先生體諒冰雲招待不周。夜露深重,此處不是待客之所,先生想必有話要說,不妨随冰雲移步書房吧。”
見闵郁容已經點頭站起,索冰雲也起身向李彥來說:“季章今日辛苦,可以回去休息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談。”
李彥來聞聲而退,連眼角都沒有留給兩人一個。也不知他從今日這一番詭異的往來之中看出了什麽,總歸闵郁容是不會小觑他的。
再無外人在場,闵郁容心神一松,她開口對索冰雲說了他們自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晏大夫也在書房吧?今日會面之時,我言語之中對他多有冒犯,但這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希望他不要介意。”
索冰雲在前引路,他對于客人分外熟稔的語氣還有些不慣,便只是答道:“先生多慮了。”
如此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語氣,闵郁容已經多年沒有從索帥口中聽聞了,她動作之間便是一頓,随即便自失地一笑,知道自己尚且妾身未明,便也不再多話,只是靜靜地跟在索冰雲身後,向帥府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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