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言律看到一桌子的飯菜有點傻眼,他困惑地看了溫月一眼,她外婆是不知道她腸胃炎了?一桌子葷腥,除去湯之外還做了豆瓣鲫魚,麻婆豆腐,唯一一道不那麽油膩的就是清炒大白菜。
也就這道菜溫月能吃一點了。
溫月像是沒接收到他疑惑的訊號,她說:“你坐着,我幫你添飯。”
言律略顯拘謹地坐了下去,看着溫月和她外婆忙進忙出。
他回憶了一下,确定溫月是和她外婆提了一嘴腸胃炎的事情,只是沒說在醫院而已。
外婆是個五十好幾的老人家,身材略顯臃腫,步子邁得極快,動作利索地就把餐具洗淨擺好,反觀溫月就有些慢,也仔細些。
溫月只給自己添了半碗飯,她外婆看到了,拿過飯勺就壓了一勺子進去,“吃這麽少怎麽行?”
“夠了,吃不了。”溫月小聲反抗。
“多吃點。”老太太充耳不聞,邊說還邊将米飯壓實了,“你就是這不吃,那不吃,身體才弱。”
溫月捧着滿滿兩碗飯遞了一碗給言律,他看了眼,都被壓得緊緊實實,生怕兩個人吃不飽一樣。
老太太最後把牛肉蘿蔔湯端了上來,她揭開蓋子,“牛肉炖爛了,你們多吃點蘿蔔。蘿蔔上了街,藥鋪無買賣。”
兩個人面前分別多了一碗湯,正熱騰騰地冒着白氣。
“月月你挑食腸胃炎了吧,多吃兩塊蘿蔔。”老太太不由分說,用湯勺舀了兩塊蘿蔔,直接倒在溫月碗裏,嘴裏念念有詞,“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言律聽着老太太這俗語一愣一愣的,她是用方言講的,特別抑揚頓挫。
他看着溫月用筷子把蘿蔔分成小塊,合着飯一起塞進嘴裏,至于豆瓣鲫魚和麻婆豆腐她吃得就更艱難了些,白米飯完全發揮了吸油的功效,她在飯面上來回掃幾下才會放進嘴裏。
溫月大概不是沒拒絕過,只是對着老太太,她的拒絕并不奏效,老太太在自己的一套行為準則裏面怡然自得。
譬如,她根本就不知道腸胃炎好些東西最好不要吃,現在最好少吃一點,不要增加腸胃負擔,她将腸胃炎歸罪于溫月的挑食,或者說是溫月的不聽話。
就在言律想着這些的時候,老太太的魔爪已經伸向他了,她各種菜或夾或舀地往言律碗裏裝,“言律,別光吃飯,試試奶奶的手藝。”
“謝謝奶奶。”言律看着自己碗裏已經被鋪上了一層菜,再看眼溫月,她面前都快和小山似的,豆瓣鲫魚和麻婆豆腐的湯汁都滲進了白飯裏,看起來紅油油的一片。
醫生還說她最好吃白水煮菜呢,這些加了豆瓣和加了辣椒的,她怎麽吃嘛?
言律吃着飯菜,老太太的手藝不差,但是這味道對溫月來說應該太重了,她吃不了。
當言律好不容易消滅掉面上那層菜,老太太又動手給他滿上,熱情得讓他承受不住,“奶奶,我自己來吧。”
溫月聞言瞟了他一眼,她小口地扒着底下的白米飯。
老太太雖然在吃飯,但注意力還是分了大半給溫月,“別光吃飯,月月,喝口湯。”
“嗯。”溫月滿口應下,“涼一點就喝。”
“哐”的一聲,言律喝湯的時候筷子沒放好,沿着桌緣滾了下去,不鏽鋼筷子發出清脆的聲音。
“奶奶,我去換一雙。”言律剛準備站起身,肩膀就被重重一按,“哎,你們吃,我去拿,月月快趁熱把湯喝了。”
趁着老太太去拿筷子,言律把溫月面前那碗湯一口氣喝掉,連裏面的牛肉也都倒自己碗裏,就把蘿蔔都留給她。
“你快裝一下!”言律低聲提醒溫月,看她傻呆呆的,桌子底下的腿也撞了她兩下,“把碗端起來,裝喝湯。”
溫月後知後覺地端起碗,直把自己臉都擋住,碗裏的蘿蔔掉到唇上,還帶着些熱度。
直到聽到外婆腳步聲走近了,她才把碗放下,假裝自己剛喝完。
老太太掃了溫月的湯碗一眼,眼裏露出滿意的神色,她甩了兩下筷子,遞給言律。
“謝謝奶奶。”言律禮貌地接過筷子,神色自若地繼續吃飯。
溫月也繼續小心吃着沒被油淋到的白飯,她對着面上的豆瓣鲫魚和麻婆豆腐實在下不了手,倒是蘿蔔能吃個兩塊。
她咀嚼着白蘿蔔,餘光看到言律的湯碗,他已經把裏面牛肉解決掉很多了,從奶奶回來他就一直在默默吃牛肉,讓他那碗看起來不要太突兀。
就是因為言律這樣,她會喜歡上他也太正常不過,倒不如說,怎麽可能喜歡不上他……
“月月,別光吃飯,多吃菜啊,還是家裏菜好吃吧,你媽肯定經常顧不上你。”
“嗯,家裏菜好吃。”
就這麽說着,她的碗裏又多出好些菜來,好在外婆也是個注意吃青菜的,給她夾了不少大白菜。
“最近溫家豪聯系你沒?”老太太話鋒一轉,好似閑話家常。
溫月愣了下,她瞟了言律一眼才回答:“沒有。”
老太太聞言皺起了眉頭,“你都快高考了,他不關心你一下的?”
“他工作忙吧。”溫月漫不經心地又扒了一口飯。
“錢呢,他到底在給嗎?”老太太的指關節叩到桌面,越來越激動地說:“問你媽,你媽都說給了,給了她怎麽還工作越來越忙?”
溫月輕描淡寫:“給了。”
其實沒給,主要是趙女士不肯要,趙女士寧願多幹一份兼職,也不願意再和他扯上關系,最好再也不要有關系。
但是,在知道爸爸要再婚的時候,趙女士還是在家哭得很傷心,歇斯底裏過後,同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媽媽只有你了”。
“他和那個女的,還在一起啊?”不鏽鋼筷子“啪”地一聲扣在桌面。
言律被這聲音驚地縮了下肩,他是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喜歡叩桌子,他爸也喜歡,是因為有壓逼感嗎?
他擡眼看着溫月,她只是平靜地回答:“我不清楚。”
“我就說讓趙璃忍忍,忍忍不就過去了,現在便宜別的女人了,就好了!”老太太露出厭煩的表情,她面上皺紋的褶都深了幾分,不知是在哀其不幸還是怒其不争,“真是!離婚不就稱了別人的心?她怎麽想不明白?”
溫月不知道什麽是想明白,為了不稱別人的心,繼續和爸爸在泥沼裏難道會好一些?也許是吧,不過她理解不了。
她也沒有任何能力去幹預這件事,所幸,她也沒有那個想法。
老太太怔忡着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她不知向誰問着:“為什麽不忍忍呢?別人都能忍,她怎麽就不能?”
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趙女士也不行,但是趙女士告訴過她問題的答案。
媽媽忍不下去了,媽媽為了你也不可能忍着了。
溫月一不注意,咽下去一口麻婆豆腐,她連忙扒了兩口白飯,意圖欺騙下自己的腸胃。
老太太絮叨了一會,她深深嘆出一口濁氣,眼裏出現晶亮的神采,她看着溫月:“月月,你今年高考一定争氣!”
“嗯,我會的。”溫月表情很淡,淡到言律覺得她毫無情緒。
他算是知道趙女士是像誰了……
溫月以後也會變成這樣嗎?他有點想象不出來。
溫月她,就蠻弱的,不然也不會被他說幾句,就回家住。
個性裏面一點強勢的地方也沒有吧,老被他欺負,也不會還嘴。
還是溫月這種個性比較好。
只是,別人要微信號都不會拒絕,也不知道郁森再來個幾回,溫月她能不能招架住。
言律的想法發散得有些遠,他只是不太想嚴肅去思考溫月家裏的問題,沉重得難以喘息。
溫月還在吃飯,她細嚼慢咽地吃着白米飯,不過沒多久,她擱下了筷子,“吃不下了。”
“唉,這菜吃不完就要倒了,再吃塊魚肚子吧。”老太太站起來,給她碗裏正正添上一塊魚肉,“最後一塊。”
溫月已經站起來的身體又坐了回去,她夾起那塊魚塞進嘴裏,跟着把碗筷都收進廚房,開始洗碗。
言律又吃了一會才放下筷子,老太太自然是不讓他動手,催促着他進了房間。
“月月,你要記得,你是站在你媽媽這邊的。”
言律進房間之前,還能隐約聽到廚房傳來老太太的聲音。
溫月家裏的事情他也算是知道個七七八八,當時鬧很大,溫月高考發揮失常也是因為那件事。
只是,她家裏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把她也摻合進去,那不是他們大人的事情?
就算瞞不住溫月,也應該……
言律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他走回了房間,五鬥櫃上面還放着溫月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她是連草稿都會打得工工整整的類型。
她是不是不得不這麽努力去學習?不得不變得成熟?
“小律。”溫月的目光困惑又猶豫,她看着自己的錯題集,又看回言律。
她欲言又止。
言律醒了神,他根本沒注意到溫月進來,他連忙退了步,“我就看看,現在方便我去洗澡嗎?”
“等會吧,我去調一下熱水器,大概半小時之後。”溫月又往門口走。
之後溫月還是好好學習,他洗完澡就稍微整理了一下屋子,把涼席鋪好,之後順手給爸媽發了幾條虛假信息,還配上實景照片。
只要在一周以內回去,沒有人會知道他和溫月兩個人逃跑過。
想想,還蠻……神奇的吧?
他後面聽到老太太在客廳聽戲,那些唱腔他聽不懂,只感覺音量有些大,溫月她絲毫不受影響,好像周圍有結界一樣。
等到十點鐘,言律有些困了,他白天起得太早,騎車也消耗了大量體力,現在就是呵欠打個不停。
他揉着酸澀的眼,溫月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專注力高得過分,這都幾個小時了,她不會累?
外面的戲曲聲音停了,老太太趿着涼拖噠噠地靠近了卧室。
“月月,十點了,快去洗澡,然後把牙齒刷了。”老太太叫溫月小名的時候中氣特別足,“再晚了你頭發不好幹。”
老太太幹練地翻了下她書包裏面的衣物,把那些袋子全拿了出來,一件件放到床上,挑起裏面的一條裙子,“穿這條睡裙?”
“嗯,好。”溫月在本子上畫了個記號,拿着睡裙就去洗漱。
“言律,就打地鋪了,冷了就蓋毛巾被。”
言律還在想別的事,他給自己裹上被子就躺倒下去。
把衣服給他是這個意思?
溫月回房之後關了燈,小心跨過言律就上了床,她洗久了一點,老太太已經睡着了,她松了口氣。
她回家精神力會差不少,所以躺下去沒多久也進入了夢鄉。直到,因為胃痛醒了過來。
不知道是幾點,房間裏只有外婆的鼾聲,胃裏一陣陣的酸氣上湧着,她摸黑到洗手間一頓吐。
果然晚上吃得還是讓腸胃負擔太重了。
溫月嘔得一嘴的味道,她打開水龍頭漱口,鏡子裏面她的面色很差,頭發也是亂的,簡直像個女鬼。
她又洗了把臉,才旋開洗手間的門,她一擡頭差點吓得就地摔倒下去。
言律站在門口,他挺拔颀長的身軀在這種光線不足的環境,就真的很吓人。
溫月撫着自己胸,“我吵醒你了?”
“沒有。我起來上個廁所。”
“你腿怎麽了?撞哪裏了?”溫月低着頭,看着他膝蓋與大腿連接處的一大塊淤青。
“嗯,小事。”言律被她目光灼傷似的并攏了雙腿。
溫月讓出了洗手間,跟言律一錯身,就準備回房繼續睡覺,他突然開口:“你為什麽不和我說?”
“怎麽說?”溫月無奈地笑了,她頓了下,“也沒事,沒早上那麽嚴重。”
“明天早上我們扯個理由就跑。”
“好啊。”溫月沖他笑。
言律眉心攏起,“溫月……”
“嗯?”
他的目光停在她面上,她本來就一張小臉,現在被淩亂的頭發掩着,面色又蒼白,看起來孱弱得快要變得透明……
他不敢再看,他故作無事地轉開眼,“沒什麽,早點睡。”
溫月繼續往房間走,她剛吐完,腳步虛浮,身體一個趔趄,沒察覺言律在她身後驚得想從背後抱住她,看她身形穩住才收回了手。
她摸黑吃過藥,爬上床鋪倒頭便昏睡過去。
言律回到涼席上躺下,夜色席卷了房屋的每個角落,聽不到溫月清淺的呼吸,只有老太太的鼾聲。
他下意識摸了下今天撞到的腿,那裏又疼又燙,他的心也跟着又疼又燙。
======預收《說謊游戲》======
林嘉嶼在酒吧碰上個女孩,一張清純臉,就不該出現在這裏。
她旁邊跟着夜場有名的公子哥,顧家二少爺。
少爺轉口味了,以往身邊全是些妖豔貨色,這次簡直像食肉獸吃素似的。
他看着小白花緊繃得酒杯都拿不住,喝了幾口整個面頰都燒了起來,軟軟地倒在顧二懷裏。
沒一會,顧二吃慣的菜來了,他沒半分猶豫,把小白花一擱,下舞池撩妹去了。
顧二帶來的人,沒人敢動,小白花就躺在沙發上,背過身,一抽抽得哭了起來。
一看就是一張白紙沒見過險惡,被顧二花言巧語蒙了心。
“嘉嶼,幫我送人回去?”
“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
“幫我下,下周标的不和你們公司搶。”
就為了個标的,林嘉嶼算是把自己搭上了,小白花天天纏着他感謝,還要和他分享失戀的苦楚。
安慰了三個月,小白花情傷仿佛好了,再不給他發消息。
結果,還是那間酒吧,還是那張臉,面前一杯長島冰茶,正和人喝着深水炸彈。
和他見面時候扣子從來都扣到最上面一顆的乖乖女,鎖骨紋着鹿角,正露着一截腰,翹着腿一晃一晃。
旁邊人問她:“追到林嘉嶼沒?”
顏鹿瞥了他眼,聲音很大:“追不到,太悶了,我換獵物了。”
林嘉嶼撇了撇嘴角,輕笑一聲就坐了過去,“看上誰了,顧二今天不在,我陪你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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