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沐琅寰今兒個忙了一天,本就疲累至極,也沒等寧莫北回來,就躺上了床呼呼大睡。
誰知道到了二更天,衆人好夢正酣的時候,以為直接宿在宮裏的寧莫北不但視院門上的大鎖于無物,起身一躍便進了院子,一進屋就揮退了守夜的春陽,蹲在榻旁,瞧着沐琅寰的睡容,擾人清夢的連聲低喊。
他的語氣幽幽,帶着無限的哀怨,又在這深夜之中響起,無端讓人覺得驚悚。
沐琅寰本不是淺眠的人,所以那低喊聲初時并沒有發揮作用,可是寧莫北卻不死心,仿佛今兒個不和她說句話便不肯罷休一般,持續地喚個不停。
終于,睡得正熟的人兒被吵了起來,昏昏沉沉間,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卻也沒理會吵人的寧莫北。
“寰寰,對不起,我知道不該吵醒你,可是我想你陪我說說話。”
這可憐兮兮的語氣終于讓沐琅寰醒過神來,但緊跟着睡眠被打斷的怒火開始在她的胸臆間燒着,她微眯起鳳眼,蹭蹭地射出了火光。
他不知道自己被他拖進了這個泥坑,每日殚精竭慮地想着要怎麽還郡王府一片請靜,己經很累了嗎?好不容易他沒回來,不會纏着她,她還能不抓準機會睡個飽覺?
“不說,睡覺!”被吵醒的沐琅寰心情很不好,語氣更是不好。
尋常男人聽了,怕是會覺得沒有面子,甚至可能大發脾氣,可是寧莫北從來都不是那種驕傲過了頭的大男人,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在心愛的女人面前需要維持自己的驕傲,尤其是在面對沐琅寰這種傲氣的姑娘,硬碰硬只會适得其反,這是他這些日子與她相處下來的心得。
于是他更加可憐的哀求道:“寰寰,陪我說說吧……”還自動自發上了榻,捱在她身邊,那模樣活像只小流浪狗,瞧着就有些可憐。
沐琅寰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試圖平息心中奔騰的怒氣和不知所措,對于和她想像中完全不同的寧莫北,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對待。
雖不至于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地步,可是基本上他是縱着她的,她想怎麽做他從不插手,也不曾多說什麽。
再者,他待她很是敬重,除了夜裏的癡纏,他沒有通房小妾,府裏的仆婦下人他也早就下了嚴令,讓他們唯自己的命令是從。
他的尊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既尊重她,那她也不會對他視而不見。
“你究竟怎麽了?”
眼見那燦燦水眸被怒火燒得晶亮,又緩緩歸于平靜,寧莫北心中的愛憐又添了幾分。
既然她已經醒了,又願意與他說話,他也老實不客氣地褪去了外衣,然後上了榻,很自然地将她給擁在懷中。
瞧着他行雲流水的一連串舉動,沐琅寰有些沒好氣地翻了個大白眼。
有時候,她真覺得他将她當成了布娃娃,想抱就抱、想揣就揣。
“我知道你最近私底下讓人收嬸娘典出去的東西。”
“嗯。”
這事她有向他提過,雖然他不贊同花那麽多的銀子去贖東西,這跟将白花花的銀兩送到雲氏手中沒啥兩樣,但她相當堅持,他便随她去了,前兩天也順口吩咐了底下的人,讓他們若是瞧見典出去的東西,便可出手贖回來。
裝窮是一回事,雖說用了她多少的嫁妝,以後他不只會如數補上,還要加成,但他卻瞧不得她在那兒忙得團團轉,而他在一旁負手納涼。
“今兒個下頭的人拿了一件嬸娘典出去的東西給我,是一塊成色翠綠的玉牌,上頭還精雕着一棵老松。”
乍看到那東西時,他傻愣了許久無法回神,而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麽愚昧。他怎麽會以為嬸娘只是貪婪,并沒有懷着什麽狠毒的心思,沒想到十年,十年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天真。
“這值得你這麽大驚小怪的嗎?”
其實沐琅寰是故意将話說得那麽輕省的,因為她感覺到他今日是真的心緒不佳,不似平常的舉動,總有幾分作戲的成分,她不自覺想讓他放松一點。
“可是這贖回來的東西,早就不該存在在庸郡王府,如今卻從嬸娘的手裏典了出去。”
能管理沐家偌大的産業,沐琅寰自然也不是一個笨的,将他的話和他今日的表現一聯想,腦中靈光一閃,有些驚訝的問道:“難不成這東西是你爹的?”
就她所知,他爹是在他十歲那年奉了皇命外出辦事,結果一去不回,說是遇上了馬賊,那群馬賊又兇又悍,還沒等他爹表明身份,就已經下了殺手。
若這東西真是前庸郡王所有,只怕早已經被馬賊瓜分得幹幹淨淨了,又怎麽可能會出現在老夫人的手裏呢?
這麽一想,只怕他爹遇刺一事,和老夫人脫不了關系。
想通了這個關鍵,沐琅寰看向寧莫北的眼神忍不住帶了幾分憐惜,雖說他與他嬸娘并不親近,可如果他爹的死和雲氏有關系,那他離認賊作母也不差了。
跟她說話就是舒心,他說一,她就能反三,每回他都與有榮焉,但這回他的心間泛着強烈的哀傷,就連勾勾唇角的力氣都沒有。
即使屋內漆黑一片,只有窗外射入的一點月光,她瞧不見他的臉色,卻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哀痛。
“那是我娘親自尋訪的好玉,上頭的老松是我娘親自繪了再請匠人刻上去的,我爹拿到時愛不釋手,自此不讓那塊玉佩離身。”
聽他說着話,突然間,沐琅寰的心因為他語氣中那份難掩的悲痛微微地縮了一下。
她向來不擅長安慰人,有些不知所措,她靜靜地待在他的懷裏思索了片刻,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其實那不能怪你的,由古至今,認賊作父的人還少了嗎?你不過是一時被蒙蔽罷了,算不上什麽。”
這樣的安慰幹巴巴的,一點都不能觸動人心,可若再加上她主動環上他那勁實窄腰的動作,就足夠讓他覺得心暖。
“寰寰,你覺得,若是爹的死不是意外,那麽娘的死呢?”
乍見那塊爹娘定情的玉佩,初初的震驚過後,寧莫北便開始努力思索着前塵往事。
他娘雖然個性柔弱,卻将他當成心肝般的疼愛,像娘這樣出身大家的女子,又怎會如此禁受不住打擊?
如果他爹的死有隐情,那娘的呢?
“這事倒不好斷言,得瞧你娘的個性,但僅僅憑着一塊玉佩,是不會有人說實話的,也不會有人相信我們的話。”
“我真沒想過人心可以這麽狠,那咱們要怎樣才能讓他們說實話呢?”心滿意足的環着沐琅寰,寧莫北喃喃低問,還很自然地說出了“咱們”這兩個字,在他心裏,他早已将她視為自己人。“吓啊!”
與人相處,不外乎就是威脅加利誘,再不然便是找出敵手致命的弱點,這些手段只要拿捏得好,通常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寰寰,你想不想知道當年的真相?”
當然想啊,怎麽不想,是人都有好奇心,她也不例外。
只是聽着他的語氣透出幾許賊詐,沐琅寰決定在他面前要更謹言慎行一些,免得稍一不注意就着了他的道,于是她緊抿着唇,并未馬上回話。
寧莫北卻緊了緊環着她的手臂,語氣很幽怨的說道:“寰寰……這些後宅裏的事我一個大男人實在不好多管,我是這麽想的,這還得你幫我。”
沐琅寰又偷偷翻了個白眼,自從上次同他提了下府裏的情況,他說他都知道,她也心裏有了底,清楚他不像表現出來的什麽都不知情,但是他可真
厚臉皮的,賴她賴得理直氣壯,家裏的錢坑扔給她,難纏的嬸娘也扔給她,現在就連過去十幾年的仇事也想扔給她,她并不想插手。
“不……”
她正想拒絕,卻被他打斷。
“你可不能說不,俗話說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咱們是夫妻,我的事便是你的事,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在外頭天天想着法子要替你找出吳閣老的罪證,你也有責任要讓我無後顧之憂啊!”
沐琅寰本不想理會他,可是也不知怎地,方才他那像是受傷小動物的孤寂模樣竄入了腦海之中,讓她的心一軟。
只不過明明說好的是他替沐家想法子扳倒吳閣老,她替他操特唐郡王府,填平他嬸娘留下的錢坑,怎麽這會還有事後追加條件的嗎?
“寰寰,幫幫我,我不想一個人做這事,那會很寂寞。”他頭埋在她那如黑緞般的長發裏,悶悶地說道。
她應該很認真、很堅定的告訴他——不!
但話到了舌尖,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她從來不是一個不能拒絕他人的人,但是面對這樣可憐兮兮的他,她卻無法堅持。
罷了,就當作是可憐他吧,不過醜話得先說在前頭,“好吧,我再幫你做這件事,你下回若是再挾恩索報,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在僅有微亮月光的榻間,她完全沒有瞧見他臉上那抹狡狯至極的笑容。
“寰寰……”掩去了笑意,他聲如呢喃,幽幽沉沉的透着一抹迷離,接着,他的雙手又開始蠢蠢欲動,仿佛有些不經意的落在她的胸口,然後俯首,又不經意地銜着那姜角似的豐潤紅唇。
沐琅寰一開始還能拒絕着他的打蛇随根上,但很快便棄甲投降,只能任由他為所欲為的帶着她攀高……落下……
雲氏搬進郡王府之後,平素她的兩個媳婦和沐琅寰都會去明慈堂請安,有時連何青衣也會來湊個熱鬧。
但今兒個也不知道是不是約好了,人到得齊齊的,沐琅寰含笑聽着她們婆媳之間閑話家常,偶爾才會開口說幾句話。
直到瞧着了春雨在門口朝她颔首,她這才笑意盈然地開口朝着幾個女眷說道:“嬸娘屋裏的古董都找回來了,等會兒嬸娘過目一下,看看是不是還少了什麽。”
這事別說雲氏意外,李氏更是吃驚不小。
當初典當并非一家典當,有的器物還是死當,沐琅寰的本領還挺不小的,竟然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将東西都贖了回來。
“這……你這孩子,東西當了就當了,還巴巴的全贖了回來。”
沐琅寰得體一笑,說道:“是嬸娘為了王府諸多開銷,竟連心愛的物件都當了出去,反正錢財是身外之物,嬸娘喜歡的物件流落在外,讓嬸娘少了歡喜,王爺和我都不舍。”解釋完,她吩咐管事将那些贖回來的古董擡了進來。
“你這孩子,真是讓人不知道該罵你還是誇你。”瞧着那流水般擡進來的器物,雲氏的眸心精光一閃。
兜兜轉轉了一圈,到底又是數十萬兩的東西入袋,當初她是去當了東西沒錯,可當出來的銀錢也只有小半給寧莫北做了聘禮,大半還是入了她的小金庫,如今這些東西又回來了,那銀錢自然也神不知、鬼不覺變成她的。
雲氏心裏的算盤撥得響亮,但沐琅寰心中的算盤卻也打得不差。
古董買賣向來是外報價目高于實際價格,外院的管事将商家出的價目送到她手裏時,她也着實吓了一跳,加起來一共八千多兩銀子,可是這錢花得值得,去當鋪贖東西用的都是現銀,這一下用掉不少的銀錢,外人都看在眼裏,心裏有數的,日後若是雲氏還想從她手裏拿錢,她也有話搪塞,這樣一來,她這個新媳婦豈不是可以做得輕松多了。
沐琅寰見衆人圍着那些箱子瞧着,嘴裏還不斷議論,她親自倒了杯茶遞給了雲氏,“要把這些東西收得周全,倒是有些波折,不過皇天不負苦心人,到底還是湊了齊全。”
李氏和汪氏的目光,從那些物件被擡進來後就沒離開過,眸中的貪婪盡顯。“就像嬸娘湊的聘禮也是一份心意,現在這些東西贖回來,也是王爺和琅寰一番心意。”
雲氏假裝嘆了口氣,“我把你們當作自己的孩子,就算花些銀錢也是應當,哪個做父母的還會要求兒女回報,這樣算來算去,難不成是跟我生分?”
“怎麽可能和嬸娘生分呢?昨兒個郡王爺還在跟侄媳說起這些物件的來歷,像是這塊玉牌,郡王爺說那是婆母當年送給他爹的,他爹一向愛不釋手,片刻不肯離身。”
宛若不經意地将那塊玉牌從盒子裏拿了出來,沐琅寰将它遞往雲氏。
雲氏瞧見那塊玉牌,雙眸不由自主地眯了眯,接過玉牌的手還微微發着抖。
雲氏的不安非常細微,且一閃而逝,但沐琅寰是什麽人,她那雙眼就算不能稱作火眼金睛,也是差不多了。
果然是心虛的啊!
深吸了口氣,雲氏将手中的玉牌翻過來、翻過去的仔細看了個遍,這才說道:“是很像!當年嫂子把這玉牌送給大爺時,我也瞧過的,手中這塊若是不仔細瞧,倒還真的容易錯認。”
“原來只是像而已啊,怎麽王爺還一口咬定這塊就是他爹從不離身的玉佩。”似是說笑一般,沐琅寰兀自叨絮說着,可眼角餘光仍留意着雲氏的表情變化,就見她的臉色忽青忽白的,她在心裏滿意一笑。
往事盡付煙塵也不打緊,只要有了突破口,終究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不打算一下子把雲氏逼得太緊,畢竟狗急了也會跳牆,要是雲氏因此真傷害了寧莫北,反倒得不償失,于是她笑吟吟地同雲氏又閑話了幾句,這才出了院子,準備去打理府內的庶務。
但她人才剛走到院門口,身後便有人跟了上來。“姊姊走得真快,這麽急着是要去哪裏呢?”
同住一個府邸,打成親那日後,她自然也是見過何青衣幾回的,只不過何青衣嫉妒她,對她總沒好臉色,她也沒興趣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兩人充其量只是維持表面上的友好罷了。
“前頭管事還在等回話呢,表妹有事?”
“倒也沒什麽事,只想問問表哥最近身子骨好不好,聽說前兒個咳了幾聲。”何青衣大剌剌地說道,完全沒有半點姑娘家該有的嬌羞之态。
她這模樣說是關心也未免太過,更何況她的語氣還帶着濃濃的質問,仿佛是在責怪沐琅寰沒有照顧好寧莫北。
聞言,随侍而來的丫鬟婆子個個面露鄙夷,見過不要臉的可沒見過那麽不要臉的,竟然當着堂堂正妻的面觊觎人家的夫婿,還問得這樣露骨,這個何家表小姐的家教着實讓人質疑。
“不過是稍稍染了風寒,沒什麽大礙了。”沐琅寰一點兒也不在意何青衣的質問,有些心不在焉地順着她的話回道。
寧莫北有不舒服嗎?她怎麽一點也不覺得,每晚都死纏爛打的,完全不曉得是為何意,若是可以,她倒是很希望他能偶感風寒,這樣她還能挪去旁的屋子讨個清靜。
自我感覺很是良好的何青衣完全沒有感受到沐琅寰态度和言語上的敷衍,迳自續道:“我知道郡王府雜事衆多,外頭的人情往來又要姊姊張羅打點,姊姊忙裏忙外的,只怕對表哥有點照應不來吧。”
其實就算何青衣的性子被養得任性妄為,倒也不是真的不知道這些話說來是該羞的,雲氏答應過要為她籌謀,只是日日聽着下人說着寧莫北和沐琅寰是如何的親熱恩愛,她覺得自己一時半刻也等不下去了,而且她故意不喊沐琅寰表嫂,就是想着反正兩人終究是要以姊妹相稱,沒必要改來改去。
沐琅寰也懶得在乎稱呼這種小事,嘴長在人家身上,說的人要是有心,她多糾正也沒有意義。“這些小事倒還難不倒我,有勞表妹挂心了。”
“其實妹妹有心想幫姊姊,只不過名分未定,有好些事總不好幫忙,姊姊或許可以考慮将一些事交代給妹妹,妹妹必定盡心盡力。”
她話都說得這麽露骨了,沐琅寰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裝聽不懂,可教她那樣彎彎繞繞的說着話,她着實做不來。
她清澈的眸光盯着何青衣好一會兒,直接得讓何青衣都忍不住回避開來,她這才冷冷地說道:“我心知妹妹一直心儀郡王爺,只不過沐家從來教不出大肚的賢妻良母,旁人想要怎樣我管不着,但若要我親手替王爺安排侍妾,替王爺開枝散葉,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清朗的話音才落,沐琅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方才的好心情全都消失殆盡,沉着一張臉轉身就走。
聽了她這番一點也不賢良淑德的話,不只何青衣錯愕,一旁的仆婦丫鬟也有些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
等她走得夠遠,衆人開始竊竊私語,然後那話像風一樣的掃過了整個郡王府,接着以極快的速度傳到了府外。
沐琅寰回到主院後,褪去了外出服,換上一件火紅的紗裙,用一支血玉釵挽起頭發後,招來了春風,淡淡地問道:“郡王爺回來了嗎?”
“王爺從早晨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其實本來沐琅寰也好好的,就算何青衣話語逾越了分際,她也不至于和她計較,反正何青衣本來就是個沒腦子的,真正讓她心緒轉變的,是她瞧見了何青衣腰間別的那個玉墜,初時是覺得那玉墜眼熟,她才多瞧了兩眼。
等到辨清那玉墜壓根就是她前幾天讓春雨她們從嫁妝裏頭找出來給莫寧北別的,她這才心中窩火。
他倒好啊,夜夜與她耳鬓厮磨,轉個身又去勾搭旁的女人。
他想要納妾,她沒意見,但別算計到她的頭上。
沐琅寰心中的怒火正熾,簾外忽聞禀聲——
“王妃,王爺讓小的送兩盤新鮮的荔枝給您。”
她開口讓進時,語氣間還帶着不小的火氣。
寧謹是寧莫北的外院管事,在春雪的引領下走進主屋,行至沐琅寰面前便躬身行禮,恭敬地說道:“王妃,這是越州所産的荔枝,您嘗嘗可喜歡這味兒?”
“擱着吧!”沐琅寰看也不看那兩盤荔枝,揮了揮手,淡淡地說道:“讓王爺多費心了。”
寧謹見狀,只好放下東西退了下去,看來方才那些仆婦所言是真的,這會兒王妃在氣頭上,只怕王爺送什麽東西都沒用。
寧謹才退到門邊,原本緊抿着唇的沐琅寰又道:“再轉告王爺,我這幾日身子不爽快,請他宿到別處去吧!”
領了交代,寧謹深深彎下腰去。“是,小的告退。”
望着寧謹離去的身影,沐琅寰哪裏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很要不得,也不應該。
不應該在意的啊!
早就知道這些高門權貴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滕妾侍女成群,寧莫北是個郡王,自然也不會例外。
更何況兩人之間本是交易,她本不該對他有任何的期望,都是他這些日子的小意溫存讓她有了誤解。
擡頭,揉了揉發脹的額間,沐琅寰也沒了心思再見那些等着回覆的管事,交代春雨去打發那些管事後,便吩咐了不讓人打擾,她想好好靜一靜。
屋子裏漸漸寂靜下來,沐琅寰到窗邊站定,靜靜思索着。
等寧莫北踏進屋子,是兩個時展之後的事了,這時的沐琅寰已經冷靜許多,她半眯着眼,看着寧莫北朝自己走來,她把手裏的扇子放到一旁的桌上,端起綠豆湯慢慢喝了起來,直到他走到她身前,她也沒有放下手裏的碗。
寧莫北見她不肯搭理他,靜靜的坐在她身邊,看着她把一碗綠豆湯用了大半後,才開口說道:“為什麽不讓我進院子?”
成親以來總是嘻皮笑臉的他,頭一回用這樣正經的神色望着她,見她宛若視自己為無物,心頭不惱,反而有點兒竊喜。
會生氣就表示在乎,看來他這一陣子的死纏爛打多少也是有些效果的,雖說燃起的怒火還要他花心思去熄了,可是能因此發現她對自己終于有些在乎,就算這樣的麻煩多來幾回,他也樂意。
“我身子不适,難不成不能休息個幾夜嗎?”
她又不是他的禁脔,這個院子憑什麽他想來就來?
“咱們是夫妻,自該同住一個院子,趕我去住書房,有什麽意思?再說了,你身子不适,我更應該陪在你身邊照顧你。”寧莫北說得理直氣壯又理所當然。
眛着眼,望着他一臉的無辜,沐琅寰只覺得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氣又蹭蹭地竄了上來,她向來自持,可是現下竟然有一種想要抓花他俊臉的沖動。
都是這張招桃花的臉,明明就已經有了親親表妹,幹麽還對她表現出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樣?
男人不專一并不可恥,可恥的是明明無法專一,卻擺出一副專情萬分的模樣,真教人覺得惡心。
“王爺又非只有我這一處院子可待,我想,若是王爺願意,您那親親表妹必然掃榻相迎。”這話一出口,沐琅寰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因為連她都感受到這話裏夾雜的酸意。
她早決定和他之間是一筆生意,不能動情、動心的,如今竟然還在乎得那樣明顯,這豈不是活生生地将一把傷害她的利刃送到他手裏嗎?
意識到這一點,沐琅寰的心緒更是煩躁得厲害。
“寰寰這是愈來愈在乎我了?”
寧莫北心一喜,伸出大掌想要握住她的手,她自然不願,想要閃躲,卻躲不過,只能任由着他将自己的手包覆在寬厚的掌心中。
看着兩人交纏的雙手,他滿意的笑了,柔聲說道:“你是在氣那塊玉墜竟然成了何青衣的配飾,對吧?”
平日無論何青衣如何挑釁,她都有辦法應對,也從未生這麽大的氣,想來是玉墜這事兒惹得她不快了。
瞧他那不當回事的态度,沐琅寰越發火大,緊抿着唇,什麽都不說,一股子倔強在無言中散發開來。
“我沒生氣,只是這樣被人當面挑釁,真有些不是滋味。”她避重就輕地說道,語氣有些澀然。
就算再不在乎,兩人到底成了親,也有過魚水之歡,自己的東西被人惦記了,誰的心情能好?
“你我乃是結發夫妻,你因此心生不悅也沒什麽,何必這樣閃閃躲躲的?”
沐琅寰凝神看着他,半晌後突然笑開,語帶譏諷地道:“既然如此,你倒是說說是不是對何家表妹也別有心思,要不要我選個黃道吉日替你把她迎進門?”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沉凝下來。
良久後,寧莫北伸手撩起她耳邊的碎發,嘆息道:“我們好好過日子吧,別為了一些小事鬧得彼此不愉快,不僅傷感情,還對你我都不好,那玉墜是她偷拿走的,我不發作,是因為她是個沒心計的,以嬸娘的心機,做事必是滴水不漏,想要弄清楚一切,得要有個突破口,而何青衣是很好的選擇。”
沐琅寰感覺着他掌心的熱度,看着這個笑得溫柔包容的男人,仿佛在思慮着他話裏的可信度有多高。
過了一會兒,沐琅寰漾起一絲真誠的笑意,脆聲應道:“好!”
事情是不是如寧莫北說的那樣,現在追根究底是沒有意義的,她有眼睛她會看,若真是自己誤會了他,他還願意這樣輕聲與她言說,那麽她也願意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