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大禮
韓洵猶豫片刻:“那個小宮女……原本是花房宮人,平時幫着往各宮送送花,沒什麽要緊差事。”
張景澈沒說話,只是冰冷森然地瞧着他。
韓洵嘆了口氣,終于道:“……不過,她有個遠房表姐,是椒蘭殿得臉的宮女。她原先在花房種花,每到冬天就凍得滿手瘡,虧得她表姐說情,才換了輕省的差事。”
張景澈閉上眼,臉上居然沒多少詫異,只是低低玩味着三個字:“椒蘭殿……”
韓洵有些沒來由的不安,試着勸解道:“大人……後宮諸事皆由皇上和太後裁決,咱們縱是有心也無力。人死不能複生,您盡了心意,往後還是要多為自己着想。”
張景澈輕笑一聲,說不出是嘲諷還是冷诮:“你能查到的,皇上和太後也不會忽略,他們怎麽說?”
韓洵神色黯然:“這事沒有真憑實據,椒蘭殿背後……又有沛國公府這棵大樹,聖上登基不久,尚未将朝政抓在手裏,這種時候……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頓了頓,又找補似的說道:“不過,皇上和太後心裏明鏡似的,翌日就将賢妃娘娘叫去訓誡了一頓,又罰她禁足宮中,三月不出,也算小懲大誡。”
張景澈冷笑道:“所以,她禁足三月,就抵得過我妹妹一條人命了?”
韓洵噤若寒蟬,不敢吭聲。
張景澈仰靠在枕上,半晌疲憊道:“……你出去吧。”
韓洵轉身要走,擡起的腳步又收了回來,他不放心地看着張景澈,總覺得這人的疲憊和平靜下壓抑着深深的瘋狂:“大人……事已至此,再想別的也沒用,您往後的日子還長,總得往前看。”
張景澈不聲不響,安靜地靠在枕上,仿佛已經睡着了。
韓洵于是退了出去,臨走不忘帶上房門,“啪嗒”一聲輕響,屋裏陷入沉寂。張景澈睜開眼,看着床帳上的卷草刺繡,冷冷勾起嘴角。
“日子還長?”他冷靜又悲哀地想,“不……我沒有往後了。”
張景澈在家休養了一天,次日便強撐着入宮,将一封奏疏連着從範府抄來的賬本一并送入勤政殿。奏疏上列明了沛國公府侵吞良田、走私海鹽、貪贓枉法等各項罪狀,底下附錄了範知府和一幹流民的供詞。
Advertisement
劉彥昭就算沒想嚴懲,看到沛國公父子歷年來走私海鹽的得利總數,臉色也不禁變了。更讓他沒想到的是,沛國公府首鼠兩端,一邊将嫡女嫁給自己,一邊通過濟南知府範成,和平王府合夥做起走私海鹽的生意,企圖兩邊讨好,在這場政治洗牌中當一株屹立不倒的牆頭草。
這如何能叫劉彥昭不驚不怒?
“沛國公……好一個沛國公!”劉彥昭咬牙切齒,“枉朕以為他膽小本分,縱然侵吞民田,也不過是圖些小利,想不到,他竟一早跟平王勾搭在一起!好……好得很!朕當真是小看了他!”
張景澈肅立堂下,默然不語。他心知肚明,單是“走私海鹽”和“吞并民田”兩項罪狀,未必能讓沛國公府傷筋動骨。可“勾結平王”卻是正中劉彥昭的逆鱗,他若繼續隐忍,這個皇帝也不用當了。
果然,就聽劉彥昭怒道:“傳朕旨意,沛國公周懋,侵吞民田、私販海鹽,貪贓枉法、目無君上!着将其父子下入诏獄,擇日嚴審!”
張景澈低眉順眼地應道:“臣,領旨。”
九五至尊一聲令下,錦衣衛請了刑部駕帖,大張旗鼓地開赴沛國公府。沛國公父子雖聽說張景澈平安歸來的消息,卻沒料到他會這麽快下手,還沒商議出個所以然來,錦衣衛已經踹開國公府大門,如狼似虎地沖了進來。
沛國公府周懋大驚失色,厲聲呵斥道:“放肆!誰敢在沛國公府撒野!”
錦衣衛持刀而立,肅然有序地往兩邊分開,張景澈穿着大紅蟒服,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奉皇上旨意,請沛國公父子去诏獄小住。”
幽雲衛封鎖了消息,周懋單知道範成落網,卻萬萬沒料到,此人居然膽大包天地留了賬本,還将自己父子牽扯進去。聞言,他驚怒交加:“我父子犯了什麽罪?姓張的,你仗着皇上寵信,就颠倒黑白、殘害忠良!老夫定要面見皇上,狠狠參你一本!”
張景澈歪頭看着他,神态中有種天真的殘忍:“面見皇上?你把皇上當成手中泥團,随意搓圓捏扁,你以為皇上還想見你嗎?”
沛國公心頭咯噔一跳,無端有種大難臨頭的預感。未及開口,錦衣衛已經沖上前,不由分說的将他鎖了,生拉硬拽地拖出了門。
很快,“沛國公父子被拿入诏獄”的消息在京中傳了開,世家一派大驚失色,唯恐這是新帝對“老字號”下手的先兆,一時人心惶惶。翌日朝會上,一衆世家争先恐後地跳出來,言之鑿鑿、痛心疾首,無非是彈劾錦衣衛不辨忠奸、殘害忠良。
龍座上的劉彥昭差點氣笑了,拿人的口谕是他親自下的,世家官員群起彈劾,究竟是不滿錦衣衛,還是不滿他這個九五至尊?他也不說話,只是将張景澈呈上的奏疏連着賬本、供詞一股腦丢下,讓世家官員自己傳看。
世家官員一開始還存了抱團取暖的想法,待得瞧見“走私海鹽”“勾結平王”等罪狀,便知沛國公府是真栽了,誰在這時候出頭,十有八九會被當成平王一黨,一起丢進诏獄。
劉彥昭餘怒未消,又命人查抄沛國公府,這一抄可了不得,原來沛國公府的後牆鑿空,裏頭開出密室,塞滿了真金白銀,粗略估計,竟是不下數百萬兩。除此之外,更有不計其數的古玩、珍奇、字畫,全都折算成現銀,抵得過國庫一年歲收!
劉彥昭知道世家貪贓枉法,也知道沛國公府靠着走私海鹽,得了不少紅利,但是油水豐厚到這個地步,還是叫他大吃一驚。成箱的金銀送入國庫,填了戶部的無底洞,卻填不滿劉彥昭的怒火,他在勤政殿裏盤桓數圈,實在氣不過,命人喚來了張景澈。
“真是豈有此理!”劉彥昭怒到極致,将查抄的財産名錄狠狠擲在地上,“沛國公好大的膽子!敢情我大殷子民一年辛勞,都是肥了這幫碩鼠,難怪國庫不豐……戶部竟還有臉跟朕哭窮!”
張景澈一言不發地站在底下,任由劉彥昭發作。等新帝撒夠了火,他才面無表情道:“陛下,沛國公挪用公帑、貪贓枉法,已是證據确鑿!此為聖上登基後第一案,又牽扯到一品國公府,務必要慎之又慎。臣請陛下旨意,該如何處置?”
劉彥昭胸口劇烈起伏,單看表情,十分想将沛國公父子扒皮抽筋。他正要開口,貼身內宦月照的聲音忽然從殿門口傳來:“啓禀皇上,賢妃娘娘求見!”
劉彥昭正在氣頭上,聞言怒道:“朕不是讓她在椒蘭殿閉門思過?侍衛都是死人嗎,誰将她放出來的!”
月照未及答話,殿外傳來女子哀哀的哭泣聲:“皇上……臣妾的父兄絕不敢欺君悖上之事!他們……他們只是一時貪心,想替臣妾多攢幾個私房錢!臣妾的父兄對您忠心耿耿,求您看在周家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寬宥他們吧!”
劉彥昭沒吭聲,回身在案後坐下,臉色陰晴不定。
女子的哭泣聲低弱下去,漸次傳來“砰砰”悶響,少頃,月照低低道:“陛下,賢妃娘娘在殿門口長跪不起,頭也撞破了,您看……”
劉彥昭隐忍着不耐,他之所以沒發下雷霆之怒,并不是對賢妃有多少憐惜之情,而是賢妃昨日在殿中暈倒,傳來太醫一瞧,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宮中剛夭折了一個未出世的皇嗣,新帝和太後對賢妃的胎兒都看得着緊,哪怕是為了龍裔,也不會過分追究椒蘭殿。
同樣,對于如何處置賢妃背後的沛國公府,也會思量再三。
前朝與後宮,從來盤根錯節,難解難分。
“找人給她包好傷口,再将人好生送回去,”劉彥昭沉聲道,“告訴賢妃,這事朕已經交給三法司會審,怎麽定罪、怎麽判罰自有國法明示,不是朕想容情就能容情的。”
張景澈飛快撩起眼皮,眼底閃過一絲銳光。
三法司會審的意思是,這案子的主導權不在錦衣衛,而在刑部和大理寺。說的好聽是“會審”,說得不好聽,京中世家彼此聯姻,誰跟誰都是親戚,單就張景澈知道的——刑部尚書和沛國公府就是拐着彎的姻親,讓親戚審親戚,能審出什麽名堂?
就算鐵證如山、罪不容誅,到了世家手裏,也能找出替罪羊,将沛國公父子從案情中擇出來。哪怕不能官複原職,混個活命總是不成問題。
這是世家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扶持、休戚與共。倒了個沛國公府并不要緊,關鍵是,下一個是誰?
倘若放任新帝處置了沛國公,豈不是要人人自危?
劉彥昭要的是“權”,不是“命”,他重手處置沛國公,一來為了填補國庫的窟窿,二來震懾朝中碩鼠,三來将京中世家密不透風的關系網撬開一道口子,奪過朝政大權。世家們看得明白,願意主動退讓,新帝便沒必要咄咄逼人——他即位不久,朝局尚未穩定,也的确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既然得了自己想要的,大可以各退一步,皆大歡喜。
劉彥昭的心思,張景澈看得很清楚,果不其然,三日後的朝會上,群臣試探新帝口風,發現他不如開始那般雷厲風行,膽子大了不少。有些甚至試着上疏,歷數沛國公府功勳,言辭頗為懇切。新帝表面不置可否,回到後宮,卻往椒蘭殿送去不少珍玩補品,以示看重。
至此,朝堂諸公松了口氣,知道沛國公父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朝臣們上疏之際,張景澈就在勤政殿中,他知道那一摞厚厚的奏疏中寫了些什麽,卻沒有置喙的意思。
他越是平靜,劉彥昭越是心虛,沒來由泛起一絲歉疚:“沛國公……雖然罪證确鑿,可他畢竟是先帝在位時就深得倚重的老臣,又曾為朕立下汗馬功勞,朕……不能不顧及朝中物議和宮中的賢妃。尤其是賢妃,她已經有了朕的骨肉,為着父兄的案子,接連數日寝食難安,胎像也不穩當。這是朕登基後的第一個皇兒,太後着急得很,這幾日連着問了好幾次,都是讓朕盡快結案,好安賢妃的心。”
他解釋了一長串理由,自覺情真意切、足夠誠心,可惜一番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張景澈面無表情,待得劉彥昭說完了,才躬身施禮:“陛下若沒別的吩咐,臣就告退了。”
劉彥昭無端覺得他抿緊的唇線含着譏诮,有心再解釋幾句,又覺得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半晌才道:“明篁,你要理解朕的苦心……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
張景澈一言不發,眼觀鼻鼻觀心地垂着眼,劉彥昭揣測不出他的心思,忽然伸手去掀他的下巴,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張景澈卻在這時後退一步,恭敬又克制地拉開距離,重複道:“陛下若沒別的吩咐,臣就先行告退了。”
劉彥昭縱是有千言萬語,眼下也說不出來,只得疲憊地揮揮手,示意他自便。
張景澈面無表情地出了禁宮,徑直回到錦衣衛北鎮撫司。韓洵早已候在門口,見他從車上下來了,忙迎上前:“大人可算回來了,方才定邊侯來過。”
張景澈腳步一頓,不動聲色:“楊侯可說什麽了?”
韓洵搖了搖頭:“侯爺倒沒說什麽,只說等您回來後,給他送個信,他有話對您說。”
張景澈默然片刻:“侯爺若再來,只說我不在,這陣子也不得空,有事等我閑下來再說。”
韓洵明白他的潛臺詞,所謂“閑下來再說”,就是“不必再說”的意思。他跟随張景澈多年,看得很明白,張景澈對定邊侯的态度不一般,只是不知出于什麽考慮,他這陣子有意無意地疏遠楊帆,像是要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泾渭分明的藩籬。
就聽張景澈淡淡道:“今日在朝上,陛下與諸公你來我往,俨然達成一致……沛國公這條命,大約是能保下來了。”
韓洵突然覺得寒毛倒豎,謹慎的沒開口。
“聖上即位不久,朝局尚未穩固,他不想跟京中世家翻臉,也是情理之中,”張景澈自言自語,“沛國公運氣不錯……不過你猜,他能一直這麽走運下去嗎?”
韓洵直覺危險,越發不敢吭聲。
張景澈斂了笑意,淡淡道:“皇上心意已決,不日便會将沛國公父子轉交刑部……既然如此,我便送沛國公一份大禮吧!”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