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血社火(8)(倒v結束)
尹深意外地睡得很熟,連夢都沒做,只是在某個時刻感覺有什麽東西吱扭吱扭地在他腦子裏摩擦,聽起來格外不舒服,便皺着眉頭讓自己醒過來。
但聲音卻依舊存在,只是缥缈悠遠了許多,是從樓上傳來的。
吱扭吱扭,像陳舊的木門,被吹着不斷地打開、又合上。
好難受。尹深徹底醒了過來,不知是不是被這聲音擾得,頭有些刺痛,他掀開被子坐起來,先看到窗外一層銀色的月光。
而緊接着他的視線便被遠處所吸引。透過房舍,依稀可見村外松林裏彌漫不散的霧氣正像液體一般地流動着。像是在被誰用力地攪動,時濃時淡。
昨晚還不是這個樣子呢。
尹深想,一定和今天的儀式脫不開幹系。那些被迎風撒入松林裏的骨灰,是否承載着某些魂靈,正努力地融入屬于他們的地方。
宛如一幅動态的、略顯殘忍的抽象畫。
沒有緣由地,尹深覺得有必要把李陵舟叫醒一起看。
他極輕地叫了聲大佬,本來覺得李陵舟的警醒程度應當不亞于他才對。
但一連喊了三遍,直到喊出李陵舟的大名,旁邊床上的人才皺着眉頭悠悠醒轉。
随後眉宇間便罩上了一層冰冷的外殼——他好像有點生氣。
尹深頓時慫了,仿佛理智剛回籠一般,他這才開始考慮大半夜叫醒別人看雲霧打滾可能不是個禮貌的好主意,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頭皮說:“你醒了哈,看你睡得還挺熟的。”
莫名其妙地一句話說完,李陵舟的臉色更差了。
尹深在心裏敲打了自己一番,正準備道歉,便聽李陵舟道:“是送行酒有問題。”
“嗯?”尹深反應了一下,原來李陵舟不是因為自己把他叫醒了而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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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鈍得仿佛安裝了一百個IE浏覽器的大腦終于蘇醒過來開始運轉,吱扭吱扭的聲音還在摩擦着他的腦葉,但已經無暇顧及。
“你說老婆婆給所有人下毒?”
這就很令人迷惑了。
“只是鎮定安眠類的藥物吧。”
尹深靈光一閃,把李陵舟拉到窗邊:“她是不是不想讓村民看到這個?”
“有可能……”李陵舟看了一眼,整個人停頓住了。
尹深當然不認為一個腦子裏只有KPI的總裁會被抽象的大自然的藝術沖擊到無言,他疑惑地也朝外面看去,只見剛才還被攪弄得不斷流淌的雲霧竟然在慢慢溶解。
松林第一次不加掩飾地、清清楚楚地暴露出來。
“林間有路。”李陵舟微微眯着眼睛說道。
尹深瞪着一雙1.0的眼睛,看了白天才看懂那些白色的線條就是李陵舟口中的“路”,路很窄,但錯綜複雜。
這激起了尹深的興趣,他打開窗,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去了,剛看了幾眼就被李陵舟拉回來:“去高一點的地方。”
“去閣樓?”尹深跟着他,沒有刻意去聽的吱扭聲再次變得難以忽視。
而李陵舟拉開房門後再一次頓住了,尹深感覺他的背部忽然緊繃起來,便問道:“門又被簽兒堵上了嗎?”
“不是,”李陵舟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倆的房門,是開着的。”
二樓的客廳在黑暗中顯得很空曠,像某種蟄伏着野獸的洞穴,甚至還能聽到隐約而悠長的呼吸。
卓亦簽大大咧咧地就算了,盛延沒有理由不關門,這完全不是他的作風。那麽,又有誰會從外面将他們的門打開呢?
開門的東西……離開了嗎。
尹深輕輕咽了口唾沫,已經在房子裏尋找趁手的武器了。
而李陵舟示意尹深暫且不要動,他一個人慢慢地向斜對面房間靠近,尹深的心髒随着他的動作而越發收緊,連呼吸都停住了。
他手裏攥着一根從桌沿上斜下來的木條,準備在後方做支援。
然而李陵舟站在那扇門前,停頓了片刻,忽然卸下了所有防備,朝尹深勾勾手指,自己則閃身進去了。
“已經走了?”
尹深急忙跟上,進了房間,先是看到床上黑壓壓的一個人面朝下趴着,看身形是卓亦簽,李陵舟正半彎着腰扶起地上的盛延。
“他……”尹深倒吸一口涼氣。
“別緊張,”李陵舟把人扶起來,探了探呼吸,道:“活着。”
尹深只是稍微搭了把手,把盛延扶到床上去。又轉頭去拍卓亦簽的臉。
“怎麽回事,他倆為什麽都暈過去了。”
房間裏沒有打鬥的痕跡,甚至連拖鞋都是橫陳在路中間,除了躺在地上的盛延之外一片祥和。
李陵舟想了想,說道:“是睡着了。跟我們剛才一樣。”
“那也不至于吧,你還不是我一出聲你就醒了。”
而且尹深他自己更了不得,他是自然醒的。
“體質問題,也可能是喝下去的比較多。回來時他們倆就已經不行了,卓亦簽不是還在樓梯上絆了一下。想必是進來就昏睡過去,而盛延想去關門,卻堅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尹深手掌都拍疼了,只好放棄叫醒他倆,虛驚一場,又想起來他們出來的本意,剛才事急從權,光顧着隊友了。
然而等他們沿着吱嘎作響的樓梯上了閣樓,散去的雲霧已經恢複原狀了。
“晚了一步。”尹深說道。
“沒關系,我想,應該很會就會再有機會。”
尹深沿着他的視線看去,透過窗口,看到不遠處有一間房子居然亮着燈。
“那是誰家?”李陵舟問道。
尹深這個活地圖在腦子裏提取出了手繪板,皺着眉說道:“是關經藝。”
說出這個名字的那一刻,尹深直覺這個人恐怕兇多吉少。
咕嚕嚕地一串聲音,有什麽東西從高處掉下來了。
尹深乍然回頭,不敢開燈,于是拿出手機來調成最弱的光線照明。閣樓空間不大,只能容納成年人勉強站直身體,像李陵舟這樣的身高,就只能微微颔首,而地上有幾串腳印,最清晰的是大人的腳印,與尹深和李陵舟吻合,同時還有幾只小腳格外清晰,是孩子的腳印,有些是新的,有些則已經再次落了少許塵埃。
而在這一群腳印中間,赫然一只熟透了的蘋果。
慘白燈光下,蘋果似乎已經被摔爛了,滾出了一道水痕,而沿着痕跡看過去,手邊的置物架上,放着一只很大的鐵箱子,箱子的蓋子沒有合上,因為裏面放了大量的蘋果。
湊近之後,一股黴味瞬間湧入鼻腔。
尹深忙用袖子捂住口鼻,皺着眉頭說:“啧,這小姑娘,不喜歡蘋果,也不至于全藏在這兒啊。”
而李陵舟卻把手搭在尹深的手上,稍微将手機的光轉了個方向。除了最上層的幾個,剩下的蘋果上面除了黴菌之外,還布滿了紅棕色的、鏽一般的血跡。
血跡星星點點,尹深手一抖,立刻覺得這個閣樓溫度低了不少。
而與此同時,窗外傳來稚嫩的歌聲。
“兩顆小種子,紅當當,紅當當;
一顆分給你,藏進肚子裏;別讓她知道,是她呀,是媽媽;媽媽在殺我……”
脆脆的童音,唱着一首曲調詭異的童謠,小孩咬字不輕,尹深僵立着聽了幾句,也就只聽清了最後一句。
頓時脊背涼飕飕。
深夜裏的童謠不受控制地往人的耳朵裏鑽,周圍卻聽不見一聲犬吠。
緊接着,尹深注意到镂空的窗棂上,綁着一根白色的布匹,白布被拽得很直,還在撲簌簌地抖動,窗子重新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而滲人的歌聲卻越來越近了。
唱歌的小孩,正順着那根布條,朝着他們爬上來。
絕對不能被看見!
那瞬間,尹深腦子裏的一切都被清空,只剩下這句話。
他拉住李陵舟轉身便朝樓下跑去,感覺李陵舟似乎在猶豫。但也顧不上說話,不知從哪來的一股子力氣,一路拽着他狂奔。
歌聲沒有停止。可能是有音效加持,尹深感覺恐怖程度一下子提高了好幾個層次,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拽着人跑下樓,一路跑回到房間,房門一關,由于使的力氣過大,門鎖直接震掉了。
尹深硬着頭皮彎腰去摸,幾乎已經近在咫尺的哼歌的聲音令人雙手都微微顫抖。
他聽到李陵舟似乎輕笑了一聲,然後把他拉起來。但尹深堅持要找鎖,卻敵不過李陵舟臂力更大,兩人拉拉扯扯地直接摔到了床上。
李陵舟扯過被子将兩人蒙上。
“噓——”
話音剛落,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隙。
“哥哥,你們睡了嗎?要不要一起玩?”
是小松。
兩人默契地沒有說話,小松等了片刻,又問了一遍:“真的睡了嗎?”
單純的聲音透着說不出的詭異。
過了許久,尹深在被子裏捂出了汗,才聽小松又道:“原來睡着了呀,那好吧。”
這次的聲音就在他頭頂上。
尹深差點背過氣去,不知道她站在近處多久了。
但小松說完這句話便真的離開了,還貼心地幫他們關上了門。
尹深後背已經潮濕,不知是吓得還是被窩裏溫度太高熱的,也可能兩者都有。
少頃,李陵舟一把将被子掀開,調侃道:“你再不呼吸,恐怕就要自己把自己憋死了。”
尹深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是屏着氣的,他心有餘悸地看了眼房門,旁邊李陵舟撐着上半身眼含笑意地看他。
“剛才你沒打算跑?”尹深問道。
“嗯,想一勞永逸把那根布條割斷來着。”李陵舟一臉惋惜地說。
尹深對這位大佬的敬意愈發濃厚了,他又道:“是不是沒什麽能吓到你?”
“大概吧,”李陵舟道:“不過她的話,我是沒感覺到她有什麽惡意。她說想跟你玩,可能就真的只是跟你玩。”
“別,要玩你陪她玩。”
“要是剛才你執意去找鎖,就已經被她面對面地逮到了。”
尹深:說歸說,一臉惋惜是什麽意思?
尹深在上一個世界雖然遇到了很多有經驗的人,但畢竟說白了也全都是普通人罷了,也會恐懼,也會憤怒,也會急躁,但是李陵舟卻仿佛能夠在各種情緒層面上碾壓衆人,他的一切都是收斂的,卻總能在關鍵時刻保持冷靜,找到其他人都難以找到的破局點。
他真的很強。
尹深想,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如他這般,就可以帶着一驚一乍的卓亦簽躺贏,想想也是挺爽的。
“發什麽呆呢?”李陵舟問道。
“沒事,”尹深揉了揉因為緊張而酸痛的脖頸,神情忽然凝重起來,說道:“所以小松她……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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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