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瘟疫之城(17)

是林芙?

尹深後知後覺,回想才發現那雙漂亮的眼睛确實在哪裏見過,而且頭頂上多餘的那長矛一樣的東西,可不就是垂下來的馬尾麽。

可她為什麽要跑?

尹深道:“會不會有危險?林芙不太對勁啊,我們也跟上去看看吧!”

“嗯。”李陵舟道。

而卓亦簽一個箭步沖上來擋住這兩個不解風情的人,說道:“林芙對勁得很。她一定是因為臉上模樣難看,不想跟涼雲碰面,你們可別去添亂了,讓他們小兩口自己處理去吧!”

“是這樣?”

尹深撓撓頭,覺得卓亦簽說的也有道理。

冰天雪地的,想來那兩人也跑不遠,于是他們各回各的被子,過了十幾分鐘,涼雲果然帶着林芙回來。

林芙眼睛有點紅,一進來先道歉:“對不起,剛才吓着你們了。”

“沒事兒!”被吓得最狠的卓亦簽由衷地敬佩道:“沒想到你還活着,厲害,那其他被扔出城的……”

林芙搖頭:“跟我一起出來的女孩第一天就因為消毒死了,我誤打誤撞到了這裏,今天出去找吃的,回來的晚了,你們在屋子裏一點聲音都沒有,我差點進來了才發現。”

“你一直住這兒?”尹深問。

林芙道:“住了兩天。”

大門的鎖果然是她破壞的。但她離開城區時還不認識闵從,看着滿房間的線索,只能判斷出指揮塔不太對勁。

“指揮塔後面的排水口能進去。”尹深将小朋友的情報與她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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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芙卻道:“那兒不行,我去看過的,太窄,而且污水毒性強,是有腐蝕性的……我知道一條更好的路。”

淩晨三點,指揮塔的燈熄滅後一小時,一串黑影借着夜色的掩護悄悄摸向指揮塔。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們頭上,也遮掩了他們來時的痕跡,指揮塔最近的一圈有探照燈照射,走在前面的林芙在即将進入燈光範圍前轉了個方向,朝湖邊走去。

“冬季是枯水期,水面高度比夏天要低兩米左右,這個暗道便露了出來,”林芙手攀着湖邊的石塊跳下去,轉瞬便消失了,随後從地下傳來她的聲音:“就是味道不太好。”

涼雲緊跟着上去。

尹深朝下面一看,才發現湖壁上開了個直徑約莫半米的山洞,跟着一起跳下去後,發現這洞裏目前來看只微微潮濕,長了苔藓,看上去更像是廢棄掉的。

這條路很長,林芙用手機開着手電筒走在最前面,李陵舟殿後,很快便走到了盡頭。

“是從裏面鎖上的,我撬了一天,才可算把裏面的門鼻弄開,”林芙說着推開了門,又對他們道:“進去之後要小心,我還沒探過情況。”

門開了,面前是一條更為寬敞的彎形走廊,有老鼠被驚擾到,吱吱叫着跑開,看來是少有人來的。

“是地下室吧,”涼雲說道:“向上走。”

“好像走不了了。”林芙皺眉說道。

前面能看到房間和環形樓梯,但在此之前,路被鐵絲網狀的東西擋住了。

林芙伸手想去推門,卻聽走在最後的李陵舟道:“別碰。”

“怎麽?”

“是電網,”李陵舟走過來,查看了一下下方鐵絲更為密集,說道:“可能是防老鼠的,也順便防人。”

果然貼近後,還能感覺到一絲絲熱度,林芙從懷裏掏出半個爛蘋果扔上去,只聽“滋滋”一聲,蘋果的側面被烤焦了。

不過鐵絲網的疏密程度不甚相同,尹深走近看了下,指了一個比較大的縫隙說道:“這裏說不定可以嘗試……”

“我來,”林芙說道:“我比較瘦些,更容易過。”

“不行,”李陵舟道:“幾百萬伏的高壓,稍微碰到一點就完了。先別急,看那邊。”

順着他指的方向,緊貼地面的位置是個電源插頭,不出意外正是給這高壓電網通電的。

“這也碰不到啊,出去找根棍子來?”尹深道。

“其實已經快斷了,絕緣體已經完全剝開,金屬絲看的一清二楚,”李陵舟道:“被啃的。看來我得收回剛才的話,這電網防老鼠真是一點也防不住。”

尹深有的時候真的很佩服李陵舟的觀察力,像貓一樣,烏漆嘛黑的環境他也能一眼看到老遠。他就什麽都看不到。

“那你的意思是?”

“有沒有金屬質地的東西?”李陵舟問:“我試試看扔過去。”

于是衆人開始翻自己的口袋,林芙用來撬鎖的都是扁片石頭和鐵絲,鐵絲太輕根本扔不過去,李陵舟試着用半個蘋果砸,不想扔偏了一寸。

“對了,手機。”林芙道。

尹深忙拿出自己的:“我這臺快沒電了,你們的先留着好了,至少還能照明。”

李陵舟沒有客氣,拿過尹深的手機,掂了掂找了下手感,然後朝着那邊扔過去。

兩秒過後,沒有任何反應。

“沒砸着?”尹深遺憾道。

李陵舟道:“不是,搭在電線上了,但是怎麽……似乎是貼在了為數不多的絕緣橡膠上,要是能稍微挪動一下……”

他剛說完,黑暗中,尹深的手機驟然發出強光,伴随着“嗡”地一聲震動,光源處噼裏啪啦地火星四濺,光瞬間滅掉了。

“呃,哪個機靈鬼給你打電話了?”林芙笑着問他。

尹深目瞪口呆了片刻,才說道:“啊,沒電關機了……手機的出廠設置,自動關機時會震動。”

李陵舟已經拽着鐵絲網扯開了一個供人通行的口子,他回頭看看尹深,眼含笑意地比了個大拇指道:“小福星。”

尹深懸着的一顆心掉回平地,他把李陵舟的手壓下來,道:“那還得感謝舟哥給我剩的電量恰到好處。”

順利通過鐵絲網,尹深的手機也算是報廢了。但他還是撿起來帶走,心想着萬一離開世界之後能恢複原狀呢。

指揮塔的內部中心是中空的,有點像老式的筒子樓,樓梯是螺旋狀向上攀升,他們走了一段,再往下張望時,帶着一種莫名的失重感,尹深這種沒有恐高症的人都有些腳軟。

下半部分幾乎都是宿舍和儲藏室,各種鼾聲此起彼伏。但七八層樓之後,他們見到了第一個值班的崗哨。

崗哨手裏拿着警棍,站得筆直,頗有些架勢。

“引過來。”

李陵舟說道,他藏在柱子後面的陰影裏,等崗哨過來時穩準狠地一個手切把人放倒。

“會不會醒?”涼雲看了眼,說道。

“三五個小時沒問題。”李陵舟說道。

不過涼雲還是就地取材,用這個崗哨自己身上的衣物把人綁了個結實塞了嘴巴扔進角落裏。

一路走上去,遇到的崗哨都這樣擺平,李陵舟在前面下手,涼雲在後面綁人,配合十分默契。

而盛延和卓亦簽總是圍着牆皮竊竊私語,尹深走過去問他們:“看什麽呢?”

“牆裏有管子。”卓亦簽說道。

果然,剝落的牆皮之下,藏着一截塑料管道,盛延已經剝開了一點,手指戳進去,裏面軟軟的,是另外一根細管子。

“好像是輸送什麽液體,”盛延若有所思道:“有點像靜脈注射的那種軟管,但更粗些。”

這種比喻令人不由得想到這座指揮塔本身便是個有生命的實體,牆壁裏面流淌着血液。

“還有幾層?”盛延問。

李陵舟道:“再兩層。”

他們分析如果塔裏有“怪物”居住,那麽想必就是在最頂層了,畢竟按照國際慣例,公主和怪獸都是住樓頂的。

而當他們走上最上面一層,猜測已然得到了證實,這裏裝飾都和下面不一樣,地毯的材質十分細膩,牆上挂着畫框,十分講究。

整整一層只有一個房間,房門關着。

李陵舟走上去輕輕轉動了把手,居然一下子便開了。

透過門縫,從裏面傳來粗重的呼吸聲。

“不會真的有個怪物住在這兒吧……”尹深極小聲地說道。

屋子裏漆黑一片,還有一股子怪味,像是長期腐敗的環境下被反複灑了酒精。但通風很差,酒精難以揮發,長期積澱下來,簡直催人作嘔。

“就這麽進去?”盛延又道:“萬一不是怪物呢?”

确實如此,如果裏面真是個怪物,殺掉了事,但如果裏面是個人呢?該怎麽辦、怎樣做燈才會亮?

“留兩個人在外面。”李陵舟說道,于是最後面的卓亦簽和涼雲留下來看着門,剩下的人進到屋子裏,慢慢适應着裏面的黑暗環境。

而就在這時,呼吸聲停住了。

裏側的房間裏傳來床鋪吱扭吱扭的聲音,床上的人翻了個身,發出一聲痛苦的哼叫。

四個人立在原地動都不敢動,等着裏面安靜下來,誰知卻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為什麽不進來?”

随着他講話,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失手打翻了水杯,有些懊喪地邊咳邊嘟囔。

被發現了?

“喂,你們這些家夥……”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真是越發不把我放在眼裏了,不進來幫忙就在外面站着?關門需要那麽久?你是被粘在了門框上麽?裏昂——今天是你麽?”

“不是他。”尹深捏着嗓子回了一句。

心裏有苦難言,尹深是最後進來的,“粘在門框上”的可不就是他麽。

想來這房間裏烏漆嘛黑,裏面的家夥應該是通過聲音判斷的,也不知能否蒙混過去。

緊張地等待着,數秒後,裏面的人又咳嗽了一番,才說道:“算了,我也記不住你們幾個新面孔的名字,來吧,進來幫我。”

黑暗中,李陵舟抓住尹深的手。

尹深猶豫了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然後抽手出來,朝他們比了個噓,然後單獨走了進去。

“幾點鐘了?”裏面的人再次開口問道。

尹深也不知道幾點,随口胡謅道:“六點半。”

“怎麽越來越晚……”那人說道:“把我桌子上的東西拿來。”

桌子?在哪?什麽東西?

尹深有種蒙眼睛捉迷藏的感覺,其實屋裏也不是全黑,但他也只能看到物品的大致輪廓。

摸上書桌,最大的東西是個有些粗糙的圓形東西,有點像……

鬥笠!

尹深後背頓時出了一層冷汗。

一目五先生的鬥笠。

尹深把鬥笠拿起來,硬着頭皮遞過去,床上的人接過後窸窸窣窣地戴好,才說道:“好了,開燈吧。”

燈在哪?

尹深欲哭無淚,他只得象征性地朝去牆上摸索,摸了半天,忽然燈自動亮了。

門口李陵舟的身影一閃而過。

“還有人在外面?”床上的人問道。

“是……”尹深捏了把汗:“他……跟我一起進來打掃……”

“哼。”那人嗤笑了一聲。

尹深終于看清了床上的人,确實是個人沒有問題。但他卻是整個房間裏腐敗氣味的源頭,尹深忍住想吐的沖動,只見他頭上戴着那頂鬥笠,鬥笠是特制的,材質很精細,且垂下來的是兩層絲綢,灰色,很難看見裏面人的長相,同樣那人也看不見尹深。

這讓他松了口氣。

這房間是總統套房的結構,卧室很大,書桌也在這邊,牆上挂着一排制服,以及各種獎章合照,照片上的人尹深見過,正是那位副市長。

這位長官準備下床了,不耐煩地咳嗽一聲示意尹深幫忙。

尹深回神,把牆邊的輪椅推過來,然後屏住呼吸去攙扶他,誰知他的重量極輕,看起來鼓囊囊的身材卻沒多大份量。

而當他的腳從被子裏露出來的時候,尹深差點腿軟。

那根本不是腿,而是兩截骨頭。

像是被野獸啃食過似的,光禿禿的兩截骨頭,從腳踝處一直延伸到小腿的一半,只有骨頭,再向上則挂着碎肉,已經沒有血能流了,膿瘡糊滿了斷面。

尹深也是見過許多病人的,但沒有哪一個是他這般慘狀。

“看什麽?”副市長察覺到尹深的視線,有些不滿:“又不是第一次看。”

“抱歉。”尹深收回目光,只見副市長轉移到輪椅上,又拉開床頭櫃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只複古風的懷表。

等等……這只懷表……

尹深見過,幾小時前,在闵從的畫稿上見過。

懷表鏈子極細,表盤卻寬大,一圈一圈水紋一樣的圖案,副市長把它纏在手上,自己挪動着輪椅,忽然說道:“你不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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