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迷夢輪回(12)
第二天如期而至,出題的鏡子雖然被砸出了裂縫,但是沒有影響那東西發號施令。
不過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捉迷藏游戲開始後,意志力不堅定的人紛紛把自己手腳綁起來,固定在沒有鏡子的位置。
在幻境到來時,尹深心中默念“都是假的,全是幻覺”,即便是恐怖電影,看第二遍時,恐怖效果也要大打折扣,更別提是有意克制的情況下。
甚至那些小孩子圍攏上來時,尹深表示要把他們每個人的頭都摘下來挨個踢。
于是這群小孩子的神情都變得有些怨念——這跟排練好的不一樣啊。
這個世界的心髒或許是善良的,所有冒險者都保持記憶,而夢境內容卻沒有變化,這就相當于玩一場可以存檔的單機游戲。雖然游戲很難,但大不了多刷幾遍,被忽略的線索總能被找到的。
尹深用膝蓋掂着球,想着。
等那道白光出現,然後重新回到李陵舟身邊,他剛一睜眼便對上李陵舟好奇的目光。
“這次沒有被欺負?”李陵舟問。
“嗯,我欺負回去了。”
“欺負小孩可不對。”
尹深道:“誰還不是個孩子了?對了,時間差不多到了吧?有什麽動靜嗎?”
李陵舟道:“沒有,就是那東西有點暴躁了。”
外面碰巧傳來一聲響動,似乎是那東西失去耐心,在重重地敲擊鏡子了,尹深又道:“鏡子不是都被咱們砸了麽。”
何止是砸了,連碎渣都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公主還對窗子心有餘悸,差點都一起給砸了。
但被管家給拼命攔下來,說玻璃窗價格昂貴,而且難以運輸進來,砸了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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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了吧。”
尹深話音才落,陰恻恻的笑聲頓時又響起,尹深猛地坐直,難以置信地聽那聲音說出了和上次一模一樣的話:
“你們輸了哦。”
“所以今天有人要被扔出城堡啦……”
誰?這次是誰?
尹深和李陵舟沒等他說完便直奔出去,他們本來提議說大家可以集中藏在一起,有什麽事還可以互相照應,但卻被拒絕了。
畢竟他們互相之間嫌隙很大,都擔心別人給自己使絆子,只敢跟自己信任的人在一起。
“有人被找到了?”女巫和游醫從同一個房間的箱子裏爬出來,看見尹深兩人,急切地問道。
“不知道是誰,先去确認一下。”
而這時樓上傳來一聲哭叫。
游醫還在解自己腳上的繩子,聞聲怔了下,說道:“好像是四樓,你們先去!”
尹深他們跑上去,已經有其他人聞聲趕來,出事的是騎士,他們趕到時地上只剩下了一灘污水,集中在碎裂的鏡子殘骸下。
公主坐在地上抱着膝蓋,哆嗦道:“它……是在報仇吧,騎士……騎士砸的這快鏡子,偏偏他就被拖進了這塊鏡子裏……”
尹深皺眉道:“他為什麽跑出來?不是說了定力不夠的把自己綁起來嗎?”
公主悠悠擡頭,看見尹深後更為委屈,道:“我不知道,我們本上次都沒事的,本來現實中也沒有什麽特別恐懼的東西,上次都沒有被吓到,這次便也想着就不用綁自己了,但我沒想到,幻覺變了,騎士……騎士他也可能是因為幻覺變了,才……”
“變了?”尹深想了想他自己的幻覺,最初明明是相同的,只是他自己沒那麽害怕,要硬說變,那麽變的也只是自己的行為罷了。
李陵舟問:“難道變成了之前夢裏的經歷?”
公主繼續說道:“是……是的,我是這樣,明明上一次的幻覺是高考考砸了,對答案時整張卷子都是紅色叉號,但這次看到的……是夢裏最後……我被那些東西……殺死的場面。”
原來如此。
想必騎士夢到的也是這個,因為環境都是相同的,或許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為是那些東西又出來了,也是慌亂之下便先逃命,這才離開了藏身之地。
女巫嘆了口氣,說道:“你也別哭了,別忘了這也是做夢,騎士他……也不算是死了。夢醒了就能見到了嘛。”
過了片刻,公主說道:“那假如,心髒這時候醒來了,死在這個夢裏的人還能活嗎?”
一時間陷入了寂靜。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但是總不能因為一個人的死亡就集體為他自殺然後重啓夢境吧?
連公主自己都不願意。
接下來的時間裏,所有人都有意避開了這個問題,而現在迫在眉睫的是,他們又要面對投票了。
之前被投票出去的通緝犯和航海家都面色慘白,尹深問過他們被票出去之後發生了什麽,通緝犯說道:“我那時還在睡覺,就感覺被拖出了房間,拽着我的那個家夥黑漆漆的,像個影子,手勁特別大,我根本掙脫不開。然後就被拖到了屋頂上……”
他打了個冷顫,繼續說道:“我……被挂在了塔尖的那根避雷針上……我動不了,血一點一點地流盡了……”
尹深奇道:“有人說你是自己去給那東西開門的。”
通緝犯聞言冷笑一聲,旁邊的航海家卻臉色變了變。
“影子有什麽特征嗎?”李陵舟問道。
“特征麽……”他們當時也很恐慌,通緝犯回憶了半晌,說道:“它似乎戴了一頂奇怪的帽子,就……頭的形狀有點怪。”
頭麽……
壁畫上的連體嬰?
“話說回來,上次誰他媽投的我?”通緝犯反射弧極長,此時才想起來興師問罪:“誰?別讓我知道!否則繞不了你們!”
自然是沒有人敢承認的。
尹深嘆氣,他重新提議大家采用李陵舟所說的辦法。但是衆人之間的嫌隙過重,跟上次的猶豫不決不同,第一次投票,每個人之間無冤無仇,投誰都不合适。但是現在,似乎每個人都有不必想就可以票出去的對象。
最終,沒太多懸念地,航海家再一次成為了最高票數的人。
他自己也早有預感,臨到午夜前還在挨家挨戶地道歉,最後還求過李陵舟再想想辦法救救他。
只是自己栽下的惡因,總要自己收拾。
第二天的塔尖上,挂着的是騎士的屍體。
沒有人多看他一眼。
尹深嘆息道:“應該有很多人,是跟着風向投的航海家吧。”
“嗯,”李陵舟道:“尤其是知道這裏是夢的世界之後,他們愈發不把人命當回事了。”
這絕對不是個好現象。
“你發現沒,鏡子裏的東西,成長速度變快了。”
李陵舟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是很明顯的。上一個夢境的這個時候,鏡子裏還安安靜靜,只有玩游戲的時候才會發出點笑聲。而直到第五六天,才被他們發現鏡子裏的影子會自己移動。
但是現在,那種吵吵鬧鬧的吵嚷聲便已經出現了,有好幾次尹深都懷疑隔壁有隊友在吵架。
但是走過去一看空空如也,只有幾塊破碎的鏡子,虎視眈眈地跟他對峙着。
“我一直以為,是被拖進鏡子的人,滋養了裏面的東西。但現在正相反,死去的隊友很少,但鏡子的活躍度卻極高,再這麽下去,說不定都不用等到第七天,就……”
難不成真要再來一次?
可是滋養它們的,究竟是什麽呢?
不找出這東西并加以制止,多少條命都得白搭。
但是李陵舟卻想得開,他見尹深整日愁眉緊鎖,便打趣道:“去不去看輪船?”
“有線索?”
“沒有,”李陵舟打趣道:“去約會。”
尹深:“你當是度蜜月來了?”
“倒也不是不行。”
“這麽多雙人啊鬼啊的眼睛盯着呢。”
李陵舟一沉思,說道:“那下一場夢,先把這些人解決掉,只剩我們兩個,怎麽樣?”
尹深瞪他一眼,說道:“拜托,大佬,既然這麽有辦法,能不能用在正事上?”
“就是因為正事上沒有辦法,才要做好長久戰鬥的準備,首先就是讓自己舒服一點。”
“你還想多舒服?沙灘海岸日光浴,再來幾個小美人?”
李陵舟笑道:“那倒不用,有你一個就行。”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尹深已經對李陵舟三五不時冒出來的肉麻話見怪不怪了,心底不知不覺也已經接受了兩人的夫夫關系——這是尹深最後的底線,誰要誰拿他當夫人他還是要急的。
過了片刻,李陵舟又說:“這場夢已經沒救了,死的時候淡定點,不要害怕。”
尹深看着他苦笑了下,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特別像一個人。”
“哪個?”
“閻王。”
尹深忽然頓住,話鋒一轉,道:“聽你的意思,下一場夢開始的時候,你就有辦法了?”
“大概吧。”李陵舟說道:“前提是,接下來其他人吵架也好、打架也好,殺人放火都不要制止,讓他們好好發洩一下。”
就這樣一直到了第五天,城堡裏吵鬧聲不絕于耳,仿佛同時有一百只鴨子在蹦迪。
但是隊友們卻全都沒精打采,該讨的恩怨已經差不多了,連多餘的話都不想再說,整齊劃一地轉向擔憂自己的命運。
在第五天的“猜猜誰在我身後”的游戲裏,他們正好是雙數人數,游戲之前又組隊約定了見面位置,尹深也在那十分鐘的時間裏回答了問題——
依舊在鏡子對面的牆上寫了個“無”,于是便在鏡子裏東西的怨念語氣裏成功完成了最後一場游戲。
但這天深夜,尹深迷迷糊糊地起來上廁所,完事洗手時猝不及防跟一雙眼睛對視上了。
衛生間裏兩面牆上都有被砸碎的鏡子,但是唯獨這洗手池上方是沒有的。
但是此時光滑的瓷磚牆面上卻仿佛鏡子的質地,那個“人”跟他重複着一樣的動作,尹深退了半步,他也退了半步,随後露出了一個詭異至極的笑容,唇角幾乎咧到了耳根處,尹深保證他自己哪怕當場中風面癱也絕對做不出這樣的表情。
又來了。
果然第五天夜裏,沉不住氣了。
尹深甩甩手上的水,這種伎倆已經用過太多遍,甚至都不值得他完全睜開眼皮清醒過來,尹深淡定地轉身摸回床上。
——鏡子砸碎後,至少又有床睡了。
然而就在他躺回溫熱的被窩裏,閉上眼睛默念“都是夢、都是假的”的時候。
脊背上忽地感覺一涼,一個陰森的聲音從他耳後吹來:“你以為……只是夢就沒事了麽?”
這個聲音像一條靈巧的蛇順着脊椎爬上四肢,尹深像是過了電一般瞬間從床上掙起來,他大口喘着氣,那個聲音沙啞,像是喉嚨裏卡了一口血,是尹深從未在吵吵嚷嚷的鏡子中聽見過的聲音。
一只手搭上尹深的頭,他猛地抓住,發現是李陵舟。
“你有聽見他在說話嗎?”尹深問道。
李陵舟坐起來,皺眉問道:“說了什麽?”
尹深重複了一遍,說道:“他是什麽意思……”
他心裏頓時生起了一股子強烈的恐懼。
“你說,會不會,我們其實就是已經死了,但是死後被困在了這裏……無休止地重複下去……”
“不是,”李陵舟把他拉進懷裏,扯過被子來把跟自己一樣涼的尹深裹好,說道:“不要上當。”
半小時後,尹深又掙紮着坐了起來,把李陵舟搖醒,慎重地說道:“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我們的身體其實正在某個地方遭受危險,只有我們從這個無限循環的夢裏醒過來,才能恢複記憶繼續……”
李陵舟一言不發地把人按回來,還壓了一條腿上去以防再次詐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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