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語氣很不正經

周綿的眼睛在暗淡燈光下顯的格外幽暗深黑，他的嗓音沉緩而冷淡：“夜不歸宿。扣一分。”

魚岚：“………”

他們學校雞毛蒜皮的事兒特別多，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學生每次違反校規校紀就被會扣分，累計扣十五分留校察看、扣二十分直接開除。

而魚岚同學高一一年的時間就大手大腳地扣掉了十二分，高二剛開學沒兩個周又扣掉一分，還差兩分就要喜提“留校察看”了——魚岚本人倒是完全無所謂，不過到時候又要通知學生家長，他一點都不想聽家裏的兩個話痨在他耳邊唉聲嘆氣地念叨。

魚岚看了周綿一眼，心裏權衡了片刻，當即能屈能伸地賣了一個笑，伸過手去攬住風紀委員的肩膀，語氣是臭不要臉的親近：“別這樣嘛周主席，看在我及時回學校的份上，這次就不要給我扣分了。”

好似完全忘了上一秒還在背地裏罵周綿是狗鼻子這回事。

周綿只是垂眼看着魚岚放在他肩頭上的手，漆黑修長的眼睫微微垂落，他無動于衷地說：“不可以。”

魚岚顯然沒有受到任何打擊，繼續再接再厲：“求求你了，以後我會及時回宿舍的。”

他平時說話的時候總是懶洋洋的調子，給人漫不經心的感覺，但是這樣故意放低聲音的時候，拖着綿長的尾調，聽起來竟然有點軟。

為了保住這寶貴的一分，魚岚在周綿面前只能捏着鼻子示好，兩個人的距離湊的非常近。

輕到沒有什麽分量的呼吸無聲無息地交錯到了一起，走廊上的燈光非常暗，在黑暗中近乎勾出了一點暧昧的味道。

周綿靜靜地聽着他讨價還價。

魚岚第一百零一次做着非常廉價的承諾：“我保證不會再犯了！”

“主席，再給我一次機會嘛。”

周綿跟他對視了片刻。

魚岚目光熾熱且誠懇，在夜晚看起來甚至有些發燙。

周綿翻開手裏的記錄表，把上面的“-1”劃掉了。

又低聲開口：“一千五百字檢查。”

別的學生在學校裏的生活內容是聽課、做題、寫作業，而魚岚的日常就是寫檢查、讀檢查。

區區一千五百字對他來說完全不痛不癢，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一聽這話，魚岚馬上就收回了搭在周綿肩膀上的手，頭也不回就走：“主席晚安！”

活似那拔什麽無情的負心漢。

周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魚岚轉身消失在走廊上，他才慢吞吞收回目光，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魚岚蹑手蹑腳回到宿舍，輕聲擰開門。

一直沒睡的謝尋延從床上幽幽探出一個頭來：“你回來了？”

魚岚低低“嗯”了聲，轉身把門關上。

謝尋延小聲彙報道：“周綿沒熄燈的時候過來了一趟，知道你沒在宿舍，估計記下你名字了。明天你打算怎麽跟他解釋啊？我就說你今天別出去吧，風水不好，說起來也奇怪，他怎麽每次都能逮着你呢。”

魚岚一條鹹魚似的躺到了床上，語氣很淡然：“沒事，我剛才在樓道裏看見他了。”

謝尋延有點驚訝：“你們碰到了？那最後怎麽處理的啊？”

魚岚絕對不可能跟別人說他非常沒有節操地、低聲下氣地求了周綿別給他扣分，跟他逼王本王的氣質不符合。

就聽這鳥人假裝風輕雲淡地說：“一千五百字檢查而已。”

以前周綿也不是每回都給他扣分，只要回來的及時、認錯态度誠懇，再軟磨硬泡一陣，基本上寫個檢讨就放過他了。

反正魚岚在周綿面前不要臉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不差這一次。

謝尋延非常無奈：“……行吧，下個周的升旗儀式又有你了。”

第二天早自習的時候，魚岚就奮筆疾書地寫好了——也可以說是抄好了檢查。

他只是犯了全國男高中生都會犯的錯誤，網上有很多關于這方面的檢讨模板，不怎麽需要二次創作，手抄下來就行了。

魚岚別的不行，抄檢讨的速度飛快，龍飛鳳舞的字體除了他本人之外誰也看不懂。

在早自習和第一節 課的空檔，他們班級的班主任來了一趟。

班主任是個女性beta，早就聽說魚岚高一時候的光榮事跡，現在也不怎麽管他了。

“魚岚。”

班主任估計是早就麻木了，這時候臉上沒有一絲絲表情，站在講臺上機械般陳述：“教務處通知，讓你下周一升旗的時候去主席臺做檢讨。”

魚岚微笑回應：“好的老師。”

魚岚的同桌許嘉沿杵着腮幫子看他，好奇問：“怎麽，為什麽要寫檢讨啊，你又被周主席揪住小尾巴了？”

“什麽揪住小尾巴？”魚岚慢條斯理地收起檢讨書，笑道：“我這是造福大衆，給全校同學遠距離觀賞我的機會。”

許嘉沿：“………”

好好的帥哥怎麽就長了張嘴呢。

升旗儀式無非就是那麽幾個內容，升國旗、唱國歌，然後就開始長篇大論的洗腦演講。

先是校長講話、教師講話，最後是優秀學生講話。

冤家路窄，這個周的優秀學生代表是周綿。

主持人道：“大會進行第四項內容，有請高二年級學生會主席周綿同學上臺演講！”

周綿走上去的時候，下面的掌聲比剛才校長講話的時候都激烈。

因為要上主席臺，周綿在學校的授意下換了一身學生裝西服，襯的皮膚愈發白了，美玉似的。

他站在那裏，就有一股沉穩雅靜的氣質。

魚岚生平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這個小白臉，眼皮都不想擡起來，非常冷漠地往下垂着。

但“周綿”這兩個字還是無孔不入地傳到他的耳朵裏——他聽到旁邊的幾個omega在犯花癡，“周綿這一身太欲了啊啊啊！氣質絕了！就算是被全校通報批評，我也想給他寫情書嗚嗚嗚！！媽的回去就寫！”

“別做夢了，周主席看不上我們的。”

“這是我完美理想型，讓我做一會兒夢怎麽了！”

“周綿哥哥真的好蠱啊，羨慕以後能跟他在一起的omega。”

“他到底什麽時候下凡啊，我立馬排着隊拿着愛的號碼牌在他宿舍門口等。”

“上個周物理競賽的成績出來了，周綿又是一騎絕塵的第一，吊打隔壁A中的那一群學霸。”

“別說了，我昨天半小時都沒做出最後一道磁場題。”omega嘆氣道：“唉，這就是世界的參差嗎。”

魚岚重心放在一條腿上，垂眉聳眼地聽着他們竊竊私語，覺得非常無聊。

沒救了。膚淺又愚蠢的人類。

等周綿開始脫稿演講的時候，那群迷弟迷妹又開始“啊啊啊耳朵懷孕了”“這是我免費能聽到的嗓音嗎”“我直接反複去世”“啊啊啊啊啊”的小聲尖叫。

魚岚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周綿大概講了十五分鐘，聲音平緩沉靜，帶着一股天生的溫雅，結束後鞠躬轉身下臺。

主持人接替了他的位置，朗聲道：“大會進行第五個環節，由高二15班的魚岚上臺進行檢讨！”

自從魚岚來到這個學校，這就已經變成了每周的固定節目，回回上去反省的人都是他，憑借一己之力拯救無數問題少年于水火之中。

“魚岚，到你了。”

站在隊伍最前面的班主任回過頭來，給了他一個“自己麻溜圓潤地滾過去”的眼神。

魚岚面不改色地從隊伍裏走出來，手裏握着被卷成了一個筒的“檢讨書”。

這一條路他走了很多次，早已經輕車熟路了。

魚岚走過去的時候，周綿正從主席臺上信步而下，準備回到班級隊伍裏。

兩個人在主席臺下面撞了個正着。

周綿今天的穿着精致而完美，墨綠色學生西裝，白襯衫領口整齊折下，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看上去清冷、禁欲又端正，怎麽都是一副好學生的做派。

魚岚扯了下唇角，聲音涼涼地打了聲招呼：“周主席早上好啊。”

魚岚又沒好好穿校服，很放肆地敞着懷，裏面一件黑T恤，紮在褲腰裏，收束出了一段過于細窄的腰身。

他就打算這麽一副吊兒郎當、不修邊幅的模樣，到主席臺去被全校同學瞻仰。

周綿輕輕蹙了下眉。

他停下腳步，低聲開口要求：“校服拉鏈，拉好。”

魚岚不以為意，懶懶笑了一聲：“壞了。拉不上。”

他挑起眼尾看着周綿，語氣很不正經，帶着點alpha骨子裏的惡劣：“不然你幫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