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又烈、又甜

魚岚話音落下。

周綿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麽對視了一會兒。

魚岚沖他挑了下眉，一條長腿踩上臺階，想要越過他上主席臺。

周綿低聲開口：“魚岚。”

魚岚站在原地，不動了。

周綿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眼去，伸手握住了魚岚的校服，将拉鏈底端的卡扣合到一起。

“咔噠”一聲輕響。

周綿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長，又骨節分明，陽光下能隐約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脈絡。

是一雙讓人看到就會忍不住浮想聯翩的手。

魚岚的校服拉鏈基本是個擺設，像新的一樣，輕輕往上一拉，很順滑地就拉到了鎖骨的位置。

周綿又幫他向下壓了一下領口，折出一道整齊的痕跡，手指無意間碰到了魚岚的脖頸，微不可查地停頓，很快又離開。

做完了這一系列動作，周綿又看了魚岚一眼，沒再說什麽，轉身向操場的方向走去。

“………”魚岚表情呆滞地站在原地，就這麽看着周綿走了。

他在臺下的時間太長了，半天都沒走上主席臺，操場上的同學們開始左顧右盼了起來：“魚岚呢？我男神呢？怎麽還沒上來？”

半晌，魚岚才“靠”了一聲，莫名其妙地揉了下發紅的脖子，兩步蹦上了臺階。

迎着早上七點半的金色驕陽，魚岚輕輕勾了下唇，懶散開口：“大家好，我是高二15班的魚岚。”

他不像是犯了錯上來讀檢讨的，整個人嚣張的發光，好像随時都能開個即興演唱會。

話音落下，同學們開始瘋狂鼓掌。

呱唧呱唧呱唧！

——跟剛才學生會主席一個待遇。

隔壁班級的班主任感嘆：“你們班這個魚岚真是……”

而他們班主任的臉上是看淡生死的面無表情：“他沒在臺上說‘我沒錯下次還敢’，我就感恩戴德了。”

這倒不是自嘲，因為魚岚确實是說過這句話的。

高一剛開學的時候，魚岚第一次被要求上去讀檢讨，慢條斯理地念完了四張稿子。

然後當着全校師生的面，最後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綜上所述，都是抄的。我沒錯，下次還敢。”

——這句話直接給他送到C位出道，一躍成為江津高中校內頂流。

據說校長差點氣的高血壓，揚言要開除、要嚴懲，要把這個知錯不改的小王八犢子當典型處罰。

但後來不知道怎麽被壓下來了，魚岚因為這一句話寫了整整一萬字的檢讨，打印出來被每個班級競相傳閱，後來就不皮了。

現在已經變成了傳說。

周綿回到班級的隊伍裏，站在最前面，班主任的身邊。

魚岚遠遠地跟他對視了一眼，不是很善意地對他一笑，帶着點明晃晃的挑釁味道。

魚岚将手裏的檢讨展開，不急不緩地開口。

他的嗓音帶着點獨特的慵懶，又不缺少年氣，很好聽。

“感謝周主席對我的關心照顧，讓我今天能夠有機會站在這裏。”

“我的檢讨內容如下。”

……

魚岚下臺的時候，又是一片熱熱鬧鬧的鼓掌聲。

最後一個環節結束，升旗儀式也就到了尾聲，學生們三三兩兩地散了。

魚岚早上有體育訓練，不回教學樓上課，就沒跟大部隊一起回去。

他一個人往操場那邊走。

“同、同學……”

一個美麗漂亮的omega含羞帶怯地站在他的面前。

魚岚心知肚明地看着他，勾唇笑了一下，眉目微揚，一副妖孽禍水的模樣。

他這一笑讓omega的脖子和耳根都紅了，捏着手裏帶着香氣的信封，緊張的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我，我想……”

這句話并沒有完整地說出來，omega看到了魚岚的身後，忽然睜大了眼睛，臉色變的更紅，然後低着頭轉身跑了。

魚岚想也不想就知道他身後的人是誰。

他轉過身，看到了一雙黑色運動鞋，再擡起眼往上看，果然是周綿。

他已經換下了西服，寬大的藍色校服在他的身上穿出來，有一種別樣斯文的書卷氣質。

“把我的桃花運吓跑了。”

魚岚雙手插到校服口袋裏，神情似笑非笑，眼皮微微擡起，“主席打算怎麽賠我？”

——平常兩個人撞見，魚岚在周綿面前基本不說人話。

不是他求着人家別扣分的時候了。

而周綿沒有什麽反應，神情始終不變，不帶感情地陳述：“你已經扣掉13分了。”

“……”魚岚臉上那大尾巴狼似的裝逼氣質頓時就有點裂開。

他們學校對于早戀的懲處很嚴格，-2分打底，魚岚現在已經-13了，要是真的禍害了哪個omega，再不幸被周綿逮到，馬上就是“留校察看”的待遇。

魚岚恨恨地磨了磨牙，心裏罵了句小白臉，然後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了。

他們短跑組上午有訓練，先做準備活動，教練數了下人數，讓他們繞着操場跑了四圈，跳了會兒臺階。

然後是起步沖刺的練習。

今天上午的太陽不小，直勾勾地挂在天上，魚岚後背稍微出了汗，隐隐約約洇濕了校服，空氣中浮起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好像一壇烈酒醞釀到最濃醇的時候，開封時不經意透出的一絲前香。

又甜、又烈、又辣，最是撩人心弦。

聞着不知道能讓多少omega腿軟的走不動路。

魚岚沒有用信息素招蜂引蝶的癖好，休息的時候，他往身上噴了點信息素阻絕劑，披了一件外套在身上，坐在臺階上喝水。

少年的臉龐上帶着一點晶瑩剔透的薄汗，肌膚在太陽底下白的反光。

魚岚好像一直曬不黑似的，就算經常在太陽底下這麽拉練，皮膚仍然是白到半透明的顏色。

短跑隊的另外一個同學元旗坐到他的旁邊，打量了魚岚一會兒，忽然奇怪地感嘆了一句：“你居然到現在都沒有因為早戀而站到主席臺上去，真稀奇。”

從入學到現在，魚岚犯過的錯可以用“罄竹難書”來形容。

而唯一沒有犯過的，可能就是“早戀”了。

魚岚向來目中無人，沒有能輕易入他眼的omega。

魚岚半阖着眼皮，聲調懶洋洋地問：“我為什麽要早戀？”

元旗打量他漂亮到有些鋒利的眉眼，“因為你看着就像個渣a，擅長玩弄別人感情的那種。”

魚岚：“………”

元旗擰開了一瓶礦泉水，喝了兩口，喘了口氣，又笑道：“我說真的，你要是現在去論壇發個帖子，征婚啓事那種的。”

“全校起碼一半的omega都願意讓你咬。”

魚岚一挑眉，關注點很奇特：“另一半呢？”

元旗想也不想道：“周主席呗。”

聽到這個名字，魚岚的心髒就條件反射似的一梗，瞬間想起那倒了血黴的-13分，還有他倒黴的校服拉鏈。

元旗看到魚岚的臉色微變，知道這兩個人一直不對付，急忙轉了話題，“等明天我給你介紹幾個音樂系的omega呗，都特別漂亮，腰細腿長，哦對了，她們系花好像還喜歡你呢。”

魚岚略顯冷淡地一笑，眼角輕微彎起來，顯得風流又薄情。

他琥珀色的眼珠望着遠處的銀灰色圍欄，語氣散漫道：“別了，我不喜歡omgea。”

這句話倒不是推脫，魚岚一直就不喜歡omega。

菟絲花一樣的柔軟，稍微一用力觸碰就能碎了似的。

他不喜歡接觸這樣脆弱的東西。

“那要不就beta？”元旗賊心不死，“我知道3班有個beta長的不錯，好多alpha都想追他。”

“再說吧。”

魚岚沒想過以後會跟什麽性別的人在一起，短時間也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不過比起omega，他對beta的接受度更高。

“香香軟軟的omgea多好啊，抱起來也舒服。”元旗嘆了口氣，“我想找個omega都找不到。”

魚岚笑了笑，随口敷衍道：“但我喜歡硬的。”

上午，周綿的班級有一節體育課。

體育老師讓他們先沿着操場慢跑了兩圈，又在隊列前面道：“周綿，我把器材室的鑰匙給你，你帶着兩個男生去拿幾個籃球出來，咱們打半節課的球。”

班裏的男同學頓時歡呼起來，周綿從老師手裏接過鑰匙，跟兩個男生向器材室那邊的方向走去。

路上，有個人忽然道了聲：“哎，那不是魚岚嗎？”

周綿的腳步輕輕地頓了一下，轉頭向南側看去，目光落在一個人的身上。

體育生們都在另外一個操場訓練，魚岚背對着周綿他們，利用一層臺階上下跳躍，輕盈地像風一樣。

但遠遠看過去的時候，魚岚的身形削瘦的并不像是alpha。

他身上沒有誇張的肌肉群，肩膀比許多alpha都窄一分，腰細、腿細，只長了一個高個子。

但這樣單薄的身體卻蘊含着能夠瞬間迸發出來的強悍力量。

而周綿班上的那些尖子生——每天的運動量除了學校裏規定的課間操，就是上廁所、去食堂，跑800米滿分都費事兒，乃是A中弱雞。

說話的alpha有點羨慕地看着魚岚，回頭發現周綿已經向前走出去一段距離了，趕緊快步跟上。

周綿用手擡起門鎖，鑰匙插進裏面，然後将門鎖放到了窗沿上。

“岚哥！”

“幫我們送個籃球行不！”

遠處傳來一道男聲，魚岚聽到聲音轉過頭去，“怎麽？”

“教練喊我們過去訓練了！”

說話的是長跑隊的同學，趁鍛煉的時間偷偷摸摸組團打籃球，被教練逮住了，估計要去挨罵。

魚岚笑了聲，道：“行。”

他蹭了一下劉海滴下來的汗，擡步走到籃球場地，彎腰撿起放在角落裏的籃球，放進了網兜裏。

然後拎着網兜往器材室那邊走。

進門的時候，魚岚呼吸一口氣，鼻尖忽然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香味。

很難形容這是什麽味道，極淡雅，不像alpha那樣帶着強勢侵略性的感覺，也沒有omega甜膩的引誘。

但是沒由來的，魚岚莫名非常喜歡這個味道。

他低着頭四處嗅了嗅，想要尋找這股香味的來源。

魚岚往門口那邊走了兩步，目光落了下去，門板上反出了一點銀亮的金屬光芒。

他微微彎下腰，眯起眼睛，低下頭去聞了聞。

好像是……門鎖上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