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像親吻的姿勢

下午，周綿沒有去上課。

高一的新生剛開學兩個周，教務處的老師請他幫忙核對一下學生信息。

叩叩。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周綿道：“請進。”

學生會副主席搬着一摞藍色文件夾進來，喘着氣說：“這是你要的學生檔案，我給你搬過來了。”

周綿沒有擡眼，溫和道：“好，謝謝。”

副主席放下檔案，沒着急走，表情/欲言又止地在辦公室站了一會兒。

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問了句：“哎主席，你跟那個魚岚是怎麽回事啊？”

聽到“魚岚”兩個字，周綿手下的動作一停，擡起眼看着他：“怎麽了？”

副主席道：“就是那個魚岚啊？他又惹事了？找你麻煩了？”

周綿沒有聽懂他是什麽意思，不明所以：“為什麽這麽說？”

副主席撓了下眉毛，透出來一點八卦的意思，“就是下午第一節 課的時候，在人工湖那兒，你們兩個不是……現在整個論壇都讨論瘋了。”

周綿聽完，停頓一會兒才開口，嗓音輕淡：“……沒什麽，只是有一點矛盾，現在已經沒事了。”

——他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他們是怎麽知道的？

副主席聽他這麽說，沒再追問，打開門離開了。

周綿拿過一個檔案夾，半晌又合上了。

他用電腦打開網頁，登陸了學校論壇。

經過兩個小時的發酵，那個帖子下面已經鬧的沸沸揚揚，甚至開了幾個相關的衍生貼，讨論度只增不減。

——可見當代高中生是真的沒有什麽校園樂趣，看兩個alpha掐架都能開出那麽多腦洞來。

周綿點進去最上面的帖子，第一眼就看到了被人偷拍下來的那張照片，以及下面蓋起的四位數的高樓。

雖然這會兒話題已經歪了八千裏：

“別說，只看外形條件的話，這兩個人确實挺配的，都他媽好絕啊。”

“都是alpha算了吧，給我們這些苦逼omega留一條活路不好嗎？”

“難道咱們學校這麽多單身o的原因就是優質alpha都內部消化了？”

“你們真的心大，不怕周主席也看論壇？回頭鼠标點兩下給你們號都封了。”

“周主席哪有時間逛論壇，好學生從來不看論壇，魚岚有可能在看倒是真的。”

周綿看着一條條最新評論，神情沒有什麽變化。

他關掉頁面，然後登陸了另外一個賬號，在這件事徹底鬧大之前，用論壇管理員權限删掉了相關的帖子。

删的很快、很幹淨，搜索“魚岚”“校霸”“周綿”“周主席”“人工湖”這幾個關鍵詞已經搜不到任何內容了。

——然而即便如此，還是驚動了學校那邊的領導。

還沒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教務處的副主任就找過來了。

他站在學生會主席的辦公室裏，臉上帶着如假包換的氣憤，痛心疾首地錘了下手心，惡狠狠道：“這個魚岚實在是太過分了，一點都沒有學生的樣子！成天在學校就知道惹事兒！看看他這一下午，曠課！抽煙！還公然挑釁學生幹部！太不像話了！”

“我現在就去通知他們班主任，叫他家長過來，帶他回去反省幾天再說！”

說完副主任看了周綿一眼，神情裏帶着一點恭維和讨好的意思。

對于江津高中來說，周綿跟普通的學生都不一樣。

去年高一入學，周綿剛來學校報道的第二天，周家的人就投資翻修了學校兩個圖書館。

後來改造體育館、劇院，電子設備更新，背後都有周家大手筆的投資和贊助。

周綿的背後代表的是整個周氏集團，而他又是周家公開的繼承人。

所以學校的領導都上趕着巴結他，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得到好處，而且留着周綿這條人脈，以後等他畢業了也能用得着。

——與其說學校剛才是在處理魚岚，不如說是特意表态給周綿看的。

但周綿顯然并不領情，他輕輕向下垂着眼睫，看不出是什麽表情，語氣淡淡道：“不用了，勞煩您關心。”

周綿的五官端正而且秀美，給人的感覺溫文爾雅，靜水流深般的內斂，但其實是很不好接近的性格，彬彬有禮卻又冷淡疏離。

他的眼裏總是沒有什麽情緒，讓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麽。

頓了頓，周綿擡起眼看着他，又溫和道：“我們兩個的事，我自己來處理就好。”

教務處副主任一哽，不知道這位周公子是怎麽想的，轉着眼珠子尋思了半天，試探着問：“……那學校就不用插手這件事了？”

“嗯。”周綿又對他一笑，客氣地問：“老師，還有其他的事嗎？”

“沒有了，你忙吧。”副主任幹巴巴地笑了下，“剛開學，你們學生會的事兒也比較多，真是辛苦你了。”

“……那我就先走了。”

周綿淡淡道：“老師再見。”

周綿坐在椅子上，看着他離開，關上門。

然後微微垂下眼皮，白皙修長的手指放到鼠标上，輕輕動了一下。

進入睡眠狀态的電腦屏幕亮了起來——是最開始在論壇流傳下來的那張圖片。

少年單手拉着他的領口，低着頭，嘴唇貼近他的脖頸。

像一個親吻的姿勢。

周綿眉梢低垂地望着那張圖片，漆黑的瞳孔裏看不清情緒。

晚自習結束，魚岚生無可戀地回到宿舍。

他今天遭受到了連環的打擊，中意的信息素味道竟然是周綿身上的，腦殘傻逼校友還試圖把他跟周綿湊一對。

是不是有病！

謝尋延從洗手間走出來，臉上還帶着點水珠：“一直沒空問你，你今天怎麽跟周主席又鬧不痛快了？”

魚岚有點頭大，煩躁道：“不就是兩句話沒說攏，還能怎麽回事。”

謝尋延給他比了個大拇指：“敢跟周主席這麽正面剛，不愧是你，平平無奇的江津小霸王。”

“……”魚岚其實也不是故意跟周綿杠上的。

當時就是有點心态爆/炸，周綿又自己過來往槍口上撞。

魚岚管不住脾氣，有時候特別容易沖動上頭，所以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找地方一個人呆着，免的殃及無辜。

想起那些糟心缺德的帖子，魚岚又開始控制不住地氣血上湧。

他深吸一口氣，低頭從書包裏翻出手機，道：“我媽中午打電話跟我說，我姥姥病了，現在在醫院。”

謝尋延驚訝地“啊”了一聲：“嚴重嗎？”

魚岚走到陽臺，“我還不知道，我先給我媽打個電話。”

他撥通了媽媽的手機，“媽。”

耳朵裏傳來一道聽起來還很年輕的女聲：“怎麽這麽晚了還打電話過來？你們剛下晚自習？”

魚岚嗯了聲：“姥姥身體怎麽樣？”

“有幾個檢查還沒出結果，暫時倒沒什麽問題，”媽媽嘆氣道，“老毛病，有點高血壓，得住院打幾天吊瓶。”

“在學校零花錢還夠用嗎？我再給你打1000塊錢。”

魚岚低着頭看着放在地上的花盆，說：“不用，我錢夠用。你不用管我。”

媽媽說：“沒事，錢多不壓身，多吃點有營養的，長高個兒。”

又問：“最近沒在學校裏惹禍吧？”

魚岚：“………”

他想起下午的光輝歷史，特別冷靜地回複：“沒有，怎麽會呢。”

他話音剛落下，那遭瘟的冤家就來了——

“魚岚在嗎？”

“嘶，”魚岚聽到這個聲音就開始腿肚子轉筋，語速忽然變快：“有同學來找我，我先不跟你說了！明天再打給你！”

他挂了電話，把手機滑到了褲兜裏，然後穿着拖鞋走出了陽臺。

周綿站在他們宿舍門外。

魚岚面無表情走過去，周綿遞給他一張A4紙：“今天下午的事，學校對你的處理意見。”

魚岚“哦”了聲，伸手接過來，一目十行地掃了眼。

教務處冠冕堂皇地批評教育了他一頓，魚岚直接看最後一段，“三千字檢查，量化扣一分。”

他原本就扣了13分了，現在是-14分。

魚岚這次犯的事兒不小，跟“夜不歸宿”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又是抽煙又是曠課又是公然挑釁風紀委員——現在只輕描淡寫地扣了一分，其實是特別手下留情了。

——他還以為至少要把他爸媽從家裏請過來，正發愁着找誰給他當一天的爹呢。

魚岚低着頭沒吱聲，心想要不要跟周綿道個歉。

畢竟今天是他違反紀律在先，那些話确實有點過分了。

可是他只是看了周綿一眼，腦子裏的想法就不受他控制了。

已經快到熄燈的點了，周綿換下了規矩的校服，上半身穿了件白色的純棉T恤，他的五官本來就是很文雅秀美的模樣，頭發烏黑柔軟，一雙桃花眼輕輕垂落，就這麽站在魚岚身邊，眉眼竟然有點模模糊糊的溫柔。

——讓魚岚又想起了那一抹香。

不經意從周綿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仿佛千樹萬樹的桃花在一瞬間盛開綻放，長長的枝桠縱橫交錯，無風自動地搖曳着，盛出一股驚心動魄的香。

帶着難以言描的蠱惑。

魚岚喉結滾動，輕輕捏緊了手裏紙張的邊緣。

眼前的男生個子跟他差不多高，身體骨架舒展而修長，五官柔和但又很有壓迫感，是一個明明白白的alpha。

不可能跟他的信息素有任何共鳴。

更不可能存在“信息素吸引”這種事。

魚岚近乎有些狼狽地收回了目光，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是有什麽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