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斑駁的朱紅色大門如同潑了血般,門後隐約有說話聲響起,但細聽,卻只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肖傾立在門前,悄無聲息得拉開一條縫往裏看去,見一素衣烏發的女人坐在梳妝鏡前,微笑着給自己印上唇紅,照着銅鏡又是拈花戴在發鬓處,又是執筆細描蛾眉,仿佛即将去參加盛宴的貴婦。

肖傾瞳孔急速縮放,駭然發現,那女人居然長着和柳依依一模一樣的臉!

空蕩蕩的破舊房間中,破損成一縷縷的簾紗挂在房梁,在陰風下飄搖着,女人描妝完畢後,對着銅鏡欣賞一番,語氣輕快地問道:“阿郎,你快看看,妾身這般打扮如何?”

并沒有人回答她,但女人仿佛聽到了回應,開心地點了點頭,又在額頭上點了粒朱砂:“阿郎喜歡,今後我便天天都點上。”

仿佛真有人回答她般,女人站起來轉了圈,一襲白裙旋飛而起,嬌媚的笑聲回蕩在空落落的屋子裏:“阿郎阿郎,我的夫君啊,你要早些回來,妾身再為你跳一支舞,奏一首曲。”

“阿郎阿郎,我的阿朗啊。”

那笑聲似喜似悲,竟讓人一時恍了神,幸虧系統在他腦海裏及時提醒,否則肖傾恐怕也得中了這女鬼的迷幻術。

不經意間,肖傾發現,那女人肚子鼓鼓的,像是懷了孕一樣。

女人轉累了,停下來歇氣,她鬓角冒出細細的汗水潤濕了細碎的額發,蒼白的嘴唇抖動了片刻,突然目光一凜,如箭般射向房門的位置,肖傾及時錯身避過,一時不敢再回過頭去看那女鬼目前在幹嘛。

空氣十分安靜,肖傾能感覺到一股陰森毒辣的寒氣直逼而來,他手中化了個法決,正要上前一鬥,突感那股寒氣硬生生止在了半途。

“寶寶!”

肖傾扒開一條縫往裏一看,見一個繡花枕頭從女人的衣擺下掉了出來,女人慌張地将枕頭抱在懷裏,仿佛抱着自己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寶寶不哭,不哭啊,娘親抱抱,就不疼了。”

這幅景象着實太過詭異,肖傾的嘴角抽了抽,系統發出了跟他一樣的感慨:【這女鬼貌似是個瘋子。】

“真不知道蔣富貴幹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我不想管這檔子事了。”

凄涼的房間裏那女鬼還抱着一個枕頭耐心地誘哄,渾然忘記了剛剛發現的那一絲異象,那模樣實在又是搞笑又是悲哀,讓人心裏難受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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杵了一會,肖傾果斷轉身就走,不打算插手這件事。

他并不是個好人,而且還是個惡毒的反派,但是他當反派當得很有原則和底線,老幼婦孺他從不會去動,原身亦是如此。

這次蔣府惹出的因果他也懶得去擔,随蔣富貴自己的命數而定吧。

然而,當他踏進這個院子的時候,有些事就由不得他了。

整個院子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女鬼的怨念所籠罩,無論走了多久,那道出去的拱門始終遙不可及。

等肖傾反應過來想要拔劍揮開幻境時,一陣眩暈感襲來,在暈倒前肖傾只來得及用一道護身法決掩去自己的身形。

有光破開黑暗,耳邊響起清脆的鳥鳴聲,肖傾從雕花木床上醒轉,擡眼打量周圍,貌似是女子的閨房,粉紅的紗幔,清淺的熏香,陽光漫過窗棱照進屋內,滿室生輝。

系統在腦海裏提醒道:【這裏是那女鬼構造的幻境。】

“我不傻。”肖傾白了它一眼,撩開蓋在身上的錦被正要下床,驚悚地發現,他的肚子,鼓了好大一圈!

肖傾:“???”

肖傾伸出食指戳了戳,軟綿綿的,有觸感,得出結論——是真的!

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肖傾一臉茫然,怔忪片刻後,連忙翻下床趴到銅鏡前照了下,更加悲憤了。

臉還是他的臉,只不過眉心點了一粒殷紅的朱砂,五官柔和了些,身形也更加苗條,他本就長得雄雌莫辨,這番變化後,就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名女子!

肖傾臉如死灰,伸手往下摸了摸,大松了口氣——還好,男人的标志還在。

畢竟現世中耽美電視劇十分普及,身為當紅明星的肖傾自然也接過一些奇奇怪怪的角色,是以肖傾十分看得開,經歷一番巨變後,淡定得找着了安慰,便挺着大肚子坐回床上開始梳理目前自己所知的線索。

他進入了那名女鬼的幻夢裏,這個幻夢似乎是以女鬼生前的回憶所構造出的,而在回憶裏,應該還有女鬼的丈夫。

如果想要破除幻夢,就必須得找到幻夢的陣眼破壞掉,那麽陣眼很有可能就是女鬼的丈夫了。

這種時候,就再次體現出了肖傾精湛的,被奧斯卡金像獎認可的演技了。

他迅速調整到懷孕女子柔媚又慈愛的狀态,攏了攏耳畔的碎發挽在耳後,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祥和的笑。

系統用機械活潑的少女音感慨道:【請收下我的膝蓋!】

肖傾徹底陷入了角色中,連帶着對系統都和顏悅色了些,他對着銅鏡再次調整了一番神色後,手輕輕覆在小腹上,推開門走了出去。

女鬼的功力并不深厚,只有她記憶中自己熟悉的地方構造得十分清晰,其餘地方光怪陸離得仿佛打了馬賽克。

肖傾穿梭在萬花筒般的場景裏,行過流水小橋,來到了一座木樓前。

這座木樓的每一個細節都很是明晰,顯然是她生前常來的地方,肖傾沒有遲疑,推開門走了進去。

寬敞明淨的房間裏,一位身形高大的青年正坐在案臺前,皺着眉書寫什麽,見肖傾進來,皺着的眉宇如被微風撫平,臉色瞬間和緩了下來:“依依你來了。”

女鬼閨名也叫依依?

肖傾眼底盡是女子溫柔和睦的神色,微笑着走過去,手搭在男人肩膀上給他揉肩,一邊問道:“夫君在為何事煩惱?”

系統人性化得打了個哆嗦:“......”

男人輕嘆一口氣,伸手握住肖傾柔若無骨的手,轉過身抱着他,道:“方家管轄的邊界又出了亂子,我恐怕得去一趟。”

他将耳朵貼在肖傾的小腹上,靜靜聽了一陣:“希望我回來時,能趕上孩子出世。”

肖傾憑借着極為良好的演員素養,八風不動,敬職敬業得扮演自己的角色,并借此近距離查探了一番,男人身上并沒有陣眼的氣息。

他不是陣眼,那誰是?

又是一陣眩暈襲來,肖傾眼前一黑,再次被幻境拖向了記憶的最深處。

醒來依然是在床上,只不過這次所在的并不是之前那間閨房,此處貌似是那座荒廢的小院裏女鬼所在的那個房間。

此時房間還沒有那般荒涼,窗外院中的景象也欣欣向榮,春光燦爛,美中不足的是,房門上了一把鎖,窗戶打開的縫隙也無法鑽出人去。

肖傾試了下,窗戶被釘住了,且布置了困陣,開口勉強能透個風,此外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他坐在木椅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喝,等了片刻,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還有來人壓低的說話聲。

“嫣兒姐姐,院子裏的可是老爺前些日帶回來的寡婦?我聽人說那寡婦是方家門客袁道長的妻子,懷裏還揣了個崽,就這般還能迷惑得老爺冒險開罪世家,恐怕是位天仙般的人物吧?”

“噓,小聲點。那方家都滅門了,還有什麽開罪不開罪的,就一寡婦,老爺想怎麽玩就怎麽玩,不是我們能嚼舌根的。”

轉過拐角,兩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提着食盒走了出來,較小那個明顯是才入府的,看起來很是生澀,而被她稱之為嫣兒姐姐的女子,則要美貌一些,眉宇間竟是跋扈驕縱。

肖傾透過窗口細看了會,才發現,這名女子的氣息跟昨日大廳中被怨靈思緒束縛的貴婦很像。

既然提到方家滅門一事,那麽這時應該是三年前,僅僅三年時間就扳倒了正房爬上寵妾的位置,這女人看來也不簡單。

而且為什麽昨日的她頂着的是女鬼的臉?

一番思忖後,肖傾大概明白了前因後果。

那有沒有可能,嫣兒就是這個幻境的陣眼呢?

“喂,吃飯了!”嫣兒把食盒往窗口一放,翻着白眼看裏面的人,冷聲道:“柳夫人,你都這般下場,何不就從了老爺,老爺自然也能讓你穿金戴銀,錦衣玉食,又何苦困在小小一間房中,過着牲口般的日子?”

肖傾快速分析完女鬼此時的人物心态,戲骨上身,擺出個凄冷又不失倔強的表情,對于挑釁的嫣兒,只輕啓薄唇,吐出一個:“呵。”

做足了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架勢。

他伸手輕輕撫摸着自己越來越鼓的小腹,凄然的眉宇間還含了一點慈祥,将這一人物還原了十成。

嫣兒就是那種典型的話多又自視甚高的小反派,對付這種人,你跟她鬥嘴反而沒有無視她造成的暴擊高。

果然嫣兒臉色變了幾變,咬着朱唇狠聲道:“把鑰匙給我!”

一旁的丫鬟瑟縮了下,小聲勸道:“算了吧嫣兒姐姐。”

“鑰匙給我!”

丫鬟在低氣壓下沒支撐過三秒,很快投降了。

嫣兒拿了鑰匙開鎖,對杵在身後直哆嗦的小丫鬟道:“你去外面把風,我跟柳夫人說幾句,即刻就出來。”

“好...姐姐可要快些。”小丫鬟同情地看了眼屋裏的夫人,一溜煙跑了。

等人走後,嫣兒進了屋把門一關

,房間再次陷入昏暗中,只有窗口一縷淺淺的陽光勉強照亮視線。

她走到肖傾面前,居高臨下道:“夫人,今時不同往日,你怎地就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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