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陸謹之本想反手就将門關上, 假裝沒看見,但目光一瞥,他很不幸睹見肖傾胸口上那一大片的燙紅, 關門的手頓住了。

肖傾攏了下衣襟, 撇過頭, 懶得搭理人,他擡起手臂想遮住淚眼漣漣的眼睛, 衣袖随着動作褪至手肘,才發現他手臂上也紅了一大片, 頓時又疼得直蹙起眉。

別人燙傷了自己, 可他得較量着身份,不與之計較, 當師尊的就該凡事都忍耐一點。

且原身那般嚣張怪癖, 對門下的弟子卻是十分寬容,傳承記憶裏, 無論祝戎再怎麽造作,他也始終沒苛責過一句,這也是原身十分複雜的人設。

肖傾深吸了一口氣,暗自勸慰自己, 忍一下就過去了。

遮眼的手臂忽然被人拿開, 肖傾擡眸看向來人, 逆着光有些刺目,他側了下眼,待适應後, 虛着眼睛兇巴巴道:“看什麽看,沒見過美人啊。”

陸謹之輕輕握着他的手,嘆氣道:“你燙傷了,得上藥。”

肖傾翻着白眼:“我不上,你管得着嘛!”

陸謹之皺了下眉,想起身就走,但恍然間,又覺得他這副死活不上藥的模樣像極了師叔,師叔不願喝藥的時候,也是這般,須得哄着勸着,雖然師叔比他可愛多了,但陸謹之依然難免因為這三四分的相似,動了恻隐之心。

他拿出一瓶藥效溫和的藥膏,一點點碾碎,抹在手指上暈開,垂眸道:“你是怎麽弄傷的?”

肖傾偏過頭,不理他。他現在誰都不想理,只想好好躺一會,思考自己人生的方向。

正思考着樓下的醉蝦是不是弄好了,突然感覺一抹清涼敷在灼痛的傷口上,但清涼也只不過一會,只要是藥,敷在燙傷上都難免會疼,哪怕陸謹之的手法再溫柔。

肖傾蹙着眉頭,往後躲了下,咬着下唇忍耐,避免自己疼得叫出來,天知道他有多怕疼,就算是拿小刀在手指上劃個小口子他都能整得跟半身不遂似的。

陸謹之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就連皺眉,咬唇,淚水漣漣的模樣,都跟師叔萬分相似,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妖魅風情,是作不得假的,可他又實在想不明白,這世上最厲害的易容術,也只能維持三天,而面前這人,太過真實,根本沒有一點破綻。

他還不至于會分不清誰易容,誰沒易容。

大概是他想着事情,心神恍惚,手上的力道重了些,肖傾墨黑濃密的睫毛顫了顫,眼角那滴将落未落的淚水終于顫顫巍巍劃過白玉般柔嫩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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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陸謹之的角度看去,只見肖傾蹙着的煙黛長眉,垂斂水光潋滟的眸子,高挺秀氣的鼻梁,還有輕咬着的紅唇,他臉上的污漬在足夠驚人的美貌下仿佛雲煙,增添了些讓人一探究竟的神秘感。

那滴劃過臉頰的淚痕,晶晶亮亮,顯得我見猶憐,脆弱得仿佛不堪一擊。

陸謹之再次感覺到,迅猛的,心跳加快的感覺,他甚至還沒上完藥,就極為震驚地收回了手,沒說一句話就落荒而逃,仿佛肖傾是什麽洪水猛獸。

肖傾擡起疼得溢滿淚水的眸子:“???”

系統默默将障眼法重新加固,深深嘆了口氣:【兄弟,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一番折騰後,肖傾換了件十分寬松的衣袍,避免觸及傷口。

下樓坐落,女主人連忙給他盛上飯,将煮好的醉蝦移到他面前,熱情道:“小郎君愛吃的醉蝦,喏,嘗嘗是不是那個味道?”

陸謹之聞言微愣,肖傾并沒有察覺到旁邊人的反應,勉強朝女主人笑了下,撚起一只醉蝦用一只手艱難,且倔強地剝着蝦殼。

陸謹之接過他手上的蝦,道:“我來。”

曲纣也瞧出肖傾似乎是受傷了,但沒多問,他身邊一位名叫張炜的小弟倒是殷勤得很,也争着給肖傾仔細将蝦殼剝去,把粉白的蝦肉放到他面前的盤子裏,樂呵呵笑道:“若是不方便吃飯,我也可以喂你。”

肖傾:“......這倒不必。”

系統在他腦海裏提醒道:【這個張炜正是你之前發配去挖晶礦的那位,宿主您還記得嗎?】

肖傾本來一點印象也沒,但經過系統耐心且詳細的描述後,想了起來,好像确實有這麽一個人。

從系統那調來的資料得知,這張炜也并不是籍籍無名的小弟子,他是某六殿中的一名殿主的小兒子,因為修道資質太差,被調去了外門當個掌管雜事的,那日惹了肖傾後,被肖傾發配去挖了兩個多月的晶礦,殿主趁肖傾忘了這茬,就趕緊給小兒子打包收拾好,送去跟承乾宮的一衆弟子一同歷練。

不過肖傾現在,都已經忘記當初為什麽罰他了,自然不會再計較。

沒一會,肖傾面前的盤子就堆成了小山高。系統在他腦海裏提醒了一句什麽,肖傾看着一貫愛吃的蝦,再無甚胃口,才吃沒幾口就放下了筷子,起身離席。

下午的時候,雨水漸小,陸謹之扶着周惟下樓,一行人跟着引路人,走到渡口租了一只兩層高的大船。此去恐有人暗中盯着,所以那船并不張揚,陳舊低調,勝在內裏的布置十分舒适典雅。

南疆并不是一個占地一兩畝的小地域,它住民雖少,但疆域遼闊,城與城之間相隔十分遠,這一路去到王都,就算是水路也恐怕得耗費近月餘。

船上除了他們一行人,就只有一個掌舵的,一個揚帆的,還有兩個打掃的小丫鬟,跟一個做菜的胖廚子,租船的賣家倒是考慮得很全面,将可能需要的都配置齊全。

如今正是夏季雨水最重的那段時期,隔一兩天小雨,隔四五天大雨,晚上驚雷陣陣,白日憑空閃電,正是這般情況下,一只船漂泊在一望無際的大河中,驚濤拍來,沉沉浮浮,颠簸下,一位美貌似天仙的男子,趴在船欄,忍無可忍吐了個昏天暗地。

眼前陣陣發黑,肖傾撫着心口,靠着船壁滑落在地,一頭青絲淩亂地散落在地上,糾纏着雪色廣袍,只看一眼,就讓人心醉神迷。

陸謹之穿了一身黑底紅邊的勁裝走來,眉宇俊逸淡漠,墨發用紅繩高束成馬尾,脖頸修長,黑金護手,寬帶束腰,這番英姿飒爽的模樣,讓肖傾看了內心十分不平衡。

就他如此狼狽。

陸謹之端了杯熱茶,遞給肖傾,道:“漱下口,我讓廚房備了暖湯,你等會去喝了。”

肖傾接過,還沒喝,又覺着胃裏翻湧,惡心得很,他連忙放下茶盞,爬上船欄對着外面又是一通狂吐,吐到最後胃裏什麽都沒有了,吐出來的也不過是胃酸,就連肚子都開始陣陣痙攣。

陸謹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道:“曲纣讓人調查過,我們之前借宿的那是家黑店,不過那戶人恐怕是看我們人多,又都是修仙者,所以并沒有下過手。但他們家的食物難免不太安全,你又是凡人之體......”

說了這麽多,無非是想告訴他,他嘔吐不是因為暈船,而是吃錯了東西,看似退了一步,真話假話摻半說。

肖傾灌了一口茶水漱幹淨口,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水漬,擡眸冷冷道:“知道了,你們想下毒弄死我,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陸謹之眸中閃過一絲陰霾,沉聲道:“我說過,在沒證據前,我是不會懷疑你的來歷的。”

兩人目光交彙,似有火花飛濺,正對峙着,船身被浪濤猛地一推,又是一陣搖晃,肖傾此時本就身子弱得很,站着都吃力,這一晃,就栽進了陸謹之的懷裏,鼻尖萦繞的皆是男子幹淨清冽的氣息。

只是不過片刻,肖傾就猛地推開他,扶着船欄冷眼看他:“你以為我這麽好糊弄,是因為什麽吐成這樣我自己不知道?”

系統小聲嘀咕:【孕吐?】

陸謹之長睫垂落,坦誠道:“在民宿的時候,我确實在醉蝦裏下了料。”

肖傾擦着額頭幾番折騰出的虛汗,冷笑了聲。

陸謹之接着道:“但并不是因為我懷疑你的來歷,我只是......想确認一件事。”

肖傾覺得很是好笑,于是就笑了出來,眉目豔豔的,絕美得像幅畫:“然後呢?然後你是不是得說,給我下料也是為了我好?”

陸謹之垂着纖長的眼睫,眸中幾番猶豫,掙紮着說出了一直暗藏于口的話:“我懷疑,你是我的......師叔。”

我的,師叔......

陸謹之閉了閉眼,輕聲道:“我放的是解容散,對不起,我沒想到,你身體這麽弱,解容散原是不該有副作用的。”

解容散是對付易容術的一種藥,若是施了易容術的人服用此藥,會侵蝕掉他施法的效力,但系統的炮灰功能,顯然并不是易容那般簡單。

肖傾又委屈又生氣,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尾泛着潮紅,顯得特別可憐無辜,陸謹之卻有點想笑,但要是笑的話,指不定會有生命危險。

他咳了兩聲,壓下發癢的喉嚨,道:“這次是我做的不好,怎地你才能解氣?”

肖傾眸光流轉,撇開頭哼道:“手伸出來!”

陸謹之乖乖将手伸給他。

肖傾一把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在他手腕上咬了口,直到留下一排整齊的牙印才罷休,甩開他的手,嫌惡地擦去嘴角帶出的銀絲,心中的郁悶終于散了些。

他咬得特別用力,但陸謹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等他咬完若無其事放下袖子,道:“行了,暖湯應該熬好了,進去喝點吧。”

“我再站會。”肖傾冷着臉,迎風站在煙波浩渺的長河前,狂風将他寬廣的衣袍吹得獵獵飛舞,一頭及腰墨發揚起又落下,黑發與白衣糾纏,顯得贏弱絕美,獨立于世間。

陸謹之再次恍然地感覺那道身影與師叔重合,他快要抓狂了,為什麽這兩人如此像,同樣十分怕疼,同樣愛吃醉蝦,也同樣透着那股子雍容矜傲,就連神情和習慣性動作都是一模一樣,但偏偏......

他沒證據。

在引路人的指引下,大船在河面上走了近月餘,駛過迷宮似縱橫交錯的水域,偶爾會停在一些渡口采補食材,大家就會趁機出去透個氣,逛一逛這世外的喧嚣風光。

畢竟是修仙者,周惟從小在外面摸爬打滾,什麽罪沒受過,躺了幾日就差不多恢複了,這次便也跟着出去采購,心想帶一些師姐可能會喜歡的小玩意回去,畢竟在承歡宮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是琦玉在教導他一些初級法術。

肖傾靠窗坐在船艙裏,骨節分明的蔥蔥玉手折着小方紙,待人都走得差不多,那紙也折好了,是一只紙鳶。他施了個傳訊法,紙鳶仿佛活了過來,扇動翅膀圍繞他轉了一圈後,停在他瑩白的指尖。

肖傾勾着笑,無聲說了一段話,揚手将它放飛出去,才施施然起身拍了下長袍,臉上懷揣着壞主意:“遮遮掩掩這麽久,真是受夠了。”

目前他們所在的正是離國都最近的一座城,名字很好聽,叫做墜仙城。這個名字,還是起源于十幾年前的那件事,原本這裏并不叫墜仙,而是叫歸裏。

從這裏到國都,水路也不過就兩三天的時間,若是走陸地,則要慢上一天,肖傾去驿站租了一匹馬,打定主意要就此跟陸謹之分道揚镳。

連日來舟車勞頓,肖傾先是找了間客棧,認認真真把身子從頭到尾洗了個幹淨,出浴後久違得熏了個香,将墨發用白玉簪随意挽了圈,餘下的長發披散在背後,耳畔落了兩縷發絲。

門扉被敲響,肖傾道了聲“進來”,付潛聞言才推門而入,恭恭敬敬立在屏風外,彙報道:“主上,已經打聽到了,血祭将在十日後舉辦,而徐公子等人也被陸明豪移送到了他部署在國都內的巢穴中。”

徐公子,指的正是徐財旺。畢竟是他徒弟,所以肖傾還是讓下面留意了些。

隔着一層紗幕,肖傾将衣袍穿上,單單是看那道印在紗幕上的影子,都讓人血脈贲張,輪廓驚豔絕美,每一縷發絲都帶着攝人的魅惑。

付潛看不清肖傾的臉,并不知道他此時的樣貌變了,可只看身影,無論誰,都只會一眼認準,坐在裏面的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肖傾。

肖傾輕啓朱唇,施施然道:“南蠻王宮的入宮令箭,可有拿到?”

付潛躬身,手心奉上一枚同陸謹之手裏一模一樣的令牌:“南蠻國公主相邀,請主上一敘。”

這個公主還真有些意思,安排了引路人去接引陸謹之,又給自己送上出入王宮的令牌,就連肖傾這般心思細膩的人,都有些琢磨不清她是何之意。

這一屆的南疆國王室血脈單薄,國王膝下只有一個女兒,之後就再無所出,于是好端端的姑娘,硬是當做男兒養,自小就承擔了一國之重任,是将來南疆的王。

可是這樣一位人物,不應該在原文中連出場的戲份都近乎沒有,最後連死去,都只是被作者聊聊一筆帶過:南蠻公主,隕于,二八年華。

肖傾揮了揮手,讓付潛退下後,他走出屏風,拾起桌上紋路精致的令牌摩挲了片刻,疲憊得閉上了眼。

南蠻國,要填的坑到底是什麽?

這間客棧臨近大河,肖傾住的這間房一打開窗,就能看到停泊在渡口的那只低調的大船,那只船在渡口停了一整夜,翌日中午才緩緩離開。

肖傾一覺睡醒,坐在窗口吹着河風,眼看着那只船駛出視線,懶懶得打了個哈欠後,去驿站取了馬匹後,也策馬前往了國都。

南疆國都外有一個大得覆蓋方圓十裏的幻霧陣,要過此陣,須得及其熟悉當地路況的人帶着通過,肖傾自持修為,孤身一人打馬而入,那幻霧陣中經年不散的迷霧都被驚擾得自退三尺。

幻霧陣中,有許多障眼的虛拟物體,遮掩原有的道路,讓人迷失其中。

入陣時明明是青天白日,入陣後滿眼皆是與迷霧糾葛的黑暗,他拉了缰繩停下馬,翻身落在地上,取出一盞宮燈點燃。

明晃晃的火光顫顫巍巍越燃越大,最後驅逐纏繞周身的迷霧,将黑暗灼穿了一個洞。

蝙蝠懼光,一觸及便振翅而逃,一時滿耳都是紛亂的鼓翅聲。

肖傾施了個法訣讓宮燈懸浮在空中引路,牽着馬往前走了一段路後,就已琢磨出這個陣法的奧妙。

一路走來,入目皆是黑黝黝一片,看不清身在何處,也不知東南西北。他閉上眼沉入識海,被迷霧遮掩的道路豁然開朗。

堪破虛妄後,肖傾自識海中一眼望去,能一眼望到十裏外坐落于山水間,那座國都的輪廓。

想着還有一段路要走,便就地生了個火,坐下來阖眼休息。

在這種地方,自然不能放松警惕,察覺有東西入侵安全線,肖傾尚未睜眼,袖中就射出一道暗箭狠狠釘在了那東西身上。

肖傾睜眼看去,待看清釘着的是什麽時候,頓時頭皮發麻,面上的血色都白了幾分。

有蛇!

那蛇被釘在地上,居然還在不斷掙紮擺動,肖傾只恨自己沒釘住它的三寸,讓它直接超生。

他冷着臉往旁邊挪了挪,指尖一點寒光閃現,正要徹底了結它,突然被一聲伴随着鈴音的輕呼打斷:“道長哥哥手下留情,那是我養的寵物。”

肖傾覺得不可思議,居然還有人把蛇當寵物養!而且這蛇花花綠綠的,一看就是至毒之物,連毒牙都沒拔,肖傾不由對說話的人産生了好奇,擡目看去,只見一彩衣如霞的女孩自迷霧中走出。

那鈴音來自她的足下,她光着腳踩過潮濕的落葉,腳裸上戴着一圈金色的鈴铛,随着她的走動,啷當作響。

小女孩膽子大得很,跑過去拔了插在小蛇身上的暗箭,小蛇立馬纏繞着她的手臂爬到她肩頭,仿佛受了委屈似得蹭了蹭小女孩的臉。

肖傾怕蛇,看得心驚肉跳,偏偏他面上不動聲色,一臉冷傲。

然後肖傾就看到,那小女孩的耳後爬出一只很小的蜘蛛,停在她耳垂的位置,特別像一枚精致的耳釘,還有她紮着馬尾的頭發上盤着一只小巧的毒蜈蚣......

肖傾:“......”

小女孩親昵地摸了摸蛇腦袋,朝他燦然一笑,道:“抱歉,是阿蛇驚擾了道長,勞煩道長高擡貴手,饒了小妹的蛇好不嘛?”

她笑嘻嘻地撒着嬌,夜晚中那張美豔的小臉像是在發光。

肖傾呡唇,半晌後問道:“你一個小姑娘,為何喜歡養這些玩意兒,就不怕它們反咬你嗎?”

小女孩自來熟得朝火堆湊近了些,伸手烤着火,聞言眉眼彎彎地笑道:“阿蛇它不咬人的,我們南蠻國善養蠱蟲,我喂了他們血喝,它們便得一輩子跟着我。”

火光将她尚未長開的眉眼照得越發明豔,若是長開,必定國色天香。

但即便再美,肖傾還是不忍直視挂着她脖子上的那條花蛇,每看一眼雞皮疙瘩都要造反,偏偏那小女孩渾然不知,還往他這邊湊。

肖傾冷着臉,長劍出鞘,架在小女孩白皙纖長的脖頸上:“不許再靠近,否則下次就不會是劃一道小口子這麽簡單了。”

劍移開時,她白皙的脖頸破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子,一滴鮮血劃了出來,很快就被挂在她脖子上的毒蛇給吃了去。

肖傾打了個哆嗦。

小女孩依然笑嘻嘻的,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她安撫好因肖傾突然出手而警惕起來的寵物們,眨着清清亮亮的眸子,仿佛瞧見了新大陸,驚奇道:“道長哥哥,你怕蟲子啊?”

肖傾否認三連:“沒有,怎麽可能,只是覺得惡心。”

小女孩嘿嘿笑着,将身上的蟲子都放在了地上讓它們自己去玩,她站起來轉了一圈,彩衣飛舞,停下來後笑着對肖傾道:“你看,現在我身上沒蟲子了,我能坐你旁邊嗎?”

肖傾沒有回答,小女孩就當他是默認了,順勢坐到了他旁邊,噼裏啪啦的火星子炸起,她歪着頭偷瞧着肖傾。

系統在肖傾的腦海提示道:【她是南蠻國唯一的公主,名叫羽裳。】

世人傳聞,南蠻國的羽裳公主奇醜無比,生來不詳,招幹旱,引潮汐,是一個禍國殃民的災星。

肖傾側目去看她時,羽裳明豔豔的臉上頓時綻開了一個笑,美得讓人心碎,若是她能長大......也該是位名震四海的美人。

肖傾生了恻隐之心,聲音也放輕柔了些,随便起了個話頭道:“你一個小姑娘,就不怕這些蟲子嗎?”

羽裳歪着頭滿不在乎道:“我從小就是被阿滿裝在蠱蟲罐子裏長大的,原本或許是怕的吧,哪有小女孩不怕蟲子的,但處得久了,看蟲子也覺得眉清目秀。”

肖傾:“......”

原文劇情裏倒是有提起過,說是羽裳公主三歲那年,南疆爆發了很嚴重的蝗蟲之災,蝗蟲過境片草不存,國王因此愁得日漸禿頭,羽裳公主看在眼裏,便用自己的血飼養了許許多多能對抗蝗蟲的蠱蟲。

她五歲的時候,飼養的蠱蟲就數以萬計,說一句在蟲罐子裏長大的,還倒是說輕了。

既然這人主動找來,必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剛剛那個悄無聲息靠近他的花蛇,或許就是試探他的。這個小女孩看似天真無邪,但身為南疆下一任的王,對自己又是如此心狠手辣,怎麽可能會是等閑之輩。

肖傾懶得跟她耍心思,眸子冷了些,低聲道:“公主既然給了我令牌,如今露面,為何不自報家門?”

羽裳笑容未變,明豔奪目,像是冬日裏開得最豔的臘雪傲梅,她纖長的眼睫簌簌微顫,兀自低頭輕笑:“說來也是好笑,我原只是想把陸謹之引來幫我個小忙的,卻不想連帶着肖道長也屈尊來了野蠻之地。”

肖傾心中一動,道:“我傅師兄可确實來過此地?”

羽裳扔了一截木柴進火堆裏,看着濺起的火星神色恍然了一瞬:“數月前他确實來過,我求了他,傅道長是一個很溫柔的人,答應帶我進扶桑若木去,可是最後,我出來了,他卻沒出來。”

似是怕肖傾誤會,羽裳連忙接着道:“跟我沒關系的,而且扶桑若木裏并沒什麽危險,傅道長又法力高強,很可能是自己走了。”

肖傾沉默後,問道:“扶桑若木裏有什麽?”

羽裳沒有遮掩,直接回答了他:“是一具仙人的屍體,但由于我闖進禁地,惹惱了阿滿,所以昭司将仙人軀帶走了,我也不知道帶去了哪。”

阿滿,是南蠻人對父親的稱呼。

肖傾忽然想起在陸明豪卧房下的暗室裏看到的那個棺材,答案自然不言而喻,如今陸明豪又重回南蠻,身上恐怕也将那個棺材帶着走的,畢竟血祭,說是祭祀司木之神,但更重要的,确是用血祭之術結木之精魂來保存屍首。

肖傾垂眸,眼睫覆蓋在眼睑上,禁欲又聖潔。

羽裳聽外界說肖宮主長相妖魅,颠倒衆生,以色侍人,如今看來,這傳言果然當不得真,面前之人明明美若天仙,清清冷冷的,氣質純淨,恍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絕世傾城。

等了會兒,羽裳見他又不吭聲,便只好坦白道:“我在扶桑若木裏看到了南疆國的未來,我想解救我的國家。”

她低垂着憂傷黯淡的眸子,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南疆國的蟲瘟是人為,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只能努力再長大一點,可是那日扶桑若木的水鏡裏,我看到時間不再等我,南疆爆發了一場滅頂的瘟疫。”

“那蟲瘟,不過是瘟疫降臨前的苗頭,大家卻習以為然,生于安樂,瘟疫爆發的時候,必然手忙腳亂,舉國震蕩,但阿滿不信我,朝臣彈劾我,大家都站在我的對立面,我就像個惡人。”

羽裳的眸子裏,盛着茫然無措,她卻掀起嘴角輕嘲了下,迷蒙眸子裏眺望的盛世繁華,仿若鏡花水月一般,一眨眼,就不見了。

羽裳收拾好亂糟糟的心緒,臉上又重新挂上了美豔動人的笑容,她歪頭去看肖傾,聲音清脆,徒然又将話題拐回了最初:“利用你的師侄,肖道長不會在意的吧?”

肖傾也回了她個情誼深濃的笑,上揚的鳳眼裏氲出千絲萬縷的真誠:“自然。”

作者有話要說:  陸謹之:我以為自己是個花心大蘿蔔,喜歡上了除師叔以外的人。

肖傾:你喜歡的馬甲,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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