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肖傾頭也不敢回, 跑了一段路後躲進了灌木叢裏,并舉了些藤葉放在頭頂将自己蓋得嚴嚴實實,專心扮演起孤芳自賞的綠植。
他覺得有些羞辱, 因為自從小學過後, 他就再沒扮演過背景板。
但或許有些技能确實得從小培育, 總之他将孤芳自賞的小草演得分外相像,每當風拂過的時候, 還會象征着跟着身邊的草木一起搖擺。
系統想忍笑,卻沒忍住:【噗嗤, 噗——哈哈哈哈哈哈。】
肖傾無語望蒼天, 他原本以為開了大號來就能為所欲為......但現實未免有些殘酷,這個世界對反派太不友好了, 看看他的那些同行, 言真自爆,宋宴被天打五雷轟, 陸明豪即将被滅滿門,羽裳公主最後芳年早逝......
下場不要太慘。
躲得差不多了,肖傾扒開草叢往外看了眼,很好, 沒人, 他放下頭頂着的藤葉, 半蹲起身揉了揉蹲麻的腿,嘴裏一邊嘀咕着:“真是冤家路窄,躲在王宮裏都能撞見。”
肖傾揉完腿, 正要起身,突聽身後傳來道低沉悅耳的嗓音:“嗯?和誰冤家路窄?”
肖傾瞪大眼回頭看去,便見陸謹之正站在他身後眉眼含笑看着他,也不知在這站了多久。總之肖傾猛然看到他,吓得一哆嗦,又重新跌坐回灌木叢裏,一臉錯愕。
陸謹之輕笑了聲,在他面前半膝跪地,卻依然很高,肖傾得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陸謹之俯身看着他,日光從他身後照下,身軀投下晦暗的陰影覆蓋在肖傾身上,給人莫名的壓迫感,肖傾原本就心虛,如此姿勢下就更加驚惶了,本能覺得很危險。
陸謹之用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又問了遍:“師叔和誰冤家路窄?”
那張俊逸的臉不斷逼近,到近在咫尺,他擡手,搭在肖傾肩上,又穿過肖傾腦後披散的長發,手掌勾着他的後頸摩擦。脖頸對于修道者是十分脆弱的地方,肖傾本能覺得陸謹之是在威脅他!
卻忽略了這個姿勢的暧昧。
肖傾往後避了下,皺着眉怒道:“你放開我,要打架堂堂正正來!”
陸謹之微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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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扶額:【沒救了。】
陸謹之頗為無奈,只好順勢将他扶了起來,彎腰将他衣擺上的碎屑彈開,問道:“師叔是什麽時候來到南疆的?”
肖傾見他沒有心疑他,不由松了口氣,神色也自然了許多:“才到一兩天,聽說這裏的扶桑若木很靈驗,是以過來許個願。”
這不過是瞎扯的一個理由,但陸謹之卻放在了心上:“扶桑若木的外相長在長生寺,師叔若是想去,弟子這便去準備馬車。”
肖傾奇了:“南疆國居然還是寺廟?”
陸謹之笑道:“是特地為紀念司木之神句芒建造的。”
兩人一邊說着,又重新回到了承天臺。羽裳錯愕地看着去而複返的陸謹之,最後笑了下,道:“我原以為你不願見我了。”
陸謹之颔首致禮,禮貌疏離:“我查到一些事跟公主有關,想起你拖人周轉來的令箭,是以想問個明白,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避諱的不是肖傾,而是坐在上座喝着茶,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尤阿普。
羽裳彎着明眸微笑道:“自然,公子請随我移步內殿吧。”
待兩人走後,大殿內便只剩肖傾和尤阿普。肖傾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面沉如水,跟尤阿普玩誰先開口誰就輸的游戲。
尤阿普卻又突然不想跟他玩了,率先打破了沉默:“肖宮主,許久不見,此時是不是應該叫你一聲門主了?”
肖傾道:“若你願意這樣叫,我也是很開心的。”
尤阿普嘴角挑起個算不得笑的弧度,端着茶杯淺飲了一口。
這人劍眉狹目,目光自帶三分玩世不恭的風流,和許多南疆國的男人相同的是,他頭發微卷,一頭齊肩卷發被黑繩紮在腦後,唯留兩縷卷黑的額發落在耳前,別具異域風采。
這人應該很愛他的國家,即便是身居高位,身上的布料也依舊很少,衣領開在了腰際,露着大片蜜色胸腹,尋常少女見了必然會臉紅心跳。
而肖傾卻在琢磨,也不知道是陸謹之的胸腹好看,還是這人的,得找個時間比較比較。
沉默了一會後,尤阿普擱下茶盞,道:“宮主突然造訪南蠻,可是有何要事?”
正浮想聯翩,突然被打斷,肖傾有些不耐道:“無甚要事就不能來了嘛?”
尤阿普低低笑了聲,站起身走到肖傾面前,勾起他的下巴強迫他仰頭看着自己,調侃道:“哪有,美人造訪,宮主應該提前知會一聲,我才好提前設好美酒款待。”
肖傾也不避他,勾着唇像在笑,目光卻很冷:“昭司大人,你敢把舌頭露出來嗎?”
太久不發威,所以這些人都快忘記了,若是有人敢在肖傾面前誇他好看,那恐怕就是嫌舌頭長得太長。
尤阿普似乎也想起了這個傳言,眸底閃過一抹笑意,但美色當前依然不怕死道:“我只想把舌頭探進你的嘴裏。”
咔擦——
陸謹之一臉陰沉地站在內殿門外,手裏握着什麽東西被他給捏碎成了細灰,從指尖流逝,羽裳看好戲得從他身後探出個頭,頗為俏皮地朝肖傾眨了眨眼,傳遞着什麽訊息。
尤阿普對肖傾風流一笑,在他耳邊輕聲道了句“祝你好運”,才施施然收回捏着他下巴的手,一副正人君子模樣站直身。
其實肖傾,也覺得頗為尴尬。
但他素來臉皮厚,且妖魅成性,以至于這點尴尬放在他臉上,僅僅是面上透出了些薄紅,像是在害羞。
陸謹之一言不發,大步走來,一把握住他的手,對羽裳道:“我與師叔許久未見,此番就不留師叔一人在宮中了。”
羽裳笑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她擺了擺手道:“随你們,記得注意尺度,不要太過火了。”
肖傾:“???”
系統與羽裳志同道合,露出了跟她如出一轍的笑容。
沒等肖傾細思什麽尺度,陸謹之便牽着他的手大步走出了承天臺,肖傾被拉扯着不得不邁步跟上陸謹之的兩條大長腿,他看向陸謹之拉着他的手,心道:咦?陸謹之不是不喜與人親密接觸嗎?
一直到走出宮門,陸謹之都沒說話,肖傾想了想,雖然不知道他在氣什麽,但直覺應該由自己打破沉默,正要開口時,陸謹之突然頓住腳步,肖傾一個不防鼻子猛地撞到了他的後腦勺。
陸謹之回身扶了他一把,輕聲問道:“師叔撞疼了嗎?”
其實并不疼,但肖傾依然喊了聲“疼”,就見陸謹之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擡頭替他揉了揉鼻梁,肖傾心裏覺得好笑,但面上依然皺着眉。
陸謹之道:“等會先回客棧,帶上周惟一起去長生寺吧?”
肖傾假裝不明情況,問:“旺財呢?”
陸謹之面色微沉,忽然半跪在地上,愧疚道:“是弟子沒護好徐師弟,此時我也不知他在何處,弟子一定會盡快将他找到的。”
大街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行人突見一俊美男子跪在另一位美豔無比的男子身下,都紛紛駐足觀望,眼中八卦色彩濃重。
肖傾連忙将他扶起,低聲道:“回去再說。”
陸謹之仰頭望着他笑,乖乖起身,帶他去了目前他們落腳的那家客棧。
一路上陸謹之向肖傾簡略地講了他進入扶桑若木後的事,說到周惟時,頓了頓,才繼續道:“當時我提前離開了扶桑若木,之後周師弟為了尋我,也從扶桑若木上下去了,是以僥幸破開了三千階的置之死地而後生。”
肖傾又問:“曲纣他們呢?”
陸謹之道:“他們到三千階的時候撞在一起了,曲師弟很聰明,爬了一整天見一直沒爬到頭,思及三千階這個名字,就想試一試破開的辦法,但有些師弟不願放棄,依然留在扶桑若木中,不過他們若是遲遲見曲纣沒回去,應該也會很快反應過來。”
交代完扶桑若木裏的事情,陸謹之又說起了他們這些天的遭遇,并故意越去了刀光血影,只說大趨向的事情。
兩人沿着貫穿國都的河流一直往前走,清爽的河風拂動兩人衣擺,一個高束馬尾,一個玉簪挽發,黑衣勁裝少年意氣風發,白衣廣袍男子風華絕代,引得路人頻頻回首,女子更是嬌羞不已。
陸謹之走在外側,若有若無用身體替肖傾擋住過路人的視線,面上不動聲色道:“那場火災之變後,我留心觀察,發現國都的各個醫館都開始爆滿,看病的人從清晨輪到黃昏,藥材供應量也逐漸增大,再進一步調查後,一件事讓我确認了森林大火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嗯?”
肖傾擡手壓下被河風吹得淩亂的碎發,流轉眸光斜睹了他一眼,微紅的眼尾斜飛,豔麗得讓人一時忘記了呼吸。
陸謹之偏過頭不敢再多看,聲音卻有些沙啞:“醫師向各大藥鋪采購藥物,但大批藥商卻都紛紛表示,早在不久前,關鍵幾味藥材就被人采購一空。”
肖傾勾起色澤甜蜜的嘴唇,道:“看來幕後之人是早有準備,不過南疆地大物博,南蠻人更是善理花草藥物,總不至于集不齊吧?”
陸謹之沉色道:“師叔可還記得邊塞村莊突然侵入的毒瘴?”
“那不是陸明豪跟尤阿普做的嗎?”
“或許這件事不止他們能操縱,放火将山洞毀之一矩的那人也會引流毒瘴之氣。”
肖傾色變,如果是這樣......
陸謹之解釋道:“但如果那人會引流毒瘴,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南疆國,所以我懷疑,幕後那人只能引入一小部分毒瘴融于空氣中,這小部分毒瘴頂多能讓一些花草枯萎,對人造不出太大影響。”
這樣,就說得通了。
但幕後那人大費周章繞了這麽大個圈子,到底是想做什麽?他跟南疆國又有什麽仇怨?
肖傾突然想起傳承記憶裏原身曾把玩着頭蓋骨說過一句話——世上有一種無聊的人,平生沒什麽愛好,就喜歡殺人,而很顯然,我就是這種無聊的人。
那幕後之人,會不會也是同款無聊之人?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臨水而建的客棧。這個客棧的風格與南疆國格格不入,一反常态以青石建造,倒有幾分江南之氣。
店小二也同樣操着口軟糯的江南口音,見兩人進門連忙迎了上去,一頓招呼,細致詢問了兩人需不需要吃食,需不需要沐浴,得了回複後才退下去。
肖傾的目光在客棧內游移了一圈後,落在了挨着門的櫃臺後。
一個帶着富貴帽的老者坐在那裏,臉上戴了個修真界特制的圓框老花鏡,正虛着眼睛看面前的賬目,手裏的算盤打得噼裏啪啦。肖傾看到此人微愣,覺得很是面熟,但細想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直到一個小童從後房走了出來,将手裏端着的果盤放在老者面前,低聲說了句什麽,那一刻,肖傾總算想起在哪見過的這兩人。
陸謹之在他身後笑道:“當初雲錦城發生變亂後,江南方家算是徹徹底底毀了,周祥給方家當了一輩子的管家,本來也因為愧疚想随着老爺夫人去的,但想到自家孫子,終是決定找個地方隐居。”
“卻沒想到,能在此處相遇。”
在雲錦城的時候,陸謹之還是個黑化度百分之十的純真少年,軟軟得跟只小柴犬一樣,總愛搖着尾巴跟在肖傾身後笑,一晃,這只小柴犬已經變成了連他都看不透的大尾巴狼,歲月可真是一把殺豬刀。
肖傾朝着櫃臺後的老掌櫃走去,道:“既然故人重逢,那我理應去拜會下。”
然而沒走兩步,手腕忽然被陸謹之握住,若是細看,能發現他的耳根子有點紅,陸謹之道:“師叔先吃點東西歇息下吧,臨走再去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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