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不止肖傾所在的這家醫館, 許多醫館都出現了同樣的情況,不過片刻光景,南疆國徹底亂了套。

白霧越來越濃重, 有人沖出門尖叫地奔跑在大街上, 死命抓撈着皮膚, 抓得渾身是血,最後跌進醫館內祈求醫師幫助自己。

立即有醫師過去将人扶起, 而那人暴露在皮膚下的,卻是不斷蠕動的肉包。

在這奇怪的白霧下, 蟲疫的傳播速度猝不及防。

國都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哭喊聲,越來越多的人湧進醫館尋求幫助, 他們撈得渾身是血, 有的甚至因為無法忍受,而拿刀去割身上的肉包。

那些沒被感染的人, 則瑟縮着身子躲得遠遠的,看着自己的親人好友身染蟲疫的樣子,害怕又絕望。

一時群魔亂舞,宛如人間煉獄。

可讓他們更絕望的是, 就連醫師自己都染病了!

他們眼睜睜看着, 忙碌的醫師剛開始只撈一下, 之後也不斷撈着身體,然後醫師的皮膚上,開始凸起一顆顆肉包, 由小變大,最後成熟開始蠕動,像蟲子一樣在皮膚下爬行。

于是他們開始歇斯底裏,開始瘋狂大叫,開始砸着醫館裏能砸的所有東西,去翻百格櫃裏的藥材,瘋狂得往嘴裏塞。

肖傾混在動亂裏,趁着無人注意,拉住一個躲在角落裏稍微冷靜一點的人,将藥碗遞到他面前,對他道:“喝了它,可以緩解一下。”

那人被折磨得理智全無,什麽也顧不上,端着碗就咕嚕咕嚕往下灌。

如果現在有人跟他們說吃屎可以抑制蟲疫的痛苦,那麽肖傾想恐怕也沒人會拒絕。

大口大口湯藥灌下去,那人身體上蠕動的肉包開始停止,變得越來越小,雖然沒有徹底消下去,但他已經感覺到身體不再像之前那麽難受了。

他驚愕地撩開身上的布料檢查,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身體上肉包确實小了!

“神仙,天神,謝謝你,謝謝你!”那人跪在地上感激涕零,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又是哭又是笑,動靜太大,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都圍了過來,驚訝地看着那人身上變小的肉包,大聲問道:“怎麽回事?有藥?有藥?快給我藥!快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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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引起騷亂的肖傾,已經被簾布後伸來的一只手帶進了裏屋內,從後門離開了。

肖傾跟着陸謹之奔跑在大街上,現在白霧越來越濃,兩人即便離得那麽近,也依然看不太清,肖傾有些着急道:“陸謹之!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要被感染上蟲疫,就算那藥真的管用,但你當自己的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嗎!”

陸謹之拉着他跑在前面,輕笑聲傳來:“研制這個藥花了我那麽多錢,師叔不心疼我也心疼。”

肖傾拉着他的手,頓住了腳,看着陸謹之的背影,認真道:“可我心疼你。”

陸謹之微僵,半響後回過身,眼睛亮晶晶的:“師叔放心,我舍不得讓你心疼,所以一早我就做好了面對這種情況的準備。”

肖傾有些疑惑,陸謹之握着他的手,道:“師叔跟我來。”

白霧中随處可見的是已經喪失理智的病患,在影影綽綽的霧氣裏張牙舞爪,原本明亮的天光也暗淡了下來,讓大地變成了死氣沉沉的灰色。

陸謹之帶着肖傾來到王宮的大門前,此時就連士兵都身染蟲疫,無暇理會他們,是以兩人暢通無阻來到了承天臺。

路上,陸謹之對肖傾道:“我一直很疑惑為什麽尤阿普會跟我父......陸明豪合作,他們合作的內容又是什麽。”

“之後我讓人去調查後發現,陸明豪從南疆帶走了一口玉棺,這次來南疆也帶了這口玉棺過來。聯系祭祀大典提前的事,不難想象兩者之間存在某種關聯。”

肖傾疑惑道:“什麽關聯?”

陸謹之站在承天臺前,回身看着肖傾道:“師叔還記得那首歌謠嗎?其中有一句:滴血染墓,風雲變幻皆随汝。”

“我懷疑,祭祀可以開啓仙人古墓,而玉棺就是從古墓裏帶出來的,他們如今想再次開啓古墓,必然是為了某個不知名的原因。”

“陸明豪的原因我不知道,但尤阿普的原因肯定離不開羽裳公主。”

肖傾眸光微動,憶起祭祀大典之上,尤阿普跟羽裳的對話,脫口道:“他想找到能壓制蠱蟲反噬的方法!”

羽裳從三歲起便在蠱蟲罐子裏摸爬打滾,五歲飼養千萬蠱蟲解決南疆國的蝗蟲之災,這已經是超非常人的魄力,蠱蟲反噬是早晚的事,所以尤阿普必然也有同等的擔憂。

可變故太多,他沒想到的是一把大火會燒掉他們的實驗品,陰煞之毒混合南疆國外的毒瘴,引發了一場滅頂的蟲疫,他的公主為了保護子民,以身之血煉化嗜煞蠱,最後卻是鮮血流盡而死。

他所努力的功虧一篑,他所守護的落入黃泉,他本就不是善類,面對間接害死羽裳的這群兇手,必定恨不得讓他們付出同樣的代價!

尤阿普化身成那年角鬥場上面對猛獸毫無感情的兇刃,而這次卻再沒一個羽裳公主将他帶出牢籠。

一道機械的系統音在肖傾腦海裏響起:【叮咚,已填補南疆國滅亡的真相,獎勵一千點讀者滿意值,已填補陸家別院潛藏的過往,獎勵讀者滿意值五百點,任務完成度60%,劇情完整度60%,劇情進展度70%,請宿主繼續努力。】

肖傾嘆了聲,劇情進展度已經推到了70%,回到現世的日子是不是也越來越臨近了?

陸謹之感覺到他的手指很冷,不由放在手心捂着,問道:“師叔,你在想什麽?”

肖傾回過神看向陸謹之,一時有些恍惚:“你好像,又長高了。”

“是嗎?”陸謹之輕輕笑了:“在師叔面前,我依然覺得自己只到師叔的下颌。”

陸謹之看過去,剛好能看到肖傾垂斂下的卷翹長睫。

肖傾抽回手,邁步走向長階道:“走吧,上去會會昭司大人。”

陸謹之快走了兩步,跟上肖傾,到達承天臺的大門時,他們驀然撞見一身明黃長袍的中年男子正趴在地上打滾,口中叫嚣着:“快來人,給孤來人!”

正是南疆國主。

而承天臺內,一個侍衛宮婢也沒有。

尤阿普坐在上座,捧着一盞茶淺飲,見了兩人進來,只懶懶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在地上打滾的國主卻猛地撲過去抱住肖傾的大腿,大聲吩咐道:“去給我找藥,宣太醫!快去,快去!”

見肖傾毫無反應,國主一面撈着一邊哀求:“你去叫人,并且把尤阿普那個瘋子殺了,我封你為新昭司,怎樣?”

肖傾一腳把他踢開,冷冷道:“不怎樣。”

自己的子民都快沒了,坐擁萬裏疆域又如何?這樣的王即便活着未免也太過寂寞。

尤阿普放下茶盞,拊掌大笑起來:“哈哈哈,想殺我?”

“南宮霁,你怕是忘記了當初如何求我,讓我用法術給你封住南疆國外的毒瘴,讓每年的一個時段把多出的毒瘴放出來,你不想丢失掉邊境的疆域,便導致大規模的蟲瘟發生,你覺得很劃算吧?”

南宮霁大叫着:“不如此又能怎麽辦!等毒瘴溢出來讓邊境變成荒地?那麽大塊疆域,怎麽能!不就是一些蠱蟲,我要讓它們死它們就得死!”

尤阿普臉上爬滿了黑色的藤紋,那是入魔的征兆,可他看着國主的眼神卻突兀得悲憫:“南疆國早就從根裏開始爛了,如果你有羽裳一半聰明,又何至于此呢?”

南宮霁聽到羽裳這個名字,卻只是憎恨:“她聰明?不,她蠢透了!她将陸謹之引來南疆不就是為了試驗他是不是古神血脈嗎?可是之後呢?她自己反而獻身去救那些愚蠢的子民,她比所有人都蠢!”

“身上整整劃了七十二刀,最後血流殆盡而死,既然對自己那麽狠,怎麽就狠不下心去成就大事!”

南宮霁一邊罵,一邊将自己撈得血肉模糊,他似乎覺得這樣很痛快,就不停得撈着,痛感讓他興奮地紅了眼眶。

尤阿普走到他面前,低頭看着他,漠然道:“你說得也不錯,公主殿下真是蠢透了。”

他複又擡眼看向陸謹之,臉上的笑容十分詭異:“你別以為南疆國敗落了,就別人知道你的秘密,哈哈哈哈,只怕你一出去,所有人都會圍上來讨伐你!”

陸謹之沒太聽懂他的意思,他皺了下眉,也沒打算繼續問。

尤阿普大笑着走出大殿,天空雷聲嗡隆,是天罰與迷幻陣即将随之到來。

尤阿普心思太過缜密,甚至利用入魔後伴随天劫而來的迷幻陣想将國都裏的人全困在這方領域中,無法逃脫。

雷聲中,肖傾仿佛聽到一聲陰厲的低語傳來:

——她去黃泉,我便跟過去陪她就是,也要讓所有逼迫她的人,為她陪葬!

姻緣樹的紅綢依然在飄蕩,上面稚嫩的小楷歪歪扭扭寫着:“阿普和阿裳,私自在此締結良緣,扶桑若木在上,不求太多,只望百年之後,可合葬一墓。”

只要陪你到你我生命的盡頭,于我來說就是百年。

肖傾側身看着尤阿普消失在白霧中的身影,陷入沉思,陸謹之探出手握住他冷冰的手指,嘆道:“師叔,最近你總是發呆。”

肖傾回過神,勾着水色薄唇笑了下,眼尾斜飛帶着魅意:“不過是在琢磨,尤阿普應該是趁着天劫還沒到來,尋去了公主的王墓吧。”

陸謹之握着他的手,沒有說話。

肖傾笑過後,垂斂濃密纖長的眼睫,神色逐漸暗淡,他輕聲道:“聽聞愛情,十有九悲。”

“不會的。”

“嗯?”

再擡眼時,徒然見湊過來的俊臉,肖傾驚愕間,薄唇便被一抹柔軟含住了。

貝齒輕咬唇上嫩肉,陸謹之再次低聲重複了遍:“不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南宮霁:你們忘了這還有個快要死了的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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