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晚上也沒喝酒,怎麽就昏了頭呢。
站在沈柊家門前的白木汐如是想。
就算沈柊再三強調過她住的這個小區安保很完善不會被人拍到,但白木汐還是莫名有種做賊似的不自在感。但事已至此,人來都來了,她也只能硬着頭皮跟在沈柊身後,在她打開門後拘謹地跟着走進去,并沒出息地被關上門的那聲輕響吓了一跳。
這種提心吊膽的情緒還沒消去,白木汐就聽到屋內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接着是頗有些急促的細碎腳步聲傳來,一團蓬松的雪闖入她的視野,因聽到開門聲而高興起來的薩摩耶險些一頭紮進白木汐的懷裏,快沖到門前時才遲遲地察覺出眼前的人不是沈柊,躊躇着剎住車,發出幾聲不解的嗚嗚聲。
“哈魯!”
白木汐眼睛都亮起來,蹲下身試探性地向比自己印象中又大了一圈的狗狗伸出手去,哈魯用濕漉漉的鼻尖碰一碰她的手,還沒嗅出個什麽所以然,就被走上前來的主人推着送到了眼前聞起來很熟悉的家夥身前。
下意識擡手把大狗抱了滿懷,白木汐抱着薩摩耶一頓親昵的撫摸,從頸下摸到頭上,名字叫哈魯的薩摩耶顯然被教育的很好,性格溫順又友好,很快就把最初那點兒生疏抛到一邊開始歡快地舔她的掌心,癢的白木汐笑起來。
“它好像不太記得我了。”手法略顯生疏地摸着哈魯的頭,白木汐說着笑了笑,“也是,很久都沒見過了。”
沈柊看着她,半晌後開口道:“我比較忙的時候都是請人來照顧它,如果說它不記得你的話,那應該也不太記得我。”
顯然是在安慰她,白木汐笑一笑,垂下眼簾。
哈魯還是她以前送給沈柊的禮物。
那時沈柊剛剛正式搬了住所開始獨立生活,她将當時還只是小小一團的哈魯送給沈柊當做喬遷的禮物。現在想來真是個不太适合的禮物選項,照顧小狗是件費心的事,而沈柊那時自己都忙的不行。但那時年紀尚輕的白木汐沒能考慮的那麽周詳,只在閑談中聽沈柊無意提了句喜歡薩摩耶,就把哈魯抱了回來。
連名字都是她起的,她那時正是喜歡日漫的時候,這個音節在日文發音裏是春天的意思,她把哈魯送到沈柊家裏時煞有其事地說的鄭重:‘我把春天送給你了。’
現在想起來多少有點覺得中二的羞恥。但當時的沈柊沒笑話她也沒推拒,她很幹脆地收下,剔透的眉眼溫和含笑,回應她說:‘那就算春天過去了,你還可以在我這裏看到它。’
可惜沒能實現,她過去的四年裏都沒再見過春天。
“怎麽一直呆在門口,進來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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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柊的聲音把她從記憶中抽離出來,停在玄關的一人一狗愣了愣,白木汐下意識放了手,看着哈魯在她身邊蹭過一圈後殷勤地小步跑到沈柊腿邊,自己卻遲遲沒邁開步子,只略顯局促地站起身來。
“……就不進去了吧。”她硬着頭皮說,努力讓自己不去多打量屋內的裝飾,就只能直視着沈柊,“我就是來看看哈魯,現在看過了、這就準備走了。”
沈柊準備脫下風衣的動作一頓,沒再繼續,搭在衣襟上的手無意識揪緊了。
對方面上一瞬間的怔忪被白木汐看的清楚,她自覺這話說的合情合理,見對方不搭話也只好自己往下絮絮地說:“你看、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我那裏雖然沒有門禁,但太晚回去還是不太好——”
“……你才剛剛過來,”突然打斷了白木汐的話,沈柊怔怔看過來,聲音很輕,“就已經要走了嗎?”
“我本來想着……有很多話想和你說,這麽久不見了,我……”
沈柊看起來有些無措,話語變得淩亂,語速也不自覺變快:“比如說、你在國外的時候過的怎麽樣,有沒有不适應的地方,怎麽突然去參加綜藝了呢,做歌手開不開心、你的經濟公司對你好不好,還有……”
她說着突然滞住,白木汐看着沈柊突然抿緊了唇,唇線繃的很直,狹長深邃的眼裏卻像是含着融化的冰晶,望過來時莫名令人發慌。
“……你現在還、”沈柊喃喃地說,聲音很輕,接着上文說出的話卻是南轅北轍的,一個非常私人的問題,“木汐,你還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比預料中的來的晚一些。白木汐想。還以為在吃飯的時候就會被問到呢。
她以前也被這麽問過一次,那時她倉皇的不像樣,又被追到死角逃都沒法逃,回憶裏只有一片狼藉。但現在不一樣,現在不一樣了。
白木汐不可思議地平和下來,她看向沈柊,看向在過去沒見面的日子裏多少次出現在自己夢裏的人。
她知道要怎麽回答。這次她知道标準答案。
關上門的時候才感到疲憊。
工作了一天的倦意後知後覺地如潮水般湧上來,沈柊将風衣脫下挂起來,坐到沙發上,哈魯卧在她腳邊,黑亮的眼睛不谙世事地看過來,像是不明白主人為什麽看起來這樣不開心。
白木汐最終還是沒進來。她就真的像是被邀請的那樣只是來看哈魯,只在玄關站了一會兒就準備離開。沈柊借着遛狗的借口送她下樓,她很貼心地陪着沈柊遛完,途中把沈柊說到的問題都答過,有問有答笑的溫和,在路過樓下的第三圈與沈柊分別,轉身走出沈柊的視野時沒有回過頭。
想要上前拽住白木汐的念頭很強烈,但是有什麽理由呢,還有什麽理由呢。
偌大的家靜的吓人,連哈魯都不出聲,沈柊難得不掩飾疲憊地向後靠去,眼前被天花板上的燈渲染出刺目的光暈,她閉上眼,眼前只剩下一團團的影影綽綽。
為什麽呢。
為什麽會覺得白木汐離她那麽遠呢。
以前不是這樣的。沈柊想。以前的白木汐像是永遠都精力充沛的小太陽,不顧距離不顧推拒地撞過來,想盡辦法靠近她,而她覺得可愛,嘴上雖然不說,但從來不忍心真的推開她。
就只推開過那麽一次,她沒想到會推開四年這麽久的時間。
雖然只是剛剛發生過的事情,但沈柊如今卻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麽重逢會讓她顯出這樣兵荒馬亂的樣子,不是沒有想過再和白木汐見面時可能會比以前生疏,卻沒預料到會到這種地步,到頭來還是亂了陣腳。想留下她的時候說出的話根本沒有細想過,只是想着随便說些什麽都好、什麽話題都行,能制止白木汐順着話題直接離開這裏就好。正如她現在也想不明白自己後面又為什麽會唐突問出那個問題。
同樣的問題她當年也問過一次,是去到在國外留學的白木汐身邊,而後來看到的場景幾乎成為她這幾年裏的夢魇。她沒見過白木汐那個樣子,眼淚分明止不住地落下來卻死死的一聲不吭,她倉皇地伸手去替白木汐抹的時候卻落了個空。
那是她第一次被白木汐躲開。回想起來就像昨天。
比她小三歲的,總喜歡粘着她的人向遠離她的方向慢慢退開幾步,總是笑着的眼睛失去光澤,紅的不成樣子。清亮的聲音混着哽咽而變得沙啞,她說,為什麽要問我這個問題呢,沈柊,為什麽你現在要追過來呢。
我總有一天會不再喜歡你的、我總有一天是可以回去好好做你的朋友的,我會在想通之後回國去的。但是、但是在那之前……
……別聯系我、別來找我,就算我求求你,沈柊。
比起其他的情緒,沈柊最先湧上來的竟然是她這次求的好認真的模糊念頭。白木汐很經常求她,十幾歲的小孩子在她面前卻像是沒什麽青春期的自尊心,她稍微逗一下就會很着急的樣子蹭過來,眼神澄明無憂如同天真的神明,嘴裏一疊聲地喚着求求你嘛。
于是沈柊那次也對她的請求踐行的格外認真。她是真的在努力的,白木汐留學的四年她沒去打擾,偶然在別人口中得知白木汐的消息時她也沒敢聯系,她想既然木汐肯回來了,那應該很快就可以見面的吧。
今天是她沒能忍住,但她真的等了很久了,很久了。突然有個能見到白木汐的機會落在她面前,她怎麽忍得住呢。
可是白木汐今天沒對她笑過。
不是指節目上那種生澀的禮貌的笑,而是真心的、像以前每次見面都能看到的,溫煦如暖陽一樣的笑意。
對她再次問出的那個問題,白木汐看起來鎮定極了,無波無瀾的樣子,對她無聲地笑一笑。她個子比她們上次見面好像又高了些,但瘦的讓臉上原本有的嬰兒肥都消去了,輪廓線條也更清晰。她在沒見面的日子裏長成漂亮的大人,整個人呈現出一種花一樣的俊秀,她開口,眼神清澈幹淨,溫良地回應。
‘在朋友的意義上的話,我當然喜歡你。’
在更久之前的,沈柊被白木汐告白的那個晚上,她記得自己說過類似的話,作為對白木汐告白的回應。
而那時的白木汐沉默了很久,然後慢慢坐直了,開口的時候聲音發着顫,像是每次發聲舌頭都落在針尖上,卻執拗地,目不轉睛地對她說。
‘我不要做朋友。’
‘我根本……一直都不是想要和你做朋友。’
不知為何有種鈍鈍的空蕩感,沈柊睜開眼坐起身來,她再累的時候也少有這種回到家後不收拾洗漱就陷入放空的狀态,哈魯興許也是覺得她異常而沒回自己的窩裏,見她坐起來就立刻擡起頭來,小聲哼着把毛茸茸的頭往她膝蓋上放。
沈柊伸手輕輕撫過它柔順的毛發,從頸下摸到頭上,下意識停在白木汐摸過的地方。
也只有在對着哈魯的那幾分鐘裏,白木汐像從前一樣笑起來。
沈柊垂下眼簾,揉一揉哈魯的頭,輕聲呢喃道:“……下次,也要好好表現。”
哈魯不知道主人在說什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自己說話,它只覺得今天竟然出去玩了兩次,主人真是對它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總之先預個警,沈柊是個很擰巴(我也是不知道該用什麽詞)的人設,比木汐不知道麻煩多少,在談戀愛的方面又遲鈍又難搞(需要敲打
反正就是要讓沈老師開竅,大夥兒都且得折騰折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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