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傅小花

剛進教室我便發現滿教室的人都以一種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我,連帶着我也覺得牙骨發酸別扭得很。

我頂着一腦門子的疑惑不解,在看到蘇朵諱莫如深的笑容後冷汗涔涔。

蘇朵說,"白墨寶你出名了,現在人人都知道數學小白白墨寶沖冠一怒為藍顏。"

我聽着聽着臉色越來越黑。

蘇朵自顧說着,版本不停翻新。

一種說,方林二人兩情相悅,白墨寶芳心暗許,奈何妾有情郎無意,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方大帥哥為女友舉辦生日宴,數學小白求愛不成惱羞成怒企圖加害林亦然,方大帥哥英雄救美,數學小白黯然離去。

一種說,方大帥哥與數學小白竹馬青梅兩小無猜,小白喜歡方大帥哥,奈何方大帥哥心有他屬--

我覺得,我就是跳進長江也洗不清了。

我打斷蘇朵滔滔不絕的才情,我笑了笑,"總之,無論怎樣都是我喜歡方清硯對不?"

蘇朵點點頭。她說,"原來數學小白也有不小白的時候。"

我一把拍開她的手,惡狠狠的說,"不許喊我小白。"

所謂數學小白的稱號,全拜方清硯所賜。

我極度偏科,看見數學我就偏頭痛,我覺得我上輩子一定太過完美,這輩子總要有什麽來讓我受盡挫折。

聽完話後,方清硯彎了彎眼角,淡淡的說,"白墨寶,你別往自己身上貼金,分明是個數學小白,白吃了這麽多年的飯。"

數學老師也不知抽的哪門子風,竟然委以我數學課代表的重任。不知從那一天起,數學小白就成了我明晃晃的标簽,鎏金的質感。

方清硯還沒來,我內心的火山咕嘟嘟燒煮着滾燙的岩漿。蘇朵哀嘆一聲,說,"墨寶,說了你不是他的對手,你偏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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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圓珠筆狠狠往本子上戳窟窿,權當是方清硯被我打造成的芝麻燒餅臉。

"怎麽了,一大早這麽大火氣?"身邊的椅子往後拉開,江城精神甚好的坐下來。

我低着頭,灼燙的熱氣從下巴一寸寸爬滿了臉,嘴唇像是着了火。

我幹笑幾聲卻不敢擡頭,摸出一本書來假裝看。

零星蹦出幾個不知所謂的英語單詞,江城的手指探過來,按在我的書上。

我僵了僵,動也不敢動。

"墨寶,你學習英語的态度是端正的,但今天是語文晨讀。"

我擡起頭來,迷迷茫茫的問,"今天周幾?"

江城瞳仁清涼如琉璃,說,"肯擡頭看我了。"

我皺巴巴的說,"有什麽不敢的。"

他唇邊揚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紋,"你昨天跑得太快,把這個忘在我這兒。"

一個粉色的mp4放在面前,我想起讓我忘了的緣由,鬼使神差的将目光落在他緊抿的嘴唇上。

恰好的唇,長在他有些嚴肅的臉上,卻致命的吸引。

臉不自覺又燙起來,江城屈起手指在我額頭上敲了一下,說,"學習。"

我回神,将熱騰騰的臉包進書本裏。

流言止于智者。沒過幾天便不再有人談論我和方清硯之間的種種,只是從那天開始,我與他開始了漫長的冷戰。

高考漸漸逼近,堆在書桌上地板上大摞的書,無止境的試卷,心驚膽戰的月考成績,與理想大學的差距--

沒人有額外的精力去關心書本之外的事,整個高三教學樓陷入壓抑的空氣,像是大戰在即前的天空,灰霾透不過一束光線。

多年後回憶此時,內心湧動的是未名的情緒,想要說的話在喉嚨裏厮殺纏綿,最終也只是唇角一絲謂之悵惘的弧度。

江城打算考K大,我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咬着筆杆子繼續與試卷厮殺。

這日跑課間操,我擰着脖子跟蘇朵小聲說話,這一瞥就瞥出一身冷汗。

一高挑靓麗的身影穿過人群往教學樓走,我眼角跳了跳,找了個借口出隊系鞋帶,等我一邊貓腰喊着傅詩言的名字一邊往腳上摸索的時候,我發現我今天穿的鞋子是沒鞋帶的。

傅詩言眉開眼笑朝我跑過來的時候,隊伍剛好解散。

"白墨寶你個沒良心的,你說你多久沒聯系我了,想死我了--"說罷她捧着我的臉左右開弓叭叭親了兩口。

蘇朵目瞪口呆。

我拎開黏在身上的美女,讪讪的笑,"小言,你們學校放假了?"

她斜靠在樹幹上,朝我抛了個媚眼。

"沒放假就不能來看你?"她湊近我耳朵輕聲說,"我來看看方哥哥。"

我汗毛倒豎,嘴角抽了抽。

"小言。"我極不忍心的說,"你的方哥哥成別人的了。"

她不屑的翻了個白眼,"你說林亦然?"

我崇拜的看着她,說,"你消息倒很靈通。"

她熱絡挽着我的胳膊往教室走,"那可不,我要是想知道,她的祖宗*也能了解的清清楚楚。"

我撇嘴,"那是,你傅家大小姐就是想要知道蜈蚣有幾條腿,也不是什麽難事。"

傅詩言點了點頭,又困惑的說,"墨寶寶,蜈蚣有幾條腿?"

我埋着頭,裝作沒聽見。

沿着樓梯往上走,正趕上方清硯跟林亦然站在樓道裏說話,傅詩言立馬推開了我,一雙休閑鞋踩出高跟鞋的氣質。

要不說這人美怎樣都美,成真尾随在我身後笑眯眯撞了我一拐子,說,"白墨寶,那個女孩是誰啊?"

"好看麽?"我問。

成真雞啄米的不停點頭,"好看。"

我冷冷白他一眼,"兄弟別瞎想了,該幹嘛幹嘛去。"

成真不死心憧憬着傅詩言搖曳生姿的背影,在傅詩言開口的剎那僵住了一臉的青春痘。

傅詩言豪情萬丈的一巴掌拍在方清硯的頭上,吼道,"小硯臺,可想死姑奶奶我了!"

一樣淩亂的是周圍衆男生傾慕的眼神和林古董端莊賢淑的笑。

我看着方清硯如臨大敵的表情,心情大好。

傅詩言跟方清硯還在走廊上刀光劍影對決,我喝了口水,蘇朵一雙眼看着我,求解釋。

我長嘆一聲,誰年少的路上沒遇到過一兩朵妖嬈小花。

我看了看身邊空落落的座位,心底一陣莫名的不安。

上課鈴響起的時候,身邊的位子仍舊是空的。直到下課,江城還是沒有回來。傳短訊給他,毫無回複。

課間偷偷打電話給他,卻是關機。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定,終于忍不住敲了敲班主任的門。

班主任扶了扶眼鏡,說,"你說江城?他叔叔來說是他家裏有些事,就把他領走了。"

心陡的一跳,我用極為坦蕩的眼神看着班主任,我說,"那老師你能不能把江城他叔叔的號碼給我,江城的筆記本落在我這裏了。"

班主任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撕下半塊請假條将號碼寫在背面遞給我。然後他說,"白墨寶同學,要高考了,同學之間互相關心是正常的,但是你別忘了該做什麽。"

我渾渾噩噩捧着那張紙,就跟小太監捧着聖旨似的往外走,屏氣凝神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

手機屏幕上輸上一個個數字,我從未像今天這樣覺得這些數字這麽可愛。等了很久,等我快要挂斷電話的時候,聽筒裏傳出一個極沉穩的聲音。

我禮節性詢問江城的歸期。

江叔叔語氣沉重,他說,"江城的奶奶剛剛去世,江城還要過段時間回校--"

挂掉電話時手指哆嗦着使不上勁,面部的肌肉都僵了,我直愣愣走出教學樓。

胸膛裏有什麽皺成一團,一抽一抽的疼,嘴巴裏滿是苦澀。

我很難受。

直到蘇朵驚呼一聲晃了晃我,我才發現自己的臉上布滿濕涼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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