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娃娃親
直到五一假期到來,江城仍舊不曾返校,這期間他只回過我一條短訊。
說是短訊,但大概是我目前收到最短的回複,只三個字。我很好。
我當然知道這是騙人的,不過是讓我放心而已,但我只是覺得更加難受,完全沒有江城希望的效果。
我每天都會絞盡腦汁笨拙的說些安慰的話發過去,我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到,但是這樣做心底好似能抓住根纖瘦的稻草,覺得自己還是能做些事好讓江城明白,至少還有我在他身邊。
失去親人的感觸,只停留在我極年幼的時候,那時堂叔伯家的一個嬸嬸過世,我被大人抓過去充當男孩子,一整天跪在稻草上不停地磕頭。
那時除卻視野裏茫茫的白,大抵只剩了孩童的好奇心。大人們的悲苦也不過是一抹雲翳飛快掠過心湖,連一點清晰的影子都不曾看見。
我将被子掖在脖子上,只餘腦袋對着空曠黑夜。手機屏幕白色的光将床頭映出一小片淡淡的亮色,床單上碧綠花葉依稀可見。
我陷在柔軟的被褥裏,不住的想江城此刻是否也是同我一樣對着白慘慘的手機屏幕,一條一條看着短訊從眼前一格格跳過。
老媽還在客廳随着電視看韓劇,咯吱咯吱啃着零食,老爸不住的催她早些睡。
一滴溫熱的液體從眼角劃過太陽穴、耳朵,跌進枕頭裏。我此刻發現,這些最最尋常的事,江城或許從無經歷。
一場宏大的悲抑猝不及防的襲上我十幾年不知愁苦的心,原來我白墨寶是如此幸福的人。
想要見江城的心情在暗夜裏越發清晰濃烈,我裹着被子輾轉反側,期待天明。
頂着兩個極具藝術感的黑眼圈站在鏡子前迷迷糊糊刷着牙,老媽對于我假日第一天起的如此之早驚訝不已。
老爸慢悠悠放下手裏的豆漿,說,"起的早點也好,咱們找停車位也容易些。"
我一雙眼剎那璀璨無比,我含着一口的牙膏沫驚疑不定的問,"爸,你說什麽?"
"前幾天我們跟你方叔叔方阿姨定好了,咱們兩家趁着這個小長假來個自駕游。"老媽彈了我額頭一下,"快些洗漱幹淨,吃過飯咱們早點走,不然到時候找不到地方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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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還在喋喋不休,我卻一個字也聽不到耳朵裏。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每逢節假日我們方白兩家都是要一起找個地方一起過的。
這個五一自然也不會例外。
滿嘴一股子清爽的薄荷味,我灌下一大杯的溫開水,拖過盤子來消滅早餐。
我一邊吃一邊支支吾吾的說,"媽,這次你們去玩,我跟同學約好了。"
"不行!"老媽冷冷瞥了我一眼,"這麽久的假期,你跟同學改時間再聚,難得我們這些老人家有個假日聚一聚,想着好不容易能和孩子一起開心開心,沒想到孩子大了不由娘啊--"
我扶額,無奈嘆氣。拜托老媽你能不能別以老者自居,你要做兒女的情何以堪。
"是啊,墨寶,我們中午可以在柳鎮吃飯,他們那水庫的魚最是肥美,魚頭湯更是一絕。"爸爸也附和。
"爸,你說--我們要去哪兒?"我手中的叉子一劃,吱的劃出刺耳的響聲。
老媽滿眼哀求,"去吧去吧墨寶,媽媽好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我低頭掩去面上的興奮,擡起頭勉強的說,"那好,我去跟同學說一聲。"
收拾齊整出門,我在對門的門打開後才驀地想起既然是方白兩家一起出動,那麽我不可避免的要與方清硯碰面的。
一顆活蹦亂跳的心頓時自我刎別,我低垂着眉眼裝近視,妄圖充當路人甲。
自打那次生日宴後我就不再同方清硯說過一句話,他每次的欲言又止被我冰冷決絕的眼神扼殺。盡管傅詩言費盡心機撮合我倆恢複和平外交,但是士可殺不可辱,面對方清硯這等見色忘義的小人,寬容諒解自然是行不通。
傅詩言無奈的說,"若不是知道內情,恐怕我要把墨寶寶你視為頭號情敵,你倆現在的樣子跟一對鬧別扭的小戀人有什麽區別?"
我一陣惡寒,連忙止住了她的想入非非。指天發誓我跟方清硯之間比白紙還白蒼天可鑒。
傅詩言将我辮子扯散,極悲苦的哀嘆,"白墨寶,你沒得救了。"
可現在方清硯站在眼前,我像*氣的皮球,筆直的身板幾乎彎成一只蝦。我這廂正兀自糾結的腸子打顫,方清硯早已禮貌的同老媽老爸打過招呼拎着東西往樓下走。
我惴惴不安的跟在他身後往下走,邊走邊聽方阿姨說沒想到墨寶和清硯感情依舊好雲雲。老媽也很是興奮地附和,我暗暗叫苦,奈何卻是沒膽子反駁。
"我記得當時還給他倆定了娃娃親呢。"方阿姨樂呵呵的說。
"那可不,我倒是想要個清硯這樣的兒子呢,你看我家墨寶,根本就不懂得當娘的心思--"
"墨寶多乖啊,我倒想要個貼身小棉襖,你就別不知足了--"
我冒了一身冷汗,方清硯走在我身前身子驟然一頓,我一腦門撞在他背上。他被我撞得慣性的往前一頓,我*額頭蹭蹭後退了好幾步。
他轉過身來,黑漆漆的瞳孔不設防的直直看過來,紮的心尖一疼。
小時候如果方清硯想騙走我手裏的糖果,總會用這樣的眼神,無辜又脆弱。
我擡頭極憂傷的觀望四十五度的天空,青色天際幾只灰白的鴿子撲棱着翅膀飛過,空氣暖而柔軟。
落回目光時,方清硯早已不再看我,簇着一臉謙和的笑往後備箱裝東西。
我低頭看了看毫無訊息的手機,陡然有些失望。
但有些蓄謀已久的念頭,覓食的老鼠般偷偷啃噬着面上強裝的淡定。我坐在車裏,看窗外陽光疊着疏疏落落的樹影掠過。
心情一點點明媚起來,江城,我就要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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