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戒指戒之
我覺得如果不是下雨天,如果不是白宣骨子裏仍舊溫雅的教養,如果不是大庭廣衆之下,他手中的雨傘肯定會砸在我腦袋上。
"白墨寶,你莫名其妙,都在想些什麽?"
我看他一人撐了傘往前走,我知自己是闖禍了。
白宣第一次失卻了紳士的風度,任由我澆了一身的雨水,臨近家門時凜冽看我一眼。
我回味着他堪稱邪魅的目光,仿佛平地刮了一股風,無端冷的顫了顫。本來以為淋過雨後或許會感冒,但身體卻莫名其妙的比往日強悍,我的苦肉計無法得以付諸實施,倒是覺得那天後白宣的嗓子有些啞。
這一番誤會下來,後果是一直到返程的飛機落地,他都不曾搭理我一句。
回到家緊要的事,就是撲在床上倒時差,不知埋頭睡了多久,等醒過來時只聞到從客廳傳來的飯菜香。爬起床往外走,白宣正幫着老媽把菜布好。
我看着一桌色香味堪稱上選的飯食,很是深沉。
白宣抓了一把筷子,一雙雙布好。
"哥,筷子是不是數多了。"我沒話找話。
他眼尾挑起一絲清冷,瞥了我一眼,說,"筷子沒多,某人的覺是睡多了。"
我語塞,去衛生間沖了把臉。
精神飽足等待開飯,老媽淩厲的飛我個眼刀,趕着我去請方清硯一家。
我咬了一口炸得酥脆的雞脯肉,趿拉着拖鞋去敲對面的門。
方清硯開門時,我愣了愣。
他有些沮喪的抓了把染成栗色的發,粗聲粗氣的說,"老媽要染頭發,非拿我做實驗,果然是很難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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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前略淺的發色,襯的他的皮膚有些白,往日棱角分明的輪廓,此時顯得有些柔和。
我搖了搖頭,說,"還好,只不過我有些不習慣。"
"是吧,墨寶。阿姨也覺得小硯這樣好看。"方阿姨從客廳探出頭來。
我笑着點頭。
兩家人樂樂呵呵吃過飯,飯後他們大人打牌消遣,我和方清硯窩在一旁的沙發裏看電視劇。男主女主因為吃醋吵得驚天動地。
方清硯對于我給他帶回來的泰迪熊公仔很是不滿,他惡狠狠給它取名小寶,整晚上一個大男人對着可愛的熊仔嘀咕。我沒力氣同他計較,溜回卧室打開計算機同蘇朵語音。
蘇朵估計是在看韓劇,歐巴歐瑪不亦可乎。
我很是佩服她一心多用的才華,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
"墨寶,你去倫敦,江城是不是不知道?"她忽然問。
我遲疑了下,含混應了聲。
"你走那天他打電話問我,說你手機不開機,聯系不到你,我只好裝傻。"
手機在我泡澡時跌進水裏,怎樣也無法開機,好在手機卡沒壞,我幹脆享受了幾天逃離手機的生活。回來這幾天我一直宅在家裏,細想來果然是莫名消失了好多天。
蘇朵嘆了口氣,"墨寶,最好還是給他回個電話,江城他是真急了。"
心不在焉又說了幾句,我關了計算機,抱膝坐在椅子裏,望着一窗漆黑的夜色發呆。
輾轉反複,我猶如籠中困獸,焦躁不安的房間裏不知如何是好。
庭空客散,四處散逸着若有似無的酒香和煙草的味道。我敲開白宣光線晦暗的門,果見他計算機還亮着。
"有事?"白宣嗓子有些啞。
"哥,我先借你手機用一下。"我态度誠懇。
他轉身從書桌上取了手機給我,關門之前說,"我知道你們相思苦,早點睡覺墨寶。"
我臉頰滾燙,一臉尴尬逃回卧室。
關機,放卡,開機。一方淡淡的光映亮床側,我輸下那個朝思暮想的號碼,深深吸滿一口氣。
嘟聲響過兩下,他的聲音乘風而來。
"墨寶?"
我一?那屏住了呼吸,淚水蓄滿眼眶,視野裏是漆黑的潮濕的夜色。
"你回來了麽?"他聲音急促,"墨寶,你去哪兒了,去了那麽久。"
"對不起江城。"我像個傻子,只是重複着簡單幾字。
"墨寶,明天有空的話,我們見一面吧。"他說。
"好。"
後天就是元宵節,街上四處銀花火樹,流光璀璨。我方下車,就看到一樹松針下站着的江城。
他眉眼依舊清朗,只是有些倦色。我不自覺停了腳步,身側來往路人,襯得我們兩個像是找不到歸途的游魚,只能停在原處,等誰捎來春冰解凍的消息。
最終是他走向我,溫軟笑意壓在唇畔,雙臂猝然抱進了我,狠狠按進懷裏。
不曾見過的他,如此任性張揚的表露。我的鼻尖被寒風凍得冰涼,蹭到他米白色的圍巾上,漸漸回暖。
"墨寶。"他輕聲說,聲音柔軟吻上耳垂。
我悶聲回答,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肩背。我的身體離開他的懷抱,卻被他握住雙肩,目光灼灼看着。
"墨寶,對不起,是我的錯。"他沉聲說,"讓你誤會,是我考慮不周全。"
我咬唇,看着他認真說,"是我小心眼,跟你無關。"
他忽然笑起來,飛快從我唇上啄吻。不待我回神,又吻了一下。
臉頰耳垂還保持着不曾褪卻的溫度,他笑說,"難得見你認錯,我雖知道不能張揚,但還是覺得你這樣傻氣的叫人忍不住笑。"
我別過臉去,說,"得寸進尺說的就是你,那你所謂的抱歉不過是個誘餌。"
他好脾氣說,"道歉是真的,我的過錯也是真的。"
"唔,态度還算端正,繼續保持,江小城同學。"
"那些天你給我打電話我說沒空,這話是真的,那段時間接了家教,時間有些趕,讓你受委屈了。"他撫了撫我的臉頰,說,"那天賭氣離開,我其實跟着你們去了醫院,見你無恙就放下心,我當時也實在是--"
我越發覺得愧疚,頭垂着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江城。"我說,"我耍脾氣是我的不對,但你凡事逃避不解釋,也是你不對。"
"好,我改。"他眉眼滿是笑意。
"把手指伸出來。"他說。
我不明所以,大概覺得他會像私塾先生一般懲戒的打我手心。
手指被他溫暖的手圈住,一圈溫涼的戒指停在中指上。
銀色的金屬光澤,無甚繁複的花紋,極簡潔的一枚戒指。
"唔,這不是全球限量版的戒指麽,江小城同學,你本事不錯。"我煞有介事的打量,壓抑下笑意。
他屈指敲我額頭一記,說,"銀匠現做的,你還挺識貨。"
我挑眉看他,問,"你有沒有。"
他攤開掌心,略大的一枚,相同款式。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了,問,"江城先生,你願意娶墨寶為妻麽。"
"我願意。"他眉眼含笑,神情篤定。
我沒曾想他這麽幹脆而毫不遲疑,一時竟愣了愣。旋即回過神,我鄭重的将戒指戴在相同的指頭上。那一刻腦海裏晃過鮮花,教堂,紅毯,晴空,還有來自未名處悠長婉轉的歌聲,如此真實。
此時是L城的嚴冬,天空是結冰似的淺灰色,只有街燈長椅,綠化帶裏是一年常綠的冬青,葉子墜着幾朵細碎的冰。風中聞不到春花秋草,只有冷的叫人落淚的苦澀的味道。
暗灰色的街道上,我的手被江城牢牢握住,笑容如花,比誓言動人。
回去的路上我的手被江城握着,一同呆在他大大的口袋裏取暖。我同他将在倫敦眼上看到的景象,像是身在浮屠觀望平生,有些蒼涼釋懷。
他安靜聽了半天,說,"我以後不會帶你去廟裏參拜的。"
我有些疑惑。
他只是笑,說,"我聽你話語裏都是大徹大悟的意思,你要是一時念起遁入空門,我要怎麽辦。"
說完自顧笑起來。
我聽出他言語裏的戲谑,惱羞成怒,我說,"難得我感傷一回,你不捧場不說,還來拆我的臺。你可知道這臺不易搭,下一次你要聽,我不見得講給你。"
他看我一眼,說,"下次等多久我不知道,但你這輩子交給我了,我總會等到。"
我對他厚臉皮無可奈何,卻覺得赧然,別過臉去顧左右而言他,暗想自己怎樣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到後來忽然想起,忍不住問,"你耐心給別人做家教,心裏可都是想着這個吧。"
他怔了怔,卻不回避,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抿唇,笑意漫過唇角,"江先生的禮物我很喜歡,但是以後不能委屈自己,不然我會懲罰你。"
他停下腳步,好奇地問,"什麽懲罰?"
我抿唇高深莫測的笑,卻是朝他走進一步,用盡力氣狠狠擁抱他。
"墨寶,懲罰的方式,能不能換一種。"他要求。
我疑惑擡頭。
他有些詭計得逞的彎了彎唇角,笑意不由分說染上我的唇畔。
我捂着唇抗議,"你耍賴,獎懲是由我來定的,你怎麽能随便選呢。"
他想了想,說,"那樣的話,你主動一些也沒什麽不好。"
我只餘下臉紅的餘地,在此告誡自己不要試圖調戲江小城同學,不然墨寶很悲劇,後果很嚴重。
送到樓下,法桐只剩光禿的枝幹,刺絨絨挂着灰色的種子。我轉身上樓,卻聽到江城在身後輕輕喊了一聲。
我轉過身去,聽他說,"生日快樂,墨寶。"
我交握着手,手指摩挲着那抹凸痕,在指腹下生出灼燙的溫度。我張了張口,卻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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